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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安顺迷雾(一)(第1/2页)
晨曦微露,龙城大学还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只有早起的鸟儿在枝头啁啾。陈秋铭和王春雨已提着简便的行李,站在校门口等候。陈秋铭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休闲西装外套,里面搭配浅蓝色衬衫,下身是合身的灰色西裤和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既不失教师的儒雅,又带着几分职场人的干练。王春雨则选择了一套米白色的职业套装,裙长及膝,搭配一双低跟皮鞋,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淡妆精致,显得既专业又亲和。
一辆黑色奥迪A6悄无声息地滑至面前。司机下车礼貌地为他们打开车门,车内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清香。一路无话,约莫四十分钟后,车辆驶入位于龙城市中心的长治集团总部大楼地下车库。锃亮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顶灯的冷光,空气中有淡淡的香氛味道。电梯间里,身着定制西装、步履匆匆的白领精英们低声交谈着,手中的咖啡杯和公文包成为标准配饰,与大学校园里的闲适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在专人引导下,他们抵达二十层的会议室。厚重的实木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可容纳二十人的红木会议桌,桌上整齐摆放着矿泉水、笔记本和钢笔。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端坐其中,正专注地翻阅着一叠文件。
“广达?”陈秋铭略带意外地唤道,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裴广达闻声抬头,目光闪过一丝惊喜,立刻起身迎来。他今天穿着一套深灰色西装,熨烫得一丝不苟,律师的专业气质尽显:“秋铭!春雨老师!真巧,你们也在名单上?”他的握手坚定有力。
“你这是?”陈秋铭与他握手问道,注意到裴广达手边放着一本厚厚的《企业合规与风险防控》。
“集团特聘法律顾问,”裴广达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严谨,但眼角带着见到老友的柔和,“这次专项检查涉及不少合同与合规风险,法务部点名让我跟进。没想到能与你们同行,再好不过。”他转向王春雨,礼貌地点头致意。
寒暄未毕,会议室的门再次打开。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节奏明快而自信。众人望去,只见张得慧一身剪裁完美的白色西装套裙,珍珠耳钉点缀得恰到好处,步履生风地走入,强大的气场瞬间充盈整个空间。她身后跟着一位年约五旬、发型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沉稳的中年男子。
“人都到齐了。”张得慧目光扫视全场,在陈秋铭身上略有停顿,唇角微扬,随即恢复公事公办的神情,“这位是集团监事会副主席蔡建原先生,本次安顺粮库专项检查组的组长。蔡主席经验丰富,主持过多次重大审计监察工作,各位务必全力配合。”
蔡建原上前一步,微微颔首。他穿着一件藏青色夹克,内着浅色衬衫,腕上一块略显陈旧但保养得当的手表,声音平和却自带分量:“大家好,接下来的工作要辛苦各位了。”他的目光沉稳而敏锐,似乎在瞬间就已经对在场每个人有了初步判断。
张得慧继续介绍:“副组长由集团财务部副部长朱构同志担任。”她指向身后一位面带和气笑容、微微发福、眼神却透着一丝精明的中年男子。朱构穿着一件价格不菲的POLO衫,腕上的金表在灯光下闪着光,他笑着向众人点头,声音洪亮:“希望大家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其他成员还有财务部的三位同事,以及办公室的小李负责后勤协调。”张得慧最后目光转向陈秋铭这边,“蔡主席,特别向您介绍,这位是陈秋铭老师,现在龙城大学任职,此前在新州有多年纪检监察和侦查工作经验,是难得的专业人才。这位是王春雨老师,龙城大学优秀的心理学老师,洞察力敏锐。希望二位能发挥专长,为检查组提供独特视角。”
蔡建原主动与陈秋铭、王春雨握手。当握住陈秋铭的手时,他稍稍用力,目光中带着审视:“侦查工作经验?很好!这次正需要这样专业的眼光。希望陈老师能协助我们发现问题。”接着转向王春雨,语气缓和:“心理学视角往往能看到账本之外的东西,也很重要。”
“蔡主席您客气,我一定尽力,也是学习。”陈秋铭谦逊回应,注意到蔡建原的掌心有茧,似是经常书写所致。
张得慧最后强调:“安顺粮库的检查是集团常规工作,大家客观、公正、全面了解情况即可。务必实事求是,将所见所闻原原本本记录下来,集团需要最真实的信息。”她目光扫过全场,在朱构身上稍作停留,“预祝各位工作顺利!”
