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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只剩下最后二十里路,卢象升便不再顾惜马力,全力加速。
尘土飞扬中,高大巍峨的广宁门城楼已遥遥在望。
(附图,1900年的摄影,请大家发挥想象力,复原一下色彩hh)
……
片...
夜色如墨,笼罩着紫禁城的重重殿宇。乾清宫内烛火未熄,崇祯独坐御案前,手中握着卢象升那封《罪己疏》,指尖一遍遍抚过“臣愿以一身之污名,换万民之清明”一句,喉头滚动,似有千钧压心。王承恩立于屏风侧,低眉敛目,却知天子心中波澜早已翻江倒海。
忽然,外殿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小太监跪地禀报:“东厂提督曹化淳求见,言有要情面奏。”
崇祯抬眼,眸光骤冷:“宣。”
片刻后,曹化淳疾步入内,衣袍带雨,神色凝重。他单膝跪地,呈上一卷密档:“启奏陛下,奴婢奉旨暗查谣言源头,历时七日,终得确证??京营老兵闹事、三起‘自尽’命案、乃至赈粥投毒事件,皆由锦衣卫北镇抚司暗中操控,主使者……系首辅温体仁,勾结骆养性所为。”
“果然是他!”崇祯猛地拍案而起,朱笔震落于地,墨汁溅在龙袍之上,宛如血痕。他声音颤抖,“朕待之以国士,委之以相位,他竟敢结党营私、构陷忠良,动摇社稷根基!”
曹化淳伏地不敢抬头:“更有一事……卑职查获一份密信,乃温体仁亲笔写与江南漕运总督周延儒,约其联名上疏,称卢象升‘蓄养死士、图谋不轨’,欲借东南士林之力,逼陛下罢黜卢氏,另立新阁。信中还提及……若事成,愿共分朝权,南人主政,北人掌兵。”
“好一个南人主政!”崇祯冷笑连连,眼中怒火几欲喷出,“他们要把我大明变成党争的角斗场?让祖宗江山沦为门户私利的祭品?”他来回踱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朕早知温体仁奸猾,却未料其胆大至此!连百姓性命都敢拿来当棋子……那些中毒身亡的灾民,是他的筹码;卢象升的眼泪,是他用来煽动舆情的工具!”
王承恩轻声道:“陛下,此事若公之于众,恐引发朝局震荡。温体仁门生故吏遍布六部,一旦反扑,或致政令难行。”
“那就先斩而后告!”崇祯猛然转身,目光如电,“传朕口谕:即刻封闭内阁大门,任何人不得出入;调三千神机营将士围守文渊阁,只许进膳,不许递折。另命东厂缇骑直入温府,将温体仁软禁家中,在查明罪状之前,暂停一切政务职权!”
“遵旨!”曹化淳叩首退下。
翌日清晨,朝野哗然。百官入宫,方知首辅已被架空,宫门戒严,连通政司都不准传递奏章。更有传言四起,说温体仁勾结外敌、意图废立,已被打入诏狱。人心浮动之际,崇祯登临皇极殿,召集群臣议事。
殿中鸦雀无声。崇祯端坐龙椅,面容憔悴却眼神锐利,扫视群臣一圈,缓缓开口:“昨夜,朕彻查京师乱象,始知有人假借民意,实则操纵黑白,残害无辜,陷忠臣于不义。尔等可知此人是谁?”
无人应答。
“是温体仁!”崇祯厉声喝道,“身为宰辅,不思匡扶社稷,反而结党营私、诬陷直臣,纵容爪牙制造骚乱,甚至唆使暴徒投毒嫁祸,致使数十百姓枉死!此等行径,与国贼何异?”
众臣惊骇低头,唯恐牵连。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刘策壮胆出列:“陛下明鉴,然卢尚书确有行事过激之处,昌平侯乃开国功勋之后,抄家之举恐伤勋旧之心……”
“勋旧?”崇祯冷笑打断,“当年太祖高皇帝定天下,靠的是法度森严,不是裙带私恩!如今边患未平,内乱频仍,若人人皆以‘勋贵’二字凌驾国法之上,则律令何存?民心何寄?卢象升查的是逃税隐田,救的是饿殍遍野的黎庶!你们不赞其功,反倒责其过,究竟是为国计,还是为私利?”
