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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做什么?”宋宴皱了皱眉:“不要命了吗?”
焚如业火可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这只是一道没有灵力护身的虚影。
然而,人影对他的呼喊置若罔闻。
他的步伐缓慢坚定,每一步落下,身形都更淡...
风未止,浪仍怒。浮渊岛的崩塌并未终结,而是如同被撕裂的巨兽脊背,在轰鸣中缓缓沉入海底。岩浆自地底喷涌而出,与海水激烈碰撞,蒸腾起千丈白雾,将天光染成灰红。那些曾插满锈剑的礁石一寸寸断裂,坠入深渊,发出沉闷如雷的回响。
宋宴站在岸边,肩头血流不止,右臂几乎无法抬起。他体内经脉多处断裂,识海虽因《剑冢盟约》短暂升华而恢复一丝清明,却也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柳轻行靠在他肩上,呼吸微弱得几近于无,七窍渗出的血已凝成黑痂,唯有指尖尚存一丝温热。
“撑住。”宋宴低声说,声音沙哑得不像人语,“青冥塔不远了……那里有‘观星镜’,能照见魂魄本源,或许还能救你。”
柳轻行嘴角动了动,似想笑,却只咳出一口暗红血沫:“别骗我了……燃魂照路,魂都烧没了,还怎么救?”
宋宴不答,只是将他背上,脚步踉跄却坚定地踏上通往内陆的小径。身后,三千沉剑静静伫立于沙滩之上,剑锋朝天,仿佛为亡者守墓的士卒。而在更高处,那株记魂草随风摇曳,根系深入岛屿残骸,叶片上的荧光仍未消散,仍在不断映照出新的铭文??
**“越国昭明军,奉诏寻仙药以救帝疾,途经东海遇伏,全军覆没。非叛,乃忠。”**
这些字迹渐渐蔓延至整片海域,连漂浮的断木、碎甲、乃至鱼骨之上,皆浮现相同文字。真相一旦苏醒,便如瘟疫般不可遏制地扩散。
三日后,两人抵达东陵关。
这座边陲小城原是越国遗民聚居之地,五百年前因“通敌”罪名遭朝廷清洗,如今只剩断壁残垣,荒草丛生。然而当宋宴背着柳轻行踏入城门时,异象突起:废墟之中,数十柄残破古剑竟自行破土而出,环绕二人盘旋飞舞,剑鸣低沉哀婉,宛如泣诉。
“你们……还认得我?”宋宴抬头望着那些锈迹斑斑的剑身,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一柄短剑缓缓落下,悬停于他面前,剑柄刻着一个模糊名字:“陈七”。
那是昭明军中最年轻的火头兵,死时不过十六岁。
宋宴伸手轻抚剑身,低声道:“我记得你。当年在船上,你给我送过一碗热粥。”
短剑轻轻震颤,随即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宋宴胸口。他闷哼一声,气血翻涌,但识海竟因此微微扩张了一丝??这是剑灵自愿献祭,将其残存意志融入主人神魂。
紧接着,第二柄、第三柄……接连不断,所有残剑纷纷解体,化作光点汇入宋宴体内。到最后,整座废墟空空如也,唯余风声呜咽。
柳轻行在昏迷中喃喃:“你成了……万剑归心真正的承载者……这可不是恩赐,是诅咒啊……”
宋宴闭目良久,终是一声长叹:“若背负诅咒才能让你们说话,那我宁愿永世不得超生。”
他们继续前行。
沿途所经之地,凡有沉剑埋藏之处,皆有异动。西岭驿站地下,三百支羽箭齐齐射穿屋顶,箭簇竟是由断剑熔铸而成;南湖古渡,湖底铁锚突然升起,其上缠绕九把战剑,自动排列成“忠”字形状;甚至一座废弃道观中,供桌下的香炉里,竟埋着一把小儿手臂长短的练习剑,上面用稚嫩笔画写着:“长大要当将军”。
每一处遗迹都在唤醒记忆,每一件兵器都在控诉历史。而宋宴的身体也在承受前所未有的负荷??他的皮肤开始浮现细密裂纹,如同瓷器将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他知道,这是魂力透支、肉身难以承载万剑意志的表现。
第五日黄昏,他们终于望见青冥塔。
那是一座通体漆黑的高塔,共十三层,矗立于孤峰之巅,形如利剑直插云霄。传说此塔乃初代剑宗亲手所建,用以镇压九州戾气,亦是天下剑修心中的圣地。可自从五百年前越国舰队沉没后,青冥塔便封闭门户,不再接纳任何外门弟子,甚至连塔顶的“星引灯”也熄灭已久。
此刻,塔前广场上却已有三人等候。
为首者白发如雪,身穿素麻长袍,手持一根枯木拐杖,正是当年斩月原上跪地痛哭的独臂老人??陆昭师兄的亲传弟子,秦忘年。
