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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内郡与洛阳之间只隔了一条黄河,御驾驻在的怀县离洛阳城之间的直线距离也不过两百馀里。
只用了不到一个整日,也就是第二日的中午时分,尚书台里的刑部尚书刘劭就收到了这封由王雄撰写丶曹睿点头通过的旨意。
『上谕,皇帝兹以肉刑毁坏身体丶违背圣朝恩德之义,特命刑部与大魏刑律中除去肉刑之罚,原有罪行改以流丶拘丶役三刑替代。着令刑部接旨后将废肉刑事布告天下,各州郡中接令之时即禁肉刑,并与一月内修订刑律完毕。钦哉。』
刘劭静静看着手中这张圣旨,长长叹了一声。看过几遍后,本要将圣旨恭敬收起,站起身后又没忍住又展开看了一遍,直到将自己看的热泪盈眶。
刘劭这般作态,倒是将前来送旨意的散骑侍郎李熹吓了一跳。
怎得就这般哭起来了?
李熹拱了拱手,试探性的问道:「刘尚书……这是怎麽了?」
「无妨。」刘劭吸了吸鼻子,略带歉意的朝着李熹笑笑:「李侍郎或许不知,太和初年陛下令我修律,至今已有将近十年了。」
「刑律乃是国家之本,修订起来亦是困难重重。各类各项,每一处都要细细斟酌,要改前朝之积弊丶要正天下之风气丶要提前考虑将来之事……而这些重重困难都已解决,惟有肉刑一事一直没有最终的分断。」
「今日受到陛下废除肉刑的旨意,言简意赅丶提纲挈领丶正本清源,多年担忧之事一朝尽去,故而失态,让李侍郎见笑了。」
「这……」李熹闻言愣了几瞬,随即对着刘劭正色躬身一礼:「刘尚书多年苦功我亦早有耳闻,如今刘尚书修律中多年未尽之事得以解决,可喜可贺。」
刘劭点头:「有劳李侍郎前来传旨了。陛下可有吩咐,说此事何时公布?」
李熹答道:「陛下只说尽快,并未听到约定何时公布。」
「好。」刘劭点头,而后亲自将李熹送出刑部。
刘劭稍后将刑部诸尚书郎召至刑部正堂,令人草拟传给各州各郡的文书丶令人着即修改刑律中关于肉刑的段落,同时自己收拾了一番,前往侍中王肃在洛中的宅中。
王肃随着御驾出巡河内郡,当然是不在家的。刘劭去了王家,也只见到了王肃的长子王恽。
年仅十九岁的王恽听得下人禀报刘劭来访,不禁吃了一惊,亲到大门处迎接。
「见过刘公。」王恽行礼后小心问道:「不知刘公来我家有何事?家君随驾出巡,此时并不在洛中,恐怕刘公见不到家君了。」
刘劭拱手示意:「我此来并非是见王侍中的,而是来吊谒故司徒王公之灵。」
按照王肃的规矩,王恽要到二十岁丶也就是明年才能进太学读书,此时正在家中学着家传的王学。王肃惯常治学,家中一半是私宅丶一半成了偶尔教学的场所,时常有数十人在王肃家中进学。
「这……」王恽没遇到过这等事情,王肃不在家他也一时难以决断。但王朗坟茔在北邙,洛中也只有王家一处有王朗的牌位,迟疑了片刻,王恽小心问道:「敢问刘公,是因何事欲要吊谒家祖?」
刘劭道:「足下可知故司徒王公多年来废除肉刑一事的议论?」
王恽答道:「自然知晓。」
刘劭点头:「不瞒足下,陛下已给刑部颁下旨意,即日起在大魏废除肉刑,由我刑部宣布并更改刑律。而肉刑一事,故司徒王公多年来坚持不断,我也颇受教诲点拨……故而在领旨后前来吊谒,以告故司徒王公在天之灵。王侍中在陛下身旁,想必于此事也有增益。」
「原来如此!」王恽恍然,而后朝着刘劭行了一礼:「刘公稍待,我来令家人开中门相迎!」
刘劭点头应下。
他并不以为王恽是在迎接自己,而认为王恽是在迎接这个王朗多年意愿最终通过的消息。
只不过刘劭有些许脑补过度了,此事乃是侍中王雄着力推动的,与王肃并没什麽关系……
尚书台本为一体,各部之间的消息都是互通的,大魏尚书台各部还没有泾渭分明的划分。刘劭本就没想着对此事保密,故而全面废除肉刑一事迅速传遍台中。
既然尚书台都知道了,此事注定会传遍整个洛阳。
与刑部工作关系最为紧密的廷尉高柔处在第一时间得知此事,高柔思虑一二,寻即从官署中外出,乘车去了蒋济的府邸。
做官到了蒋济这般程度,纵然外任扬州刺史多年,洛中的大宅依旧有家人和仆役照应着,随时可以居住,不至于像寻常小官一般到了洛中还要驻在驿馆内。
