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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如刀,刮得林彦脸颊生疼。他伏在罗泛舟宽厚的背上,能听见这个年轻士兵粗重的喘息声混在行军脚步里。
每走一步,右肩的伤口就被颠得撕心裂肺地疼,可这疼痛反而让他越发清醒——他微微眯缝起双眼。他总觉得自己这一次没有昏厥,和那位老中医给的“保命丸”有关。
他现在只希望这“保命丸”的药效,可以再持久一些……
久到他可以坚持到最後决战结束。
而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自己前面响起。
“陆言同志,您抓稳喽。我要开始加速了!”
罗泛舟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绵软尾音。
这个二十出头的士兵背着林彦,步伐却依旧稳健,灰布军装后领磨得发白,却浆洗得乾乾净净。他腰间牛皮武装带上挂着几颗木柄手榴弹,随着步伐一下下轻磕在林彦膝盖上。
林彦微微颔首。
“罗泛舟,你年纪不大吧?”
林彦的声音顿了一下。
“我是说你现实里的年纪。”
“你是个学生?”
罗泛舟先是一愣,随後他咧嘴一笑。
“您怎麽知道的?”
“您好厉害,您是怎麽判断出来的?”
“教教我呗!”
“我真的很崇拜你。”
林彦咧嘴笑笑,随後无奈的叹了口气。
“没什麽特殊的手段。”
“只是看你眼睛太过清澈……所以觉得你是大学生。”
罗泛舟眨巴了几下眼睛,步伐仍旧稳健。
“目光清澈而愚蠢?”
林彦眉头微皱,摇了摇头。
“不,我是说,你们这些学生眼里,有一种清澈而有光的东西……姑且可以叫做希望,或者称之为活力,愚蠢只是因为太清澈了,水清无鱼!”
“我总觉得,不出意外的话,大学应该是一个人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课业压力,除了某些学科,大多数学生,课业压力不算大,没有真正的生活压力,没有太多条款限制!”
“第一次作为一个大体独立的个体来面对社会,有着大把时光浪费,这样的日子里,能让人真实走进自己的内心,看看自己的思想而在前面!”
“中学生的眼睛是木讷的,至少我上高中时,身边的的同学,包括我自己都是这样的,睁眼是黑板,闭眼是睡觉,梦里都是单词,这样麻木重复的训练,眼里很难有光!”
“而在後面的时光,会被社会毒打,在血汗里逐渐认识社会规则,背上生活压力,再也不会有时光可以去看着太阳落下,眼里是洗不去的疲惫和沧桑,那些希望只有在完成自身脱胎换骨,才能再次迸发,但是,社会绝大多数人都没能得到这个机会!”
“大学时期这种清澈是源自於自己一路走来的信念,源自於对未来的希望。愚蠢也只是对於社会规则的掌握还较为生疏!”
“也许,这也是青年是一个国家的希望的原因!”
“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丶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林彦察觉到罗泛舟的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几下。
这个年轻人眼神越发的明亮。
“陆言先生!”
“您在另一个世界,一定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我能有您的私人联络方式吗?”
林彦感受到了这个背着自己的年轻人声音里的渴望。
可是他想了想自己,被全网“通缉”的狗策划身份。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没必要!真没必要,咱们的缘分,截止在这个世界就可以了。”
“我在那个世界,就是个普通人,能力一般,也没什麽太大的夙愿。”
“目前最大的夙愿,是希望,我们这一代人能把一百年前的仇报了,这样咱们国家的下一代人就可以像现在的邪倭台人一样,不停的说那些仇恨都是上一代人的事了!”
“苦一苦小鬼子,骂名我来背!”
罗泛舟,眨巴了几下眼睛。
“陆言先说,您说得对啊!”
“我也是这麽想的,再苦一苦咱们这一代人,骂名我们来担,屠完之後再鞠躬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我和您真是相见恨晚啊!”
“实话跟您讲……我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特别懵逼,根本不知道该做什麽,该到哪里去,我抽到的角色明明是一个战士,可我们连队驻扎的地点,并不在前线,连长,让我们在原地驻守,等待调令。”
“我就跟着那帮老哥,一起等……”
“我听那些老哥聊天,听他们回忆淞沪战场有多惨烈……听他们说,跟鬼子打,尸山血海都堆不出来一个胜字,但是没办法,得填,得往上填,不填死的更惨......”
