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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吉离开了,走的时候,他的身影有些落寞,这让和他一同侍奉多年的戴义,眼中不由闪过一丝不忍。
「你是否觉得,朕过分不念旧情了?」
恰在此时,天子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让戴义顿时收敛了心神。
「奴婢不敢,覃吉身为内臣,未守本分,欺瞒陛下,让他到南京去养老,已经是陛下顾念他多年侍奉的情分了。」
所以说,在这一点上,其实戴义比覃吉要聪明的多。
尽管二人同在东宫侍奉多年,但是,戴义却始终能够记得自己的身份。
他是宦官,是内臣!
这层身份注定了,他和外朝的那些大臣们不一样。
不管平时那些清流,和他们多麽平辈相交,但身份不同,就是身份不同。
对于这些官员来说,他们为什麽那麽憎恨传奉官?
究其根本,无非是因为,他们寒窗苦读十年乃至数十年,才能勉强挣到的功名,这些传奉官只要得到皇帝的赏识,或者哪怕仅仅只是得到皇帝信任的人的赏识,就可以轻松得到。
说是心理不平衡也好,说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也罢,总之,这种矛盾是不可调和的。
宦官,亦是如此!
某种意义上来说,宦官在这些大臣眼中,和传奉官没什麽两样,都是只要能够得到皇帝的青眼,便可以一步登天的人。
不同的是,传奉官与铨选制度不合,而宦官的升迁,却是只要有皇帝的点头,便是合理合法的。
覃吉忘了这一点,或许是东宫此前的团结,让他忘了这层身份上的差别,当真以为,自己和这些清流是一样的。
落得如今这个下场,只能怪覃吉自己,实在是太拎不清了。
「你说得对,人要守本分。」
朱佑樘看了一眼戴义,轻轻点了点头,道。
「不止是我大明,历朝历代以来,皇帝都喜欢重用宦官,而内臣出宫办事,也往往能够代表皇帝。」
「之所以如此,无非是因为,内臣宦官实质上,就是皇帝意志的延伸,然而兴于此者,必亡于此。」
「当有一天,这些宦官认不清楚自己的本分时,也便走到了末路……」
这番话似是感叹,又似是在提点。
于是,戴义听完之后,默默低头,道。
「奴婢谢陛下垂训。」
朱佑樘见状,也不再多言。
有些话,点到即止便是,他相信戴义是个聪明人,不会走覃吉的老路。
但总归世上之事,也没人能说得准。
大明的某个后世皇帝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所谓贤时便用,不贤则黜。
这句话用在宦官身上,便是能忠诚执行皇帝意志的时候,便用,生出了自己的想法,敢于和皇帝意志违背时,便黜。
作为皇帝,最重要的是识人,且时时识人,但不可全然信人。
所谓用人之道,如是而已。
「传内阁觐见吧。」
重新打起精神,朱佑樘吩咐道。
于是,片刻之后,内阁的三位老臣,同样趋步走了进来。
「臣等拜见陛下。」
「平身吧。」
朱佑樘此时早已经恢复了平静,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道。
「朕听说,方才在左顺门外鞠问李文祥,场面可是热闹的很啊,好像,万阁老还发怒了?」
这话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语气颇为轻松。
但是,在场的几人,却不敢掉以轻心。
相互对视了一眼,万安上前道。
「回陛下,并非臣等要和百官起冲突,实在是那李文祥拒不认罪,围观的官员当中,又有不少他的拥趸,鼓噪之下,臣等不得不出言呵斥,所幸这些人尚且畏惧天威,未敢造次。」
「却不曾想,还是惊扰了陛下,此臣等之过也。」
万阁老一向是很会说话的,不然的话,也不会被朝野上下评价为谄媚佞幸之辈。
这一番话,可谓是把姿态摆的很低,将斥退众臣的功劳,全都归在了皇帝身上。
朱佑樘不由微微一笑,道。
「万阁老都这麽说了,朕如何还能够降罪给你们?」
又玩笑了一句,很快,朱佑樘便敛容道。
「左顺门外发生的事,朕已知晓,覃吉办事不力,朕已经罢了他的秉笔太监,让他过些日子,去南京照看大报恩寺。」
这番话一出,在场众人顿时一惊。
要知道,经过左顺门外的那一遭之后,他们早就看出,覃吉是偏向李文祥和清流那边的,所以回宫禀奏的时候,肯定会失之偏颇。
原本,他们还想着,该怎麽委婉的把事实真相,让天子知道,结果现在,朱佑樘直接撂了结论,要把覃吉送到南京去养老,这让他们松了口气之馀,又不由暗暗有些紧张。
须知覃吉可是在东宫侍奉多年的老人,说是天子最信任的内宦也不为过。
按理来说,这样的人,天子不会对他有什麽防备怀疑才对,但是如今摆在眼前的事实,却并非如此。
天子说他已经知道左顺门外发生的一切,又黜落了覃吉,只能说明,覃吉的确对天子有所隐瞒,而天子又从其他地方得知了真相。
可问题就在于,左顺门外的那些事发生时,在场的人虽多,但距今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而已。
这麽短的时间,完全不足以让消息大面积传播。
所以,天子能够知道的这麽清楚,就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除了覃吉之外,天子还派了其他的人暗中关注着左顺门。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件好事,省了他们向天子解释的精力,覃吉这个偏向清流的大太监被罢黜,以后他们也能松一口气。
但是,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说,覃吉这样多年侍奉的人,天子都对其有所防备,那麽自己等人,是否也被天子暗中关注着呢?
这般神色,自然落入了朱佑樘的眼中。
不过,他却并不在意,人在官场,还是得有些敬畏心才是,如此一来,才能谨言慎行,不会胡作非为。
轻咳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唤了回来,朱佑樘继续道。
「关于李文祥一事,今日诸卿也都看到了,朝中物议沸然,尤其是关于风闻奏事一条,近些日子,也不止是有李文祥一人提出异议。」
「刚好今日左顺门外,诸位也和这些言官辩了一场,不妨说说,对如何安抚物议,可有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