当蒋济听到廷尉高柔前来的时候,连忙从卧榻中起身相迎。白日无事高卧,倒也是一桩快事。
「文惠兄!」蒋济出声迎道:「我来洛中两日,还未没来得及拜会文惠兄,不料文惠兄竟亲至鄙府!」
「子通,多年不见!」高柔快步上前,把住蒋济的手臂,左右看了一眼,轻声言道:「此处说话是否方便?」
蒋济眼珠一转,伸手朝着自己卧房示意:「还请入内叙谈!」
「好。」高柔点头。
二人闲谈着走入,直到掩上房门,蒋济才叹道:「我许久不来洛中,家中仆役也多半不是旧时家人,许多人我也不太认得,故而请文惠兄入内相谈了。」
「文惠兄此来匆匆,所为何事?」
高柔道:「你可知陛下昨日下了旨意,命刑部刘劭即日起废除肉刑?」
「肉刑废了?」刚坐下的蒋济,听闻此语后慌张站起,一时失措:「文惠兄,你是廷尉,肉刑此时不是朝廷争论数十年丶自建安年间就分断不休吗?怎麽我一到洛阳,肉刑就在此时废了呢?」
「何至于此?」
高柔幽幽说道:「还不是因为夏侯太初弹劾你的那封表文,洛中多日议论纷纷,数年间国家忙于军事,中枢也不在洛中,多年并没有过最近这般议论,几成潮流!」
「子通,你有所不知,关于肉刑等事在洛中纷纷扰扰,上至朝中大臣丶下至太学及洛中士人,都对此事表示关切!」
「关切就关切吧,该怎麽来就怎麽来,我都受着就好。」蒋济叹了一声:「只是这两日我问了几人,都不与我说洛中这些事情,反倒是去台中之时,由左仆射黄公衡第一个将此事说给我听,文惠兄,你说人心怎得如此?」
「人人自保,不愿徒惹是非,还能何故?」高柔也叹了一声:「不过黄公衡真乃君子也!不偏不倚,居中办事,真有宰相之才!」
「是。」蒋济面上有些感伤之意:「多谢文惠兄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于我!不然我还蒙在鼓里,说不得明日丶后日才能知晓。」
高柔道:「莫要说这些见外的话了,你打算怎麽办?不论你怎麽办,都要尽快丶尽速,免得夜长梦多,失了圣眷!」
蒋济苦笑道:「还能怎麽办?肉刑废了,或许这是陛下对我不满的徵兆。文惠兄请先回去吧,我即刻写请罪表文,派人给陛下送去!」
高柔也站起身来,拍了拍蒋济的肩膀:「也无需过分担忧。你是去年刚封的公爵,是大魏功臣,适用八议之律,不用过于担心。」
蒋济摇了摇头:「八议算什麽?陛下一句话可废肉刑,用不用八律,不是还要看陛下心意?我这就写请罪表文,就不送文惠兄了!」
「好。」高柔点了点头,随即离开。
蒋济研墨提笔,片刻不停,只用了不到一刻钟便写好了请罪表文,令人送往北宫中书去了,按照惯例,这种文书会由中书省直接呈送给皇帝。
蒋济几乎没歇息多久,随即从府中带着六辆装满各式宝货的大车,再一次前往少府官署处。
纪亮对此甚是惊讶:「蒋使君如何又来此处了?」
蒋济拱了拱手:「纪兄,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
「那蒋使君身后这些车上的物什又是……?」纪亮不解问道。
蒋济拱手道:「不满纪兄,这些是我就任扬州之时,州中各家与我的一些私礼。本欲待陛下回返洛阳后再呈给陛下的,却不料等了两日陛下还未回来,这些物什在我家中放着也不是回事,故而交到少府处来看管。」
「原来如此。」纪亮笑了一笑:「既是呈给陛下的,那我就令人收纳入库了。这些物什可有清单?」
「自然有的。」蒋济点了点头,从袖中拿出一本小册子来,递给了纪亮。
纪亮未及多想,将册子随即打开,看了几眼后,又带着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快速向后翻阅着,翻阅到一半的时候才将其合上,诧异的看向蒋济:
「蒋使君,这些东西都是从江东所得?」
「嗯。」蒋济默默点头。
纪亮倒吸了口气:「这倒是……倒是颇为壮观……」
蒋济抿了抿嘴,一时无语,看着少府的吏员将车辆引入官署中,带向府库的方向,一时心中暗痛不已。
这般多的钱财交出去了,他此生估计都不会有第二次赚这麽多钱财的机会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