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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露水还未散尽,苏棠便带着薛清沐踏上了回村的青石板路。两旁稻田新绿,远处炊烟袅袅,看似一派祥和。
阿棠回来啦!村口的妇人远远招呼,眼睛却直往两人手中的礼盒上瞟。苏棠笑吟吟地分着从镇上带的糕饼,薛清沐注意到她给每家都备了厚礼——绣着金线的帕子给张家婶子,上好的烟丝给李家叔公,连村口玩耍的孩童都得了一把饴糖。
苏家新盖的青砖大瓦房格外显眼。苏母搓着围裙迎出来,眼睛笑成一条缝:棠儿带朋友回来了?快进屋,难得回来,娘今天给你炖你最爱吃的河鲜羹!
苏母在厨房忙活了老半天,薛清沐看着她忙碌的样子打算上前帮忙,苏棠一把按住了她,
“让我娘做吧,哪有让客人做饭的道理。”
薛清沐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来村里也是有求于人,苏棠却不在乎地摆摆手,“安心吧,连我都不用帮忙,不信你看。”
苏棠起身假装要去帮忙做饭,马上被苏棠的父母拦了下来,苏母嘴里说着,“快坐下,好好休息吧,这点活,娘还做得来,你去陪陪你的朋友吧。”
苏棠摊摊手,薛清沐觉得有些好笑:“看起来你的父亲母亲对你很宠爱呢,并不像你说的那般...”
薛清沐只说了一半,苏棠便嗤之以鼻地笑了一声。
很快饭菜就做好了,饭桌上摆着八样荤素,苏父特意开了一坛陈酿。薛清沐正感动于这份热情,却见苏棠在桌上推过去一个荷包。
娘,这是上个月的孝敬。苏棠语气轻快,可见这对她来说是件习以为常的事情。
苏母接过荷包捏了捏厚度,笑容更真切几分:还是我们棠儿有出息!转头给薛清沐夹了块鱼肉,姑娘多吃些,我们棠儿在镇上多亏你照应吧?
薛清沐捧着碗的手微微发颤。她突然看清了苏棠每年给家里拿钱的真相——那不是孝敬,是赎买自由的赎金。
苏棠说:“那可不,多亏了阿沐帮忙才能赚到更多钱。”
哎哟,沐姑娘可真是我们棠儿的贵人啊!苏母一把攥住薛清沐的手腕,粗糙的拇指在她细腻的肌肤上反复摩挲。
苏父端着酒碗凑过来,新裁的绸缎衣裳散发着浓浓烟草味:可不是!上月送回来的银钱,抵得上往年半年的收成!酒气喷在薛清沐脸上,棠儿如今出息了!
薛清沐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半步,余光瞥见苏棠坐在阴影里,唇角挂着熟悉的、满不在乎的笑。那笑容像是用刀子刻上去的,连嘴角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苏母谄媚地笑着问道:“听说近来铺子的生意不错?”
苏棠撇撇嘴:“算是还行吧。”
哎哟,那可太好了!苏母一拍大腿,眼睛亮得惊人,正好下月初八是良辰吉日,你给你弟弟打上一套金首饰当聘礼,要是能赶在那之前打好,你弟弟娶妻那天脸上也有光!
薛清沐瞥见苏棠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裙角。那双手因常年捣香劳作而生着薄茧,腕上空空如也。
娘,苏棠突然抬头,脸上又挂起那种满不在乎的笑,金镯子、金耳坠再加个项圈,够体面了吧?
最好再添个金戒...苏父咂摸着酒插嘴,被苏母狠狠瞪了一眼,苏父不满地瞪回去,接着说:“金...金戒指。”
“行,再加个金戒指。”苏棠痛快答应下来。
毕竟是苏棠的家事,薛清沐不便出声,只是心疼的看了苏棠一眼,苏棠却一脸无所谓的冲薛清沐笑笑。
吃完饭,苏棠说自己找村长还有事,办完事就回去了,苏父苏母眼见自己的目的已达成,很愉快地将二人送出门去。
二人走出不远,薛清沐忍不住问苏棠:“你何必......”
习惯了。苏棠转过身,望着远处自家新盖的瓦房,他们养我十几年,我总得还清了才安心。她忽然转头,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不过这次的首饰,我准备用鎏金的。
薛清沐愕然。
镀厚些,撑个三五年不成问题。苏棠从荷包里倒出几粒金灿灿的珠子在掌心把玩,真的金料,我还得留着多进些做玉容膏的材料。
薛清沐望着苏棠侧脸,忽然明白为何这姑娘能独自在吃人的世道里挣出一片天。她不是逆来顺受,而是以柔克刚。
青溪村的祠堂年久失修,檐角的铜铃早已锈蚀,风过时只发出喑哑的摩擦声。老村长坐在祠堂正中的太师椅上,眯着眼翻看泛黄的族谱,手指在纸页上缓慢游移,像是在寻找什么。
苏棠将沉甸甸的蓝布包袱放在桌上,银锭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堂叔,这是我远房堂妹,苏沐。她笑吟吟地介绍,她父母早逝,如今来投奔我,想在镇上谋个生计。
老村长抬起浑浊的眼睛,目光在薛清沐身上停留片刻,又落回包袱上。他慢悠悠地解开布结,银锭的光泽映在他皱纹纵横的脸上。
苏沐?他沙哑地重复了一遍,手指在族谱上点了点,苏柏的二女儿?
苏棠笑容不变:正是。
老村长却摇了摇头:苏柏的二女儿,不是早夭了吗?
祠堂内骤然一静。
苏棠面不改色,又从袖中取出两锭银子,轻轻搁在桌上:堂叔定是记错了,苏沐妹妹自幼体弱,被送去外祖家养病,如今病愈归来,自然要认祖归宗。
老村长盯着银子,枯瘦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终于叹了口气,提笔蘸墨,在族谱上添了几笔。
罢了,既然棠丫头这么说了……
薛清沐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新名字被一笔一画写入族谱,心里莫名发紧。她忍不住低声道:这银子……
苏棠却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别说话。
待户籍落定,二人走出祠堂,薛清沐仍有些恍惚:苏棠,这银子太多了……
苏棠摆摆手,满不在乎:就算没有你,我每年也得给族里送钱,否则他们哪会这么痛快?
她话音刚落,祠堂内传来老村长沙哑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她们听——
我虽然老了,但苏家的人,我是不会记错的。
薛清沐脚步一顿,回头望去,只见祠堂的门扉半掩,老村长的身影隐在阴影里,唯有那双浑浊的眼睛,在暗处泛着微光。
苏棠却笑了,拉着她继续往前走:别理他,老糊涂了。
薛清沐攥紧手中的户帖,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