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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雪芝来到厨房，先把饺子下进锅里煮，又简单煮了一碗面条。
考虑到是他，她还特地偷偷在里面卧了两个鸡蛋。
“首长，您的面来了。”她将一海碗的面条端出来。
至于其他警卫兵，也分到了饺子，各自吃得很香。
厉承渊低头看到碗里的面条微怔，这分量，未免也太多了。
他挑起一筷面条。葱花浮在清汤上晃出细碎的光，面条根根分明地卧在琥珀色汤底里。色香味俱全。
他垂眼咬断面条，喉结滚动了两下。
宋雪芝在一旁有些紧张地问：“您觉得面条味道怎么样？还合您胃口吗？”
“不错。”厉承渊慢条斯理地掏出帕巾擦了擦嘴。他吃饭的动作很快，一看就是部队常年训练出来的迅速，但并不粗鲁。很快，就把一海碗的面条吃得干干净净，连一滴汤都没留下。
一旁的警卫兵吃完后也对这白菜猪肉馅的饺子赞不绝口。
“不愧是国营饭店，比咱们团炊事班做的好吃多了！”
但其实北方的饺子，只要用的食材好，基本都难吃不到哪里去。
厉承渊想，他们是没吃到她煮的面条。
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阳春面。
“你的厨艺，我看可以去当厨师。”厉承渊看向她低沉道，“部队里的后勤炊事班现在缺人，你要不要去试试。”
“那我应该……不行吧。”宋雪芝连连摆手。
警卫兵很意外。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自家军长给别人介绍工作……
炊事班目前确实是缺人，但缺的是专门给领导做饭的大厨。这工作可是个香饽饽，多少外人挤破头都想进去，军长就这样随随便便给了她？
再看眼前这姑娘惊人的貌美，仿佛一下明白了什么。
他想了想，笑道：“同志，您要是能进去，可是给领导班子做饭呢。”
那待遇肯定不会低。
宋雪芝闻言有些心动，但还是摇头拒绝。
在部队里工作限制多，何况说不定还要天天见到周卫东。
她不想再跟他纠缠不清了。
不如以后她攒到第一桶金了，自己出去做点小生意。
厉承渊也就随口一提，见她不愿也没有强求。
只是自那以后，他经常来这家国营饭店用餐。
……
架不住宋红梅三天两头来闹，组织上决定召开一个会议，来决定周卫东团长和他未婚妻的婚姻事宜。
其实后来宋雪芝才知道，真正管部队婚姻生活鸡毛蒜皮之类小事的是政委。
她上回去找陆司令和厉承渊，是一步登天找到了顶级领导，他们其实不直接管这个事，只是往下面传达命令。
最终还是由下边的人来办事。
那天周卫东去找王政委求情，王政委就决定给他一个挽回的机会。
也是考虑到周卫东确实是一个优秀人才。
短短几年，他被派出去执行部队的特殊任务，完成得十分出色，才能在短期内升迁这么快。
像这样的人才，组织有义务解决他的个人婚姻问题。
这也是王政委希望周卫东能跟他相恋三年的未婚妻修成正果的原因。
“这样吧，组织上再给你放三天假。”王政委沉吟片刻道，“正好你丈母娘也来了，你去买点东西，该道歉、该讨好，看你自己。最好是在这几天之内解决问题隔阂，早点和你媳妇结婚领证。这样你的大后方安稳下来，以后我们派你去执行任务也放心。”
周卫东瞬间明白了政委的潜台词。
他是得结了婚，在部队里才能有更多升迁往上走的机会。
这很正常，在部队里，一般危险任务默认不会派给未婚人士。就是怕他死了还没留个种，家里绝了后，父母会觉得天塌了来闹。
对于军人而言，国就是家，有家才有国。
“保证完成任务！”周卫东双腿并拢踢踏，敬了个标准军礼。
等把上级批准的请假条拿到手，他马不停蹄就到附近的市场买了点糕点水果。考虑到囊中羞涩，他只能去挑人家个体户摊位卖剩的果子。
“同志，有没有更完整一点的？你这些磕碰都太严重了，没办法送人……”周卫东一边挑一边蹙起眉。
“小伙子，你是买来要送给谁啊？”
“我丈母娘……”
老板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要不是看这男人一身军装，他才不乐意招待，事儿忒多。
“你要送人就别买特价货咯。”他指了指另一个篮筐里的橘子道，“那边的果子好，也就贵几毛钱。”
但周卫东看了看那筐完整、卖相好的橘子，最终还是在烂果子里挑挑拣拣买了一袋。
老板收了钱，鄙夷地目送他高大的背影远去，在心里直犯嘀咕——给丈母娘送这种货色，也不怕被骂死。
这年头这种男的也能娶上媳妇了？
-
周卫东站在筒子楼斑驳的墙根下，抬头望向七楼那扇挂着蓝布帘的窗户，喉结动了动。
楼道里飘来炒辣椒的呛人味道，他听见楼上传来木盆磕碰的响动。宋雪芝拎着饭盒下班回来，在跟楼道里的人打招呼。
他也是今天下午才得知，她竟然有了一份工作。
就在门口部队的国营饭店上班，做服务员。
这稍稍缓解了一些他之前把她文工团工作让给雨薇的愧疚，也让他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更加坚定。
如果宋雪芝真的不想跟他过了，会在这附近找工作吗？