刘策汗流浃背,伏地请罪。
崇祯挥袖:“传旨:温体仁革去一切官职,交三法司会审,待查明全部罪状后,拟议处置。其党羽凡涉造谣、行贿、杀人者,一律下狱究办!另,恢复卢象升兵部尚书兼厘革司总宪之职,加太子少保衔,赐尚方宝剑一柄,准其遇紧急军情、贪腐大案,可先斩后奏!”
圣旨传出,满朝震动。支持卢象升者欣喜若狂,街头百姓闻讯奔走相告,西华门外竟有人焚香叩拜,称“天子醒悟,忠臣得伸”。而温党余孽则惶惶不可终日,纷纷销毁书信、切断联络,企图脱身。
然风暴未息。
三日后,宣府急报飞马入京:蒙古察哈尔部残余突然集结万余骑兵,越过长城隘口,袭扰怀来一带,烧杀抢掠,已破两座屯堡,守将战死,百姓流离失所。更令人震惊的是,敌军旗帜上赫然绣着“复明”二字,宣称奉“真命天子”之令,讨伐“昏君奸相”,迎立“正统嗣君”。
“荒唐!”卢象升拍案而起,“哪来的‘正统嗣君’?这是打着复明旗号的叛乱!分明是有人伪造身份,煽动边民作乱,意图扰乱京畿防务!”
杨廷麟急道:“大人,眼下朝中仍有温党残余,若此时边关失守,必有人趁机弹劾您‘专务内斗、neglect边防’,甚至指控您故意放敌入境,以巩固权位!”
卢象升闭目沉吟片刻,忽睁眼道:“我要亲自北上。”
“不可!”杨廷麟惊呼,“您刚复职,立足未稳,若离京远征,朝中必生变故!且敌势不明,万一陷入埋伏……”
“正因为我不在,他们才敢动手。”卢象升站起身,目光坚定,“这股势力内外勾结,既有朝中内应,又有边外伪军,若不速断其根,迟早酿成大祸。况且,宣府是我旧部所在,将士信我,民心归我。只要我在前线一日,叛军便休想跨过居庸关一步!”
当夜,卢象升修书两封。一封致崇祯,详述边情危机,请旨调拨宣大军饷十万两,允其便宜行事;另一封密送宣府总兵周遇吉,嘱其严守各隘口,切勿轻出迎战,并暗查军中是否有奸细潜伏。
次日辰时,卢象升披甲执剑,率亲兵三百,团营精骑两千,星夜奔赴居庸关。沿途百姓听闻“卢公出征”,自发焚香设案,摆酒劳军。孩童跪拜,老人垂泪,齐呼“保重”。一位白发老妪颤巍巍捧出一碗粗茶:“将军喝口热水吧,咱们穷人家没啥好东西,可这心里暖着呢。”
卢象升下马接过,一饮而尽,郑重还碗:“老人家放心,只要我卢某人在,绝不让胡骑踏进中原一步。”
大军疾行三日,抵达居庸关。周遇吉迎出十里,抱拳泣拜:“末将等候多时!大人不来,军心难安啊!”
卢象升扶起他,环顾城墙上下,只见士卒衣甲破旧,箭楼倾颓,不禁痛心:“朝廷年年拨饷,为何城防如此败坏?”
周遇吉低声叹息:“粮饷十不存三,其余皆被监军太监与兵部侍郎瓜分。前月户部批文下来,说宣府‘无灾无战’,削减三成军费……可我们这里每年冻死病死的兵士不下百人!”
卢象升双拳紧握,眼中怒火燃烧:“又是这群蛀虫!等我回京,定要一个个揪出来,挂在午门示众!”
