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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东想好了，把裤衩全部处理掉，换成进货的本钱。
他还不知道去哪里进牛仔裤和健美裤，但他心里有数，去位于朝阳街的太原服装城进货就对了。
在他的记忆里，服装城是山西最大的服装批发基地，一条街上有十几座高楼大厦，商铺一家挨一家，全是搞批发的。
当然，这是往后几年的情况，现在这条街道还没有发展起来。但可以肯定的是，那里已经聚集起一批商贩。
等处理了裤衩，他就去看看。
陆东一晚上都没睡好，有点儿兴奋，也有点儿紧张，这是决定他前途命运的一天。
天蒙蒙亮，他就从床上爬起来，先去茅厕倒尿盆。
端着一个红尿盆走上陡坡，穿过街道，又下坡进入对面的一条大巷子里，就能看见公共厕所。
厕所是用砖头垒起来的，年代久远，破烂不堪。蹲坑的时候，脚下踩着两块垫起来的砖头，屁股下面冷风嗖嗖。下雨的时候最受罪了，还得打一把伞才行。
习惯就好了，陆东安慰自己。
以前就是这样过来的，日子真叫一个苦啊。
茅坑每天都有人掏，最早是驴拉马车，掏粪工穿着大雨鞋，肩上扛着长长的木杆子，顶端带一个大铁勺。看上去威风凛凛，就像从古代走出来的士兵，没错，就是这个印象。
现在估计也是这样的，只是陆东重生这几天，没遇到。
憋着一口气，蹲完了，陆东小跑着来到马路上，这才深深的呼吸几口气。
空气中夹杂着柴火味、烟煤味，还有蒸馍馍、烙饼子的清香，这就是人间烟火气吧。
总之，1998年拆迁以后，陆东现在看到的一切，就荡然无存。
且活且珍惜。
时代是在不断的进步，但很多好的东西也丢掉了，比如说，街坊邻居之间的那一股浓浓的人情味。
“小东，你起得怪早嘞，”邻居马大姐去倒尿盆，看见陆东，站住脚打招呼，“听你妈说，你要去机械厂上班？”
“哦，说是那么说，还没定呢。”陆东敷衍道。
马大姐生性热情，和陆东老妈关系不错。她热情的凑近陆东一步，盯着他的眼睛，带着长辈的关心劝道。
“多好的机会呀，别人求爷爷告奶奶都找不到门路！小东，你可得听话啊，别让你妈为你操心了！”
陆东觉得浑身不自在。
“哦，我知道，我知道。”
有时候过于热情，也让人受不了。
陆东笑了笑，转身就往家里跑。
……
“走路看着点儿，长着眼睛干球甚了！”
陆东往陡坡下跑，迎面走来一个老头子，他差点儿撞上去。
老头子破口大骂。
是隔壁的邻居老牛。
说起来，这个家伙坏透了。解放前他本来是阎锡山军队的士兵，后来整个师都被日本人俘虏，改编成伪军。最后，又被解放军俘虏。
幸好他只是一个大头兵，要不然早被镇压了。
一个当过伪军，历史有污点的老油条子。
陆东恨死这个老头了，多年以来，他不断的侵占陆东家的院子。先是说好话，“俺家蜂窝煤没地方放了，先放你家旁边吧，呵呵呵。”放着放着，就变成他家的地方了。
老牛死皮赖脸，就是不肯腾地方，两家吵了好几次架，老牛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口咬定那是他家的地盘。
几年以后拆迁测量，陆东家白白的损失十几平米。
至贱无敌啊。
好心人，真不见得有好下场。
上辈子，陆东太老实，忍了。这辈子，拉球倒吧，老子就要率性而为。
“老牛，大清早的你叫唤个球，你是不是想挨揍？”
陆东一声大吼，镇住老牛。
……
老牛瞪大鱼泡眼，吃惊的仰头看着陆东。
曾几何时，陆东特别害怕这个老家伙。他穿开裆裤的时候，老家伙就经常恶狠狠的瞪他，故意吓唬他，成为陆东心头的魔影。
现在，陆东长大了，不打算像原来一样忍气吞声。
“你，你说甚了，你小子再骂一句？”
老牛粗燥黝黑的脸上青筋毕露，看上去有点儿吓人，他伸出一只手，想揪住陆东身上穿的文化衫。
啪！
陆东一巴掌打在他粗壮的胳膊上，力道忒大，老牛一个踉跄歪着身子，撞到旁边的土墙上。
“老子骂你了，咋了？坏东西，你特么的就欠打！”
陆东上前，抬腿一脚就要踹。
老妈跑过来，一把抱住儿子的腰，拖后几步。
老妈想笑，陆东看到老妈强忍笑容。她拉住儿子，是怕把老头打伤了，还得出钱给他治病。
“干甚了，老牛，你敢欺负我儿子？”
“谁欺负他了，你没看见，是他打我！”
“你胡说八道，老牛，我没看见小东打你，我只听见你骂小东不长眼睛！你再骂一句试试？”
这个时候，陆东的老爸拎着擀面杖出来了。
老爸是一个善良的汉子，一辈子没和人斗过嘴，本着吃亏是福的原则，处处忍让。
但是，有人敢打骂他的儿子，他是不会退让的。
一向猖狂的老牛立刻蔫巴。
他歪着身子，眼睛斜视着陆东，不敢相信，原来老实本分的小后生咋突然就爆发了，还想动手打他。
“吵啥吵，大早上的，”马大姐嚷嚷着跑过来，一手拎着尿盆，一手把老牛往回推，“小后生血气方刚，你和他较啥劲？你多大年纪了，包容一下算啦。”
马大姐分明是拉偏架。
“你不要推我，小马。”老牛嘟囔道。
“快回你的家去，老牛。”马大姐扯着嗓子喊道。
“我回家干球甚了，我去蹲茅坑！”老牛不耐烦道。
“哦，你去蹲你的，别再挑事了！邻居嘛，有啥事都该坐下来好好说。”马大姐好笑道。
一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
……
这是陆东新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没想到，以骂人开始。
挺好的！
骂完老牛，陆东觉得自己浑身舒坦，更有精气神。
这辈子，他就是要快意恩仇！
回到家，老妈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儿子可是帮她出了一口恶气，“我儿子出息了，老陆，你看见没有？”
“我看见了，还是不要打架的好。”
老爸奇怪啊，儿子忽然就变了一个人，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儿子，却说不上来哪里变了。
吃罢早饭，老爸帮陆东把驮着一大箱子裤衩的自行车推上陡坡，奇怪道，“小东，你带这么多货干甚，能卖了？”
“能卖了，爸，我肯定能赚到钱的！”
陆东坚定道。
他一步跨上自行车，用力踩踏，朝五龙口自由市场飞奔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