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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以塔为座,人类以火为刃。
若塔不可毁,那便毁天。
若世界是舞台,命运即是核弹。
??《深海梦魇作战记录?禁章》
迷失者号漂浮在东京上空,仿佛一头在夜色中游弋的幽灵鲸。
...
铁塔的轰鸣在耳膜深处炸开,像是一千面铜鼓同时被重锤击碎。我站在神社边缘,手指扣住廊柱的雕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风从东京湾的方向吹来,裹挟着海水的腥咸与燃烧金属的焦味,卷起我的衣角,如同死神的披风拂过。
晴久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缓缓放下酒盏,杯底轻碰榻几,发出一声极细微的“叮”。那声音却如刀锋划过冰面,在所有人的心上割出一道裂痕。
粉帐内,舞姬的袖影仍在摇曳,可她们的步伐已乱了节拍。一名艺伎足下一滑,裙裾扫过灯笼,火光猛地一跳,映出她脸上僵硬的脂粉??那不是活人的表情,是傀儡师操控下的木偶,连痛苦都演得程式化。
“鬼祭……开始了。”我低声说,像是自语,又像是宣告。
秀行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木地板,呼吸沉重如负山岳。他的手还在颤抖,纸扇早已脱手,此刻静静躺在身侧,扇面上绘着一朵将凋未凋的樱,花瓣边缘已泛黑,像是被毒液浸透。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御神院三百七十二名子弟,此刻正被驱赶进铁塔底层的封印阵眼。他们不是战士,大多是刚通过初试的见习阴阳师,甚至连式神都未能完全契约。可晴久下令时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祭品需纯血,需无罪业,需心志未定。”
??所谓无罪业,不过是未曾背叛过御门院。
??所谓心志未定,便是最容易操控的羔羊。
我闭了闭眼,喉头涌上一股铁锈味。花开院百年清誉,如今竟沦为献祭的柴薪。可笑的是,我还得躬身称颂:“殿上英明,此举必能镇压司命之乱。”
晴久终于转过头来看我。
他的眼神很淡,像春日湖面浮着的一层薄雾,可那雾里藏着针,一根根扎进我的骨髓。
“你恨我。”他说,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谈论天气。
我没有回答。
“你恨我,因为你明白,若换作是你坐在这位置,也会做同样的事。”他微微一笑,指尖再次摩挲杯沿,“区别只在于,你还会为此夜不能寐,而我……早已不梦。”
我的心狠狠一缩。
他说得对。我恨他,也怕他,更恐惧的是??我正在变成他。
远处,铁塔底部骤然亮起猩红光芒。那是血纹阵启动的征兆,八百道符咒在瞬间点燃,沿着塔基螺旋上升,如同巨蟒缠绕躯体。惨叫声开始传来,微弱、断续,却被风送得很远。那些少年们在哭喊父母的名字,有人试图逃跑,却被守卫一刀斩首,头颅滚入阵心,鲜血浇灌符文,令其更加炽烈。
“第八序列已激活。”一名侍从快步奔入,跪地禀报,“血脉纯度检测完成,三百七十二具躯壳均已投入阵眼,魂魄剥离进度达六成。”
晴久点点头,端起另一杯酒。
“告诉司命,”他轻声道,“他的棋局,少了几枚子。”
我猛地抬头。
??他在挑衅!他根本不是要封印司命,而是要用这场屠杀作为诱饵,逼对方现身!
“你疯了!”我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立刻低头,“属下……逾矩。”
晴久却不怒,反而笑出声来。
“疯?不,我只是看清了命运的本质。”他站起身,锦袍随风扬起,白蝶自袖中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命运从不是线性的因果,而是无数可能性交织的网。司命以为他能掌控全局,殊不知他自己也是网中虫豸。”
他踱步至廊前,伸手接住那只白蝶。
蝶翼轻颤,映出铁塔内部的画面:密室之中,一具苍白的手正缓缓抬起,五指张开,掌心浮现出一枚旋转的沙漏虚影??那是“命运之主”的权能具现。
“他在读取未来。”我喃喃道。
“不,”晴久摇头,“他在寻找逃生之路。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所有路都堵死。”
话音落下,整座神社的地面忽然震颤起来。
朱鸟居外,九尊巨型石狐雕像同时睁开了眼睛。赤光自它们口中溢出,汇聚成一条血色锁链,横跨夜空,直贯铁塔顶端。与此同时,东京湾海面翻涌,数十艘沉没多年的战舰残骸破水而出,甲板上站满身披铠甲的亡灵武士??那是昭和年间战死的阴阳军团,早已被封印于海底冥渊。
“你动用了‘终焉之契’?”我震惊地望向晴久。
他淡淡颔首:“御门院代代相传的最后手段。以万名死者的怨念为引,唤醒旧日战魂,布下‘黄泉倒灌大阵’。此阵一旦成型,方圆十里皆成死域,生者难行,死者逆行。”
我终于明白了他的计划。
他不是要杀司命。
他是要把整个东京塔变成一座坟墓,将司命活埋于时间裂缝之中。
“可代价呢?”我咬牙问道,“这些亡灵不会甘愿受控,一旦失控,整个关东都将陷入永夜!”