当晚,他召集诸将议事。据斥候回报,敌军主力驻扎在土木堡旧址,打着“大明天命”旗号,每日宣讲“当今皇帝失德,卢象升篡权乱政”,蛊惑边民加入。更有流言称,崇祯已在宫中被卢象升软禁,京城由“东林逆党”掌控。
“他们在模仿靖难之役。”卢象升冷冷道,“当年燕王以‘清君侧’起兵,今日这些人也想复制旧路。可惜,他们忘了??真正的忠臣,从不怕被人污蔑。”
他当即下令:全军戒严,封锁关口,严禁任何可疑人员进出;派出细作混入敌营,查明首领身份及背后资助者;同时张贴榜文,晓谕百姓真相,承诺剿灭叛军后减免三年赋税,并重建毁坏屯堡。
第五日拂晓,细作带回惊人消息:敌军主帅自称“朱慈煊”,乃“先帝密子”,幼时因宫变流落民间,今奉天命归来,匡扶正统。而其身边谋士,竟是原礼部主事黄???此人三年前因反对厘革司改革赋税制度被贬回乡,一直怀恨在心。
“原来是你。”卢象升冷笑,“借复明之名,行叛乱之实,只为报复朝廷新政?可笑至极!”
他立即修书一封,派人快马送往京城,请崇祯公开皇室族谱,澄清并无“朱慈煊”此人,并命翰林院起草檄文,昭告天下此乃伪冒宗室、煽动叛乱的大罪。
与此同时,卢象升决定主动出击。他深知久拖不利,若任由对方聚拢流民、扩大声势,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亲率三千铁骑,绕道八达岭后山小径,趁夜突袭敌营。
那一夜,风雪交加。明军顶着寒风暴雪攀越险岭,马蹄裹布,人衔枚行。至子时,终于逼近土木堡。卢象升一声令下,火箭齐发,点燃敌营草帐。刹那间火光冲天,喊杀震野。叛军措手不及,顿时大乱。
卢象升一马当先,长枪如龙,连挑数将。亲兵杨义护在其侧,奋勇冲杀。周遇吉率主力从正面压上,两面夹击,叛军溃不成军。伪“皇子”朱慈煊仓皇乘马欲逃,被卢象升亲自追上,一枪挑落马下。
火光中,那人摘下面具,果然只是个三十许岁的江湖术士,满脸惊恐:“饶命!我只是个替身……黄?说我长得像先帝画像,便让我冒充皇子……他说只要打出旗号,自然有人响应……”
卢象升冷视此人,命人将其押下,随即直扑黄?藏身之处。最终在一座废弃庙宇中将其擒获。面对审问,黄?仰天大笑:“卢象升,你赢了这一仗,但你赢不了整个士林!天下读书人不会容忍你用刀剑逼他们交出田产!总有一天,你会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卢象升淡淡道:“我若因惧怕死亡而止步,那才是真正的背叛。来人,将此人押送京师,交刑部公开审理,让天下人都看看,所谓‘复明’,不过是失意官员挟私报复的把戏!”
捷报传回京城,崇祯激动万分,当即下诏褒奖:“卢卿忠勇冠世,智略超群,一战而定边患,实乃国家柱石!”并加封其为“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赐蟒袍玉带,准其节制九边军务。
然而,就在举国欢庆之时,紫禁城深处,一间密室之内,一盏幽灯摇曳。一名身穿青衫的老太监默默收起一封尚未发出的密信,嘴角浮现出一丝阴冷笑意。
信上写着:“事虽败,然种已埋。卢象升威望愈盛,忌者愈众。待其锋芒毕露之时,便是群起攻之之日。届时只需一纸‘谋反’伪证,便可令其万劫不复。”
风穿窗而入,吹灭灯火。黑暗中,唯有那笑声久久回荡,如同毒蛇吐信,悄然滑向下一个阴谋的开端。
而卢象升站在居庸关城楼之上,望着远方初升的朝阳,披风猎猎。雪已停,天地一片洁白。他知道,这场斗争远未结束。但他亦明白,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挺身而出,大明就尚未真正沉沦。
“杨义。”他轻声道。
“在,大人。”
“传令下去,战后第一件事,不是庆功,而是修堤。去年永定河决口,淹了良乡六村,百姓至今无家可归。我们要让他们知道,打赢仗,是为了让他们活下去。”
“是!”
晨光洒在他脸上,映出一道坚毅的轮廓。这位儒将依旧孤独,却不再迷茫。因为他终于看清:真正的战场,不在边关,而在人心;真正的敌人,不是蒙面骑兵,而是藏在锦绣朝服下的贪婪与懦弱。
而他,必须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