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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雨怎能下成这般样子?我在中原二十馀年,竟从未见过这般大雨!」
司马师在草庐下的屋檐内,看着外面瓢泼般的雨势,无奈问道。
身后负责这一驿馆的小吏身听了司马师此问,拱手说了一通,司马师却连半个字都听不懂。司马师皱着眉头看向吕岱派往毌丘俭军中的使者修则,开口问道:
「修从事,这人在说些什麽?」
修则笑笑,拱手说道:「尊驾或许不知,汉时交州的驿馆之人要接待南来北往之人,故而都要学习洛阳雅言。但到了吴时,北人渐渐变少,以致于驿馆之人虽能听懂洛阳雅言,但说却说不清楚了,带着交州口音,难怪尊驾听不懂。」
司马师轻叹一声:「这都是孙氏割据一方所致的祸患啊!若割据时间再长一些,恐怕交州的百姓就没人知晓洛阳了。」
「吕使君还是欢迎尊驾来访的。」修则尴尬一笑,躲开了这一话题:「十月如此暴雨倒也不常见。我等且在驿馆休息几日,待暴雨停歇之后,再行向番禺进发便是。」
司马师点头:「只好这样了,不过有劳修君安排一二,此驿馆颇为粗陋,若大雨日久,恐难供给我随行一百人丶和修君十人之口粮。」
修则拱手说道:「既然尊驾来了交州,这等事情乃是我等交州官吏担忧的事情,就不劳尊驾烦心了。」
司马师点头认下。
毕竟是吴国昔日的领地,即使交州地理极为偏远,经济上也颇为穷困,但该有的官道和驿站还是有的。
司马师与随行的一百名士卒正躲在四会县东北五十里处的一处驿馆内,虽有房屋遮蔽,却也常常漏水。好在交州的气候足够温暖,席地而卧也能勉强将就着应付。他们本来沿着水路行船,不过四丶五日的时间便可抵达番禺,却硬生生的被暴雨阻在了半路。
无论是司马师还是修则,原本都认为大雨最多持续个一丶两日也就可以停歇。却不料大雨断断续续的下了整整九天,他们一行也在这个狭小的驿站里困了九日。
即使众人节约进食,第六天的时候,驿馆的存粮便已告急。司马师一行不得不开始吃起了随行的乾粮,每日只吃寻常三分之一的量……四五日的水路,谁知道大雨会下这麽久!
直到第十日清早的时候,阴雨多日的天气才渐渐恢复了宁静,而这时所有人都知道交州丶或者说南海郡的形势不妙到了极点。
这麽大的雨水,连驿站的房屋都摇摇欲坠,几乎倒塌。这还是官府出钱修建在妥当高处的,更别说寻常百姓的草房丶土房又会如何了!
等到司马师一行欲要继续出行的时候,浈水两岸的水面比他们下船时宽了几倍,再也不复往日的平静,浈水水面上泛着泥水翻涌的黄色,波涛比往日更甚,更是有数不清的残枝丶断树从上游随水流冲下。而他们早就捆缚在水边码头上的船只也早就没了踪迹。
至于道路……道路早就被冲垮了!
司马师见此场景,长叹一声,朝着身边的修则问道:「修君,此处灾情如此,船只应当已被冲走了。」
修则也摊了摊手:「陆路要一百五十里左右,而道路又成了这个样子,每日走不了多远,真不知尊驾多久才能到番禺了。」
就在这时,那个不会说北方话的驿馆小吏走上近前,拱手说道:「上官,在下有话要说。」
司马师抬眼望去,发现竟是那名小吏后,惊异问道:「你何时会说北方话了?」
小吏咧嘴一笑:「在下与上官从人学的,这几日学了许多,故而能言。」
司马师啧啧称奇:「你叫什麽?」
「在下吕兴。」小吏答道。
「吕兴……」司马师若有所思:「如今之事你也看到了,你有何要说?」
吕兴指着码头处说道:「上官或许不知,此处码头建在回水之处,绳索捆缚又牢,定然不会被冲走,应当只是被陷在了河泥之中。不出三日,待水流渐渐褪去,便可将船从泥中再掘出来,应当能用!」
「此话当真?」司马师又惊又喜。
「当真!」吕兴拍着胸脯说道。
「好,若你所说属实,那我要为你记下一功!」司马师一时开怀。
果然,三日后随着水面降下,大半掩盖在泥中的船只也露了出来。吕兴带着魏军士卒一齐寻木板和茅草一路从淤泥上铺了过去,将六艘可载二十人的船只从泥中掘出,众人一时欢声不断。
再两日后,司马师与修则一行共计一百馀人抵达番禺。
吕岱并不在番禺城中,而是在番禺左近的河道工地上,指挥着番禺城上下百姓和官吏们正忙着排水疏浚之事。