他身旁站着一名少女,眉目清冷,腰佩冰蓝色长剑,剑鞘上缀满细小铃铛。她是南宫家庶出之女南宫萤,曾在烬骨坡暗中相助宋宴,传递消息。最后一人则是个和尚,赤脚披褐衣,颈挂人骨念珠,自称“无相”,来历不明,却曾在数次危机中悄然出现,救下濒死的剑奴。
“你来了。”秦忘年拄拐上前,目光落在宋宴身上,久久不语,“我等这一天,等了四十八年。”
宋宴欲行礼,却被对方抬手制止。
“不必多礼。”秦忘年沉声道,“你是唯一唤醒万剑之人,也是《剑冢盟约》的继承者。从今日起,你不需向任何人低头。”
南宫萤走上前来,取出一枚玉符递予宋宴:“这是我从家族密档中偷出的‘登塔令’,只有持此符者,方可进入第七层以上。但我警告你??青冥塔早已不是纯粹的剑宗圣地。南宫家、皇室、沧溟阁都有耳目潜伏其中,尤其是第九层的‘观星阁’,已被‘净魂阵’污染多年。”
宋宴接过玉符,触手冰凉,内里似有血丝流动。
“所以,这不是救人之地,而是陷阱?”他问。
“是。”无相和尚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石摩擦,“但他们不知道,你带回来的不只是剑,还有‘记魂草’。只要它开花,哪怕是在塔心,也能让真相重见天日。”
宋宴点头,不再多言,背着柳轻行迈步向塔门走去。
塔门自动开启,无声无息,仿佛早已等待多时。
第一层空旷寂静,唯有中央立着一块石碑,上书四个大字:“剑心即道”。
宋宴走过时,石碑忽然裂开一道缝隙,从中飞出数百枚青铜剑镖,直袭面门!他未出手,千剑自动护主,形成旋转屏障,将暗器尽数击落。随后石碑崩塌,露出后面一条狭窄阶梯,通往深处。
第二层布满幻阵,镜墙林立,映出无数个宋宴的身影。有的手持潮心剑杀伐果断,有的跪地求饶,有的沦为傀儡,被锁链缠绕。幻象试图动摇其心志,诱使他陷入自我怀疑。
“你以为你在替天行道?”其中一个影子冷笑,“可你不过是个外门弟子,连金丹都没结成,凭什么决定谁对谁错?”
宋宴闭目,耳边忽响起柳轻行的声音:“记住,剑不归鞘,魂不渡海……潮起之时,即是归来之刻。”
他睁开眼,一剑斩碎所有镜面。
第三层至第六层皆设有试炼:或需以剑意破解古老符阵,或要在百息之内穿越“断情廊”而不动心绪,更有“血池炼形”考验肉身极限。宋宴一路血战,伤势愈重,却始终未曾放下背上的柳轻行。
终于,第七层到了。
此处并无守卫,只有一名老道士盘坐于蒲团之上,双目失明,手中拨弄着一串铜钱。
“来了。”老道轻声道,“我算到今日必有客至,却没想到是你。”
“你是谁?”宋宴警惕问道。
“我是看塔人。”老道微笑,“也是最后一个记得昭明将军模样的活人。我叫周衍,曾是他帐下文书官。”
宋宴心头一震。
“那你……为何留在这里?”
“等一个人。”周衍缓缓起身,“等一个能让万剑共鸣、记魂草开花的人。现在,你来了。”
他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只琉璃瓶,瓶中盛着半盏幽蓝液体:“这是‘续魂露’,以千年寒髓、龙涎香、以及三十六位剑修临终前的最后一口气炼制而成。可续残魂七日,足够你带他去第九层。”
宋宴接过瓶子,双手微颤。
“代价是什么?”
“只有一个问题。”周衍盯着他,“如果你成功唤醒观星镜,看到的真相比现在更残酷,你会选择公布,还是封印?”
宋宴沉默片刻,将瓶子小心放入怀中,答道:“我会让它照亮每一个角落,哪怕世人因此疯狂。”
周衍笑了,眼角泛泪:“好,不愧是宋宴。”
第八层没有阻拦,却弥漫着一股诡异香气,吸入者会逐渐丧失斗志,沉溺于虚妄梦境。墙壁上绘满壁画,描绘的是“越国叛乱”的全过程??舰队焚烧村庄、屠杀百姓、勾结妖族……画面栩栩如生,足以乱真。
宋宴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同时取出记魂草,置于掌心。刹那间,绿光绽放,所有壁画开始扭曲、剥落,显现出真实场景:舰队整齐列阵,旗帜鲜明写着“奉诏寻仙”;岸上百姓夹道相迎,挥手致意;而在远处海平面上,一支打着皇室徽记的舰队正悄然逼近……
“原来如此……构陷者,竟是朝廷自己。”宋宴喃喃。
第九层,观星阁。
圆形穹顶镶嵌九颗宝石,象征九大沉剑之地。中央设有一面巨大铜镜,镜面漆黑如夜,名为“万象照心镜”,可映照天地间一切隐秘过往。
但此刻,镜前已站有一人。
玄袍金带,面容俊美却毫无表情,正是南宫家少主,南宫烬。
“你来得比我预计晚了三天。”他淡淡道,“不过也好,让我有时间布置完‘净魂大阵’。”
地面之上,赫然刻画着复杂阵法,以鲜血为引,连接九根铜柱,正不断抽取镜中力量,转化为净化之力??目的正是抹除所有关于昭明军的记忆残留。
“你们疯了吗?”宋宴怒吼,“这镜子记录的是历史,不是你们可以随意篡改的东西!”