晴久回头看了我一眼,眸中竟有一丝怜悯。
“你以为我在乎吗?”他说,“当棋盘足够大,牺牲多少棋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走到最后。”
就在此刻,铁塔顶层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一道身影踏空而出,周身环绕着断裂的时间丝线,每一步落下,空间都会出现细小的龟裂。那人穿着黑色长袍,面容模糊,唯有双眼清晰可见??那是两颗不断流转星辰的瞳孔。
司命降临了。
“你越界了,白蝶晴久。”他的声音像是千万人齐声低语,带着不属于人间的回响,“命运不可篡改,祭祀不可逆施。”
晴久微笑:“可我已经改了。”
他抬手,白蝶振翅飞向夜空,在最高处猛然炸裂,化作漫天光点。那些光点迅速凝聚,形成一幅巨大的星图??正是《阴阳师总寮暗记》中记载的“北斗弑神阵”。
“你用活人祭阵,触犯天律。”司命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天律?”晴久冷笑,“谁定的律?你吗?还是那个躲在幕后操纵一切的‘原初观测者’?”
司命沉默了一瞬。
就在这一刹那,九尊石狐同时咆哮,血链缠绕铁塔,强行压制其升腾之势。亡灵舰队齐射咒炮,数百道绿色火焰划破长空,直击司命本体。与此同时,北斗弑神阵降下七道光柱,将司命困于中央。
“现在,轮到你了。”晴久转身看向我,“秀行,动手。”
我浑身一僵。
“什么?”
“你以为我只是让你来观礼?”晴久目光如刀,“真正的仪式,需要一个‘自愿献祭者’。只有真正忠诚之人,才能开启阵眼最后一环??而你,花开院最后的血脉,最合适不过。”
我脑中轰然炸响。
原来如此。从一开始,我就不是棋手,而是祭品。
“你不配谈忠诚!”我怒吼,“你杀了我族三百弟子,现在又要我死?”
“正因为杀了他们,才需要你来补全仪式。”晴久语气平静,“死者的怨气需要引导,而你是唯一能承受这份重量的人。你的恨,你的痛,你的不甘……都会成为刺穿命运之矛的锋刃。”
风更大了。
樱花纷飞如血雨。
我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忽然觉得陌生至极。他曾是我敬仰的领袖,是阴阳师世界的王者,可此刻,他更像是披着人皮的恶魔,用最温柔的笑容,执行最残酷的暴政。
“如果我不答应呢?”我问。
晴久轻轻摇头:“那你就会看着剩下的花开院族人,一个个被做成活尸,永远徘徊在生死之间。”
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知道我会屈服。因为我不能让家族彻底灭亡。
良久,我缓缓跪下。
“我……愿意献祭。”
晴久笑了,这一次,笑意终于抵达了眼底。
“很好。”
他取出一把短刀,刀身透明如水晶,内部流淌着幽蓝火焰??那是用千年怨灵熔铸而成的“噬魂匕”。
“记住,”他将刀递给我,“刺入心脏时,要说三句话:第一,我愿舍弃姓名;第二,我愿背负罪孽;第三……我愿成为谎言本身。”
我接过刀,寒意顺着手臂蔓延全身。
抬头望去,司命已被牢牢束缚,北斗光柱不断压缩他的领域。他的身形开始扭曲,仿佛随时会崩解。
可就在这一刻,他忽然笑了。
“你们以为……赢了吗?”他低语,“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话音未落,整个东京塔突然停止震动。
紧接着,所有灯光熄灭,连亡灵舰队的绿焰也都瞬间消失。天地陷入一片漆黑,唯有司命双眼中星辰依旧闪耀。
然后,我听见了钟声。
不是一座钟,而是亿万座钟,从四面八方响起,穿透时空,直达灵魂深处。
“时间……重启了。”司命的声音带着胜利的余韵,“你们所做的一切,在下一轮回中,都将归零。”
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记忆开始模糊。花开院的往事、三百弟子的面孔、甚至晴久的模样……都在一点点消散。
“不……不能忘!”我嘶吼着,用匕首狠狠划破手掌,剧痛让我保持清醒。
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倒下。
意识沉沦前的最后一刻,我看到晴久仍站着,手中握着酒杯,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
他似乎早知道这一切会发生。
而在黑暗彻底吞噬我之前,耳边传来一句低语??
“别担心,这只是第九次尝试。下次,我们会做得更好。”
然后,世界归寂。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
发现自己正跪在神社庭院中,面前摆着一杯清酒,几片樱花浮于其上。远处,东京塔灯火通明,宛如节日庆典。
“秀行大人,请饮此杯。”一名侍女柔声说道。
我接过酒杯,指尖微颤。
抬头望天,一轮满月悬挂苍穹,月面隐约浮现一只展翅的白蝶。
我知道,一切又开始了。
可这一次,我记住了那句低语。
我也记住了自己的名字。
更重要的是??
我记住了,**谎言,才是唯一真实的力量**。
我仰头饮尽杯中酒,任花瓣粘在唇边。
“传令下去,”我站起身,声音冷静如冰,“准备鬼祭。”
侍女恭敬退下。
我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映在酒盏中的倒影,轻声说道:
“欢迎回来,**第十一任命运之主**。”
风穿过神社,吹散最后一片樱花。
新的棋局,已然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