简单的启动会后,检查组一行十余人分乘三辆公务车,驶向安顺县。高速公路两侧的城市景观渐次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初秋的农田与远山。田野里,金黄的稻穗在阳光下闪烁着丰收的光芒,远处丘陵层林尽染,已是秋意盎然。
陈秋铭、裴广达与王春雨同乘一辆别克GL8。车内气氛起初活跃,大家互相介绍认识。财务部的小赵是个刚毕业两年的年轻人,显得有些紧张;小李则是办公室的老员工,熟练地分发着瓶装水和行程表。
裴广达很快埋头研读起带来的粮库资料与相关法规文件,不时用钢笔在页边做笔记;王春雨起初还看着窗外的风景,不久便略显疲乏,倚窗假寐;陈秋铭望着窗外流转的景色,心下思忖:张得慧特意安排他这个“局外人”参与,此次“常规”检查,恐未必如表面那般简单。他注意到前排的朱构一直在打电话,声音压低但语气恭敬,似乎是在向什么人汇报行程。
近四小时车程后,车队驶下高速,进入安顺县境。县城比想象中繁华,主干道两旁商铺林立,但建筑风格略显陈旧,透着几分闲适。车最终停在本县最好的安顺宾馆门前——栋十二层的建筑,外观看起来有些年头,但维护得不错。
车刚停稳,一位身材微胖、笑容满面、穿着略显紧绷的藏蓝西服的中年男子便率几人快步迎上,抢先为蔡建原拉开车门,热情伸出双手:“蔡主席!欢迎欢迎!一路辛苦!我是安顺粮库总经理,洪奎。”他身后跟着几位副手,个个神情恭敬。
“洪总太客气,劳你亲自迎接。”蔡建原与之握手,神色平淡官方,“例行检查,配合工作就好。”
“领导您言重了!您来指导工作,是我们粮库的荣幸!我们绝对全力配合,毫无保留!”洪奎声若洪钟,笑容饱满,与检查组每位成员逐一握手,递上名片时总是双手奉上。
轮到陈秋铭时,洪奎握手的力道明显加重,笑容也更热切:“陈老师!久仰大名!早就听说集团来了位侦查专家!太好了,务必请您帮我们好好把关,多提宝贵意见!”话语极尽诚恳,陈秋铭却从其过度热情的眼眸深处,捕捉到一丝难以察觉的闪烁与戒备。他注意到洪奎的西服袖口有些磨损,但腕表却是价值不菲的欧米茄。
寒暄完毕,洪奎亲自引导入住。“房间在三楼,条件简陋,委屈各位了。”他言辞谦卑,然而当陈秋铭推开301房门时,却未见半分“简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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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宽敞,轻奢装修,面积足有三十平米。一张两米宽的大床占据中央,床上用品显然是高支高密的全棉材质。墙上挂着55寸液晶电视,居然是可旋转设计,方便在床上不同角度观看。客厅区域摆放着皮质沙发和玻璃茶几,靠窗的位置是一张宽大的实木书桌,上面已经贴心地准备了台灯、文具和一台新打印机。独立卫浴干湿分离,智能马桶,洗漱台上整齐摆放着欧舒丹的洗浴用品。更显眼的是,客厅的桌子上堆满了各式进口水果、精美零食和本地特产,旁边还立着一个手写的小卡片:“酒店敬赠”。
陈秋铭心下莞尔,深知此中套路。哪来“酒店敬赠”,不过是粮库买单,撕去标价,换个体面说法,既表“心意”,又避嫌送礼。这番小心翼翼的打点,反令他更觉疑窦丛生。他仔细检查了房间,发现在衣柜深处放着两套全新的运动服和运动鞋,尺码正好是他的号码;小冰箱里塞满了各类饮料;甚至书桌抽屉里还备好了常用药品。这种过度的周到,反而显得异常。
晚间接风宴设于宾馆二楼的“聚贤厅”包间。巨大的圆盘餐桌足以容纳二十人,中央旋转玻璃上已经摆满了冷盘。洪奎携粮库领导班子全体作陪,一一介绍:分管业务的副总、财务总监、仓储主任...每个人都是笑脸相迎,但陈秋铭注意到其中几位眼神中的紧张。
菜肴陆续上桌:清蒸鲥鱼、红烧甲鱼、香煎松茸...多是当地特色河鲜和山珍,酒水准备了茅台和进口红酒。洪奎热情地亲自为蔡建原斟酒,说着:“这些都是本地特产,不值什么钱,领导们尝尝鲜。”
酒过数巡,洪奎话渐稠密。他不经意间多次提及:“粮库能有今天,多亏集团领导关怀,尤其钱总——钱本一副总经理!他是我们老领导,当年在此从总经理做起,一手带起粮库!对我们感情深厚,至今常关心指导...去年钱总来视察时还说...”