“我听他们说,淞沪战场上,大夏的为数不多的海军全部自沉……就是自沉!因为这是唯一可以阻止鬼子海军沿楚江航道长驱直㣉的办法。”
“我还听他们说,有史学家,已经在写《国史大纲》了,那位史学家,据说是抱着“大夏人写大夏最後一本史书”的心情而写的,盼着若大夏不幸败战覆亡,至少留给後人一本大夏史书,让後人知道大夏的历史及文明成就,激励後人复兴大夏之心。”
“我听到这些,我心慌,我发急,我跟他们说,我是从一百年後来的,我跟他们说,一百年後的世界,大夏富强昌盛,老百姓再也不用看洋鬼子的脸色过活,咱的飞机从富士山头飞了十几遍,鬼子们,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
“可他们都不信我说的……”
“没人相信我说的……”
罗泛舟的声音,越来越低。
最後只剩下无奈的叹气声。
林彦没有说什麽。
只是捏了捏罗泛舟的肩膀。
在这个时代。
希望是比黄金还宝贵的东西。
一次又一次的大败。
已经消磨了大夏军人的希望和锐气……
这些大夏军人,依然愿意为自己的祖国牺牲和流血,但没人相信,流血和牺牲,就能换来当下战争的胜利……
这也是,在原本既定的历史上,金陵城的守军里,诸多大夏军人,在金陵沦陷后,选择投降的原因……
林彦默默的叹了口气。
但是没关系。
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改变这该死的既定的历史。
反攻,已经打响了。
林彦眯起被硝烟灼痛的眼睛,望向眼前行军的队伍。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教导总队的士兵——他们头戴日耳曼式钢盔,钢盔带在下巴勒出深痕;灰呢军装外罩着皮质弹匣背心,每人胸前挂着两枚长柄手榴弹;脚上翻毛皮靴踩在冻土上发出整齐的闷响。最前排的机枪手两人一组扛着马克沁重机枪,冷却水筒在晨光中泛着幽蓝的光泽。
“要是全国军队都有这样的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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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彦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他看见一个娃娃脸士兵正小心擦拭怀中步枪,那枪管比中正式更长,枪托曲线优雅得像贵妇的脖颈——是日耳曼制毛瑟九八K步枪。士兵抬头时露出虎牙,眼睛亮得像是装进了整条银河。
胡连庆被钱延增架着走在旁边,不自觉的嘿嘿笑了一声!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全国只有一支教导总队,这支部队,是如今国府首脑的心头肉,在那些狗官,没有底线的贪污的情况下……才好不容易攒出的这麽一支纯日耳曼械师团。”
“赤红论坛上的情报总结,你没看到吗?”
“教导总队……军官六百人,士官一百一十八员,再加上军属员,合计八百三十员,基层士兵一万两千二百九十一名,实际兵力一万三千一百二十一人!”
“其中装备进口的日耳曼制步枪八千六百支丶捷克式机枪三百五十一挺——一个连,五挺以上;马克沁重机枪一百零二挺——每个步兵营九挺;八十一毫米中型迫击炮二十八门,每个营三门,三十七毫米战防炮十八门——归属於反坦克连;七十五毫米德式步兵炮十八门——每个团,配备一个步兵炮连;七十五毫米博福斯山炮十二门,这十二门火炮,你看见过的,归属於教导总队直属炮兵营……”
他残缺的右臂不自然地抽搐着,纱布上又洇开一片鲜红!
“金陵守军的三十六师一万多人也才四千支步枪,鬼子的一个两万五千人的挽马野战师团也才一万四千支步枪……还有他们的这身行头,知道这些,在这个时代多贵吗?光一顶钢盔就值......”
可胡连庆的话音未落,前方突然传来尖锐的呼啸声。
林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罗泛舟猛地扑倒在地上。一发迫击炮弹在不远处炸开,气浪掀起的冻土噼里啪啦砸在钢盔上。
而就在这时,林彦听见顾子光的声音,从硝烟里钻出来。
“前方就是二号高地!”
“鬼子已经发现我们了?”
“炮手呢,迫击炮准备!”
林彦挣扎着支起身子,看见三百米外的山头上,鬼子的机枪喷吐的火舌在格外刺目。
整座山头像被点燃的火药桶,爆炸的闪光此起彼伏,将鬼子晃动的身影投映在焦黑的断壁上——他们正在匆忙调整九二式重机枪的射界。
除了顾子光麾下的这支,教导总队,三旅五团二营外。教导总队的指挥部,还派遣了其他部队,在强攻二号高地。
林彦眯起双眼,视线穿过硝烟望向那座被炮火笼罩的山头。
二号高地像一柄出鞘的刀斜插在紫金山南麓,从那里可以俯瞰整片山谷——他忽然明白了紫金山指挥部为何要不惜代价夺取这里。这座海拔不过百馀米的山丘,却是扼守炮营左翼的咽喉要道,更是紫金山防线的重要支撑点。
胡连庆此时也趴在地上。
他和林彦肩膀挨着肩膀……
“看见那片反斜面了吗?”
他用左手手指,指向二号高地的东侧!