她肯定还想着跟他在一起。
他就知道，她离不开他。
“同志让让！”拎着煤球炉的老汉擦着他胳膊肘挤过去，周卫东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在楼道口站了十分钟。他深吸一口气，拎着袋子刚踏上第一级台阶，就听见头顶炸开尖利的叫骂。
“姓周的！你还敢找上门来？”
宋红梅端着一大盆洗衣服的脏水跑下来，就要往他身上泼。
“阿姨……”周卫东下意识后退半步，还是躲闪不及，被冰水泼了个透心凉，整个人湿淋淋的狼狈不已。
眼见又有一堆邻居要围上来，他有些无可奈何，道：“阿姨，您能不能冷静点？能让我上楼说吗？”
“呵呵，我倒要看看你这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宋红梅确实也不想让女儿的事被别人再看了笑话，转身上楼。
周卫东立刻跟上去，进了屋把门掩上。
“雪芝、妈…阿姨，我给你们带了吃的。”他小心地把布兜里的东西放在桌上。
宋红梅那火眼精金，只扫了一眼，便讥诮道：“这么烂的货，也亏你能带过来，从市场里捡的吧？”
“好端端一个团长，怎么过得连乞丐都不如。”
周卫东抹了把脸上的水渍，面对丈母娘的阴阳怪气，心里也觉得憋屈得紧。
他在部队意气风发，怎么到了对方嘴里，就那么一无是处。
“雪芝，”他喉头发紧，苦涩道：“文工团工作的事，我想重新再跟你解释一下，雨薇她……”
“啪！”
宋红梅拿起一个烂橘子就砸在他头上。
“解释？你让文工团指标的时候怎么不解释？”她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周卫东鼻尖，怒气冲冲道：“我闺女放弃在家体面的供销社工作，现在跑来这当个服务员，每天端盘子收碗把手都泡皱了，你倒好，拿烂果子来充数！”
周卫东下意识看向宋雪芝的手，好像确实没有从前那么纤细漂亮。
可是往后她嫁过来，总不能一直十指不沾阳春水吧。
现在适应一下也没错。
“橘子是给邻居婶子们的。”他弯腰捡起沾了煤灰的橘子，放回原位，低声道：“雪芝的礼物在这里。”
他从内袋掏出个精致的梨花木盒子。
宋雪芝睫毛颤了颤。三年前他送过同样的盒子，里面是枚子弹壳做的戒指。那时他说等攒够钱就换成金的，后来却总说“再等等”。
“打开看看？”周卫东往前递了递。
宋雪芝接过来打开，发现是一只玻璃准的古旧玉镯子。
也不知道他是打哪儿弄来的？兴许是从废品站淘的。
她毫不客气地收下了，道：“这个就当抵钱了，算个两块钱吧！”
已经是她给周卫东的友情价了。
谁晓得这破镯子值不值两块。
“雪芝！”周卫东面色难看极了。
他都已经再三服软，给她台阶下了，为什么她还是不肯放过他？
“抵钱？”一旁的宋红梅狐疑道：“什么钱？闺女，周卫东欠你钱？”
“没什么，妈，就当他偿还我之前的付出了。”宋雪芝赶紧将事撇过去，随后就一把用力将周卫东推出门。
“你下次别再来了！”她压低声音道，“我让你凑钱的事，怎样了？”
周卫东看着她，眼神有些闪烁。
“如果我把钱还给你，你就同意跟我结婚吗？”他放柔了嗓音。
“做梦！”宋雪芝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男人俊逸的脸庞上顿时出现鲜红的五指掌印。
周卫东倒吸一口冷气，紧紧盯着她，双眸锐利道：“你疯了吗？别再闹了！”
“你不跟我结婚，你能上哪儿去？”
“回家吗？别开玩笑了，你家里根本不能住人，你弟弟要结婚了，没有你住的地方了吧？”
一字一句，像重锤般敲打在宋雪芝心上。
一瞬间，她血液逆流，浑身冰凉。
她忽然意识到，周卫东以前之所以那么有持无恐，肆无忌惮地对周雨薇好也不怕她跑，是因为知道她的家境，清楚她的家庭情况。
他知道，她离开了他，无处可去。
可笑的是，她曾经确实以为他会是她的依靠。以后他们新组建的小家，会是她的避风港。
下雨天，他总能自己魁梧健壮的身躯替她遮风挡雨。
她就惦记着这点温暖，上辈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直到把自己的命都让没了。
这辈子，离开他这把伞以后，宋雪芝才发现，外面的世界根本没下雨。
“上哪儿去？！”屋里的宋女士听到了，忽然发疯一样跑出来，拿棍子撵他。
“真以为我闺女离了你就不行了是吧？放心，老娘就是离婚，也定然会让她有个住的地方！”
“我闺女在苏城有的是人要，追求她的好男人从城西排到城东去！就连首长……咳咳。”
宋雪芝赶紧拉了她一下，生怕老妈不小心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倒是你！撒泡尿照照镜子吧！真以为自己分到那部队十几平米的破房子就拽的要命……”
周卫东气得面色铁青。
他最要面子，受不了自己身为军人的自尊被丈母娘出言践踏，当下转身就走。
“我改天再来！”
对门的王婶子冲楼下啐了口瓜子皮，“带着拖油瓶妹妹还想娶媳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