钱本一?陈秋铭默记此名。集团现任副总,安顺粮库前任总经理。洪奎反复强调这层关系,意欲何为?是单纯表达尊敬,还是借高管名头暗示甚或“敲打”检查组?陈秋铭警觉陡升。他注意到当洪奎提到钱本一时,朱构的嘴角微微上扬,而蔡建原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宴毕,蔡建原即刻召集检查组在宾馆小会议室开短会。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杯浓茶,显然是会务组提前准备好的。
“明天开始正式工作,”蔡建原开门见山,“业务组由陈老师牵头,重点查仓储管理和合作项目;财务组朱部长负责,全面审计账目;我总协调。每天下午五点开碰头会。”他特别强调,“一切以事实为依据,严守纪律,注意保密。”说这话时,他的目光扫过朱构,后者正低头摆弄手机。
散会后,陈秋铭与裴广达觉得需要放松紧绷的神经,悄悄邀上王春雨,避开宾馆人员的视线,从侧门溜出,找到附近一个当地人才光顾的小夜市。烟火气扑面而来,各色小吃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他们在一个看起来干净的老太太摊前买了些卤味:卤牛肉、豆腐干、鸭脖,又在隔壁小店拎了几瓶本地啤酒,悄悄带回宾馆,在陈秋铭房间的小客厅里边吃边聊。裴广达谨慎地拉上了窗帘。
“没想到出差还能和你俩同行。”王春雨剥着一颗毛豆,笑着说,“秋铭,你和裴律师是大学同窗?”
“那倒不是,”陈秋铭用筷子夹起一片卤牛肉,为裴广达斟满啤酒,“我们广达兄可是‘泥屯六友’中学历最高的学霸,而且是唯一一个非榆城大学毕业的。”
裴广达摆手自嘲,眼镜片在灯光下反着光:“什么学霸,蹉跎岁月罢了。我本科读的是环境工程,那时候一根筋想考经济学研究生,而且是认准了复旦,别的学校看不上。”他抿了一口啤酒,继续道,“结果连考五年,都没考上。第五次成绩出来那天,我在黄浦江边坐了一整夜。”
“五年?”王春雨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手中的毛豆差点掉落。
“是,五年。那时候真是年轻气盛,不懂转圜。”裴广达摇头苦笑,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酒杯,“后来没办法了,现实所迫,才转行学了法律,从法院书记员干起,每天抄写文书到手软,熬了几年过了法考,才算勉强站稳脚跟。”
“那你们如何相识?”王春雨愈奇,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网友。”陈秋铭接过话头,脸上露出追忆的笑容。他起身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有些年头的照片,上面是两个年轻人在一间古色古香的茶馆门口的合影:那时的陈秋铭头发还未灰白,裴广达则更加书生气。“那会儿在一个很早期的论坛上,因为讨论一个社会热点问题吵了起来,后来发现彼此观点虽然不同,但逻辑都很严密,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裴广达补充道,指着照片说:“就在这家‘清心茶馆’,现在好像已经拆了。那天我们聊了整整一下午,从哈耶克谈到凯恩斯,从物权法聊到刑法修正案。”他的语气温暖起来,“而且我还是个武术爱好者。一年寒假,秋铭介绍我认识了榆城一位隐退的武术家,我去跟着学了一个月。老师父说我有天赋,可惜起步太晚。”他说着,下意识地做了个收势的动作,流畅而有力。
王春雨静听,目光流转于二人之间,满是兴味与些许羡意:“原来还有这般故事。你们这友谊,是思想知己,尤为难得。”她注意到陈秋铭小心地将照片收回钱包的夹层。
三人又聊了些大学时代的趣事,啤酒空了几瓶,卤味也见了底。窗外,安顺县的灯火渐次熄灭,只剩下零星几点光亮。
然而陈秋铭心绪深处,洪奎宴间的话语、那超乎寻常的接待、朱构接电话时恭敬的神情,还有钱本一这个名字,如阴云盘旋不去。他走到窗前,微微拉开窗帘一角,看向窗外沉静的夜色。远处,粮库庞大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如同伏踞的巨兽。
他隐觉此次安顺之行,恐难风平浪静。那些堆满桌子的“酒店敬赠”,那些过分热情的笑容,那些看似无意提及的名字,都像是一张精心编织的网,正在缓缓收紧。
裴广达收拾着桌上的残局,突然轻声说:“秋铭,那个合作建仓的协议,我下午粗略看了下,分成比例很不对劲。”
王春雨也点头:“洪奎提到钱副总时,右手小指一直在抖,虽然很轻微。”
陈秋铭转过身,目光深沉:“我知道。明天开始,有的忙了。”
夜色渐深,安顺宾馆三楼某个房间的灯光,很久才熄灭。而在宾馆某个角落,另一个房间的窗帘缝隙中,一双眼睛正注视着那扇刚刚暗下去的窗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正在发送的消息:“已入住,一切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