“鬼子的观测哨要是架在那儿,连咱们炮营藏身的矿洞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们的敌人——鬼子的第十六师团,是甲种师团,一个师团,光战斗人员,就有两万来人,配备坦克,大炮,有的部队,还有飞机协同作战。”
“除了炮兵营地外,他们的联队,也配备了迫击炮……”
“不拿下二号高地,鬼子的迫击炮支援过来,教导总队的直属炮营,还是很危险……而拿下二号高地的话,直属炮营,甚至可以把山炮,架到那个高地上,进可攻,退可守……”
“这座山峰叫什麽名字来着!啊!对了,叫铁塔山!”
林彦顺着胡连庆手指的方向望去,山脊线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青灰色。
紫金山的地形在他脑海中渐渐清晰——这座金陵东郊的天然屏障由三座主峰构成,而他们所在的二号高地正是西峰延伸出的支脉。谁控制了这里,谁就掌握了俯瞰金陵城的眼睛。
可就在这时。
林彦忽然发现,自己身下的大地,在轻轻颤抖。
他扭头回望……竟看见。二十来个士兵,冲了出来,他们背着各种钢材……
随後他们蹲在地上,开始组合那些钢铁材料……沉重的金属支架砸在冻土上发出闷响。
很快,三门八十一毫米迫击炮,出现在林彦的眼前,黝黑的炮管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钢蓝色,比他在山坳里见过的更为狰狞。
罗泛舟,此时一把拽住林彦的衣领,就往後拖。
“退後!”
“离远点!”
林彦没有反抗。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反抗不了强壮的罗泛舟。
他只是死死盯着眼前的巨炮。
不知道为什麽。
他现在,对这钢铁铸造的玩意,无比着迷。
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品。
三门迫击炮,每一门也都是配备了六名士兵。
六名士兵,组成一个炮组……一共三个炮组。
每一个炮组的六人配合得都像精密的齿轮——测距手单膝跪地,竖起拇指快速测算,他粗糙的指节上还沾着未乾的血迹;炮长转动高低轮时,金属齿轮发出"咔咔"的脆响,像老式座钟上紧发条;装填手怀抱的炮弹黄铜弹壳泛着蜂蜜般的光泽,弹头上用红漆标注的杀伤半径数字清晰可见。
炮长的吼声撕裂空气。
“预备!!!”
林彦看见第一炮位的装填手腮帮子鼓起,突然张大嘴——这是防震鼓膜的土法子。
炮弹滑入炮管的瞬间,林彦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位。炮口喷出的气浪卷起一圈肉眼可见的白色激波,近处的枯草瞬间焦黄蜷曲。炮弹划破空气的尖啸声像钢锯撕扯头骨,远处山头炸开的火球将半个天空都染成橘红。
而顾子光撕裂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开炮!”
“继续开炮!”
三门迫击炮此刻化作喷火的巨龙,炮闩开合的金属撞击声连成一片。
林彦的视网膜上残留着炮弹出膛时的残影——炮管在後坐力作用下剧烈收缩又复位,支架下的冻土被震出蛛网般的裂痕。滚烫的弹壳不断从炮尾抛出,在雪地上烫出"嗤嗤"的白烟,刺鼻的硝烟味混着金属灼烧的气息直冲鼻腔。
胡连庆的嘴角则不自觉的上挑。
“看弹着点!”
第三轮齐射的炮弹像长了眼睛般砸在鬼子机枪阵地上,九二式重机枪的残骸被气浪抛向半空,零件四散飞溅时在朝阳下划出闪亮的弧线。一个浑身着火的鬼子士兵踉跄着从战壕爬出,但很快被第四发炮弹撕成血雾。
林彦的耳膜嗡嗡作响,却仍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他看见测距手正用铅笔在炮架刻度盘上快速计算,调整后的炮管微微上扬——那是将射击距离精确到米的神奇技艺。
第五轮齐射时,炮弹几乎是垂直升空,在最高点稍作停顿后,带着死神般的呼啸垂直落下,将日军藏身的土木工事炸成齑粉。
而就在这时。
最前方的顾子光突然拔出佩枪。
这个学计算机出身的大厂职工,现在却像是一头在战场上厮混了多年的嗜血的狼!
“步兵准备!”
他的呢子大衣沾满泥浆,他也浑然不觉!
“一连正面佯攻吸引火力,二连从左翼迂回包抄,三连跟着爆破组,从正门直接插进二号高地!”
“我要求你们,死也要把二号高地给我拿下。”
“我再说一遍,不论伤亡!把二号高地给我夺回来。”
“通讯兵不需要像我上报伤亡数字,我随三连,一起冲锋,我要是战死,三连连长,直接接替指挥,三连长战死,排长接替,排长战死,班长接替,班长战死,老兵接替……”
“我们只要铁塔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