“历史?”南宫烬冷笑,“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五百年前我们赢了,今天也不会输。你以为唤醒了几把破剑就能翻盘?告诉你,青冥塔早已不属于剑宗,它现在是‘正统维持院’的一部分,专司清除异端思想。”
话音未落,阵法启动,黑雾升腾,镜面剧烈震荡,仿佛有万千冤魂在内部挣扎嘶吼。
宋宴知道不能再等。
他迅速喂柳轻行服下续魂露,将其安置在一旁,随即取出记魂草,狠狠插入阵眼所在之地!
刹那间,绿光冲天!
净魂阵发出刺耳哀鸣,符文逐一崩解。记魂草疯狂生长,藤蔓缠绕铜柱,叶片散发出柔和光芒,照进镜中。
镜面终于亮起。
画面浮现??
浩瀚星空下,一艘艘战舰破浪前行,旌旗猎猎,写着“越国昭明军”。船头站着一位魁梧将军,正是昭明本人。他手持星盘,指向远方一座浮岛,口中说道:“陛下诏令,寻得仙药‘长生髓’,可救天下疫病。吾等肩负重任,宁死不负国恩!”
镜头一转,舰队抵达目标岛屿,却发现岛上已有他人占据??正是当时尚未崛起的南宫家族先祖,正在秘密开采星陨铁精。
双方交涉未果,南宫先祖许以重金劝退,被昭明严词拒绝:“此物属国有主,岂容私占?”
当夜,暴雨倾盆。
一支伪装成海盗的舰队突袭昭明军,火炮齐发,箭雨如蝗。而在远处海面,赫然可见悬挂皇室徽记的旗舰,正冷冷注视这一切。
最后画面定格在昭明将军跳海前一刻,他将一颗晶莹种子吞入腹中,嘶吼道:“若有来世,愿以我血为种,唤醒万剑,昭告天下!!!”
镜面熄灭。
全场死寂。
南宫烬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不可能……这段影像早就被销毁了……怎么会……”
“因为你忘了。”宋宴缓缓起身,眼中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火焰,“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烧干净的。人心不死,记忆不灭,剑鸣不止!”
他举起潮心剑,直指南宫烬:“现在,轮到你们偿还了。”
就在此时,柳轻行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续魂露的效果正在消退。
“宋宴……”他虚弱地伸出手,“答应我一件事……如果我死了……把我埋在烬骨坡……我不想一个人睡……”
宋宴握紧他的手,声音哽咽:“不会的,你不会死。我还要带你去看剩下的六座沉剑之地,要看记魂草开遍九州,要看焚剑炉倒塌,要看南宫家跪地认罪!”
话音未落,观星镜再次震动。
这一次,镜中景象不再是过去,而是未来??
一片焦土之上,无数残剑插地成林,空中飘荡着灰烬般的花瓣。一名白衣女子站在最高处,手中抱着一具棺木,棺上刻着两个字:“宋宴”。
她抬起头,竟是早已死去的师姐。
她望着天空,轻声道:“你完成了誓约,但没人记得你了。因为英雄不该活着,活着就会变成新的压迫者。”
镜像骤然破碎。
宋宴怔在原地,冷汗涔涔而下。
难道……这就是结局?
他拯救了真相,唤醒了万剑,却最终被世界抛弃?
“别信它。”无相和尚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冷冷道,“未来从未注定。你看见的,只是恐惧投射。”
秦忘年也走进来,拄拐立于他侧:“剑宗之道,不在飞升,不在长生,而在‘执剑不悔’。只要你还在走这条路,就没人能定义你的终点。”
南宫烬突然大笑:“哈哈哈……你们以为赢了吗?青冥塔只是开始!南宫家掌控六大宗门,皇室背后更有‘天机阁’支持!你们掀得起风浪,却挡不住滔天巨浪!”
宋宴看着他,忽然平静下来。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潮心剑,又望了望昏迷中的柳轻行,最后看向那株仍在发光的记魂草。
“你说得对。”他轻声道,“这只是开始。”
下一瞬,他猛然挥剑,斩向观星镜!
轰隆一声巨响,镜面炸裂,碎片四散飞溅。每一片都携带一段影像,射向九州四方!
有的落入皇宫,嵌入龙椅;有的飞入各大宗门藏经楼;有的甚至穿透云层,坠向海外仙岛。
真相,已经无法封锁。
“走吧。”宋宴背起柳轻行,转身离去,“下一站,焚剑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