「在下是大魏使者丶领军将军司马,名为司马子元。受毌丘将军之命,从浈阳前来谒见吕使君!」司马师躬身一礼。
吕岱虽是一州刺史,眼下也身着短衫,赤着脚。若不看头上的精致发冠,与寻常农家的老翁看起来没有半点不同。
「老夫真没想到,毌丘将军竟然专门派了他的司马来此。」吕岱打量了一番司马师:「这位司马年岁几何?」
「在下今年二十有七。」司马师不卑不亢,在吕岱面前笔直站着。
「好,好。」吕岱点了点头:「你如此年轻,可以任此显职,是否是河内司马氏之人?」
司马师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而后拱手说道:「正如吕使君所言,家父乃是大魏当朝司空。」
吕岱笑笑,随即坐在了身后的一块大石上,十分自然的开口问道:
「司马子元是吧?你且说说,毌丘将军命你拿什麽条件来劝降老夫?」
司马师没想到吕岱会如此直接,竟愣了几瞬,拱手说道:
「好让使君知晓,毌丘将军担保吕使君可以得封县侯之位,可以归养故里,也可来洛阳做一任九卿。在下知晓吕使君籍贯为广陵郡海陵县,数十年间江淮间沦为无人之战区,吕使君恐多年没回过家乡了吧?」
吕岱捋须不言。
司马师继续说道:「毌丘将军还说,还可以表奏吕府君之子为一任太守,可以任在中原之地。」
「就这些?」吕岱略带嘲讽的看向了司马师。
司马师与吕岱对视,没有半丝露怯,坦然答道:「回吕使君,如是而已。毌丘将军明言,若此番劝降吕使君依然不降,则当以叛逆之行论罪。」
「说完了?」吕岱神情平淡的问道。
「在下已经说完了。」司马师挺直脊背,正色言道。
吕岱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问道:「足下是高门出身,可懂治水之事?双手能否劳作?」
司马师答道:「在下曾在扬州任仓曹从事数年,疏浚航道丶平息水患的法子略知一二。」
「不用你略知一二,能劳作就行了。」吕岱朝着左右招手:「来人,给这位司马子元一柄铲子!」
「既然足下想让老夫归顺大魏,那想必定是将此地当成你魏国的领土了。你自是魏人,为自家之地劳作,可有不愿?」
司马师心底已经有了几分恼怒,可人在屋檐下,只好就着吕岱的话回复道:「自然可以劳作!」
旁边的随从竟然真给了司马师一柄铁铲。从中午到傍晚日落,司马师竟与自己带来的百名士卒一起在河边铲土丶垒坝,做起了寻常农夫般的活计。
既是劳作之时,也没有什麽额外的餐食享受。晚间吕岱将司马师叫过来用饭,第一句话就是:
「足下明日乘船回返浈阳吧。告诉毌丘领军,他说的那些话老夫都认了,老夫愿意以交州刺史之身举交州之地归降于魏。」
这倒是给司马师弄得不会了。
「吕使君……这……」司马师顿了一顿,诧异问道:「为何吕使君中午之时不说,而要等在下与随员劳作半日之后方才肯说?」
吕岱抬眼认真瞧了瞧司马师,心底轻叹一声,中原高门的后辈却也没有那般聪颖,详细解释了起来:
「足下或许不知,老夫入仕孙氏的时候正值中原乱时,那时候曹公与袁本初二人相争于中原,淮水以北乱成一团,盗匪遍地,难以通行,谁是谁非根本无从评判……老夫自是广陵人,那般时候若是要投,也只能过江南下来投孙氏,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二个去路了。足下可否能理解一二?」
「吕使君所言不错。」司马师也认真了起来。
吕岱捋须长叹:「换句话说,老夫本是淮南郡郡吏,是汉臣,依附了时为汉臣的孙氏。后来天下三分之势已成,老夫随着江东之人一同随波逐流,也就渐渐成了孙氏之臣,你可明白?」
司马师拱手:「中原数十年间,亦多是随波逐流之人。」
吕岱苦笑道:「老夫已经七十馀岁了,时日无多,至于是魏还是吴,都无所谓了,老夫不知何时就会死去。只求死前不会遗祸一方,害了交州百姓就是。」
「如今你也看到了,南海郡眼下最重要之事就是救灾。城池都快冲垮了,百姓的房屋都已没有,哪里还能防备你们大军?」
「足下还是速速请毌丘将军前来协助救灾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