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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节二：暗物质海导航(第1/2页)
“希望号”的引擎喷口喷出的等离子焰忽明忽暗，像个患哮喘的病人在大口喘气。这艘勉强拼凑的探索船，主体是“彼岸号”断裂的货运舱段——舱壁上还留着三道深可见骨的能量灼痕，最宽的一道能塞进成年人的手臂；推进系统是两台拼凑的旧型号跃迁引擎，一台来自报废的工程船，另一台是从激进派遗弃的突击舰上拆下来的，两者输出功率差了30%，导致船身在飞行时始终微微左倾；驾驶舱是临时焊接的金属盒，舷窗是用三块不同规格的防弹玻璃拼接的，透过缝隙能看到外面漂浮的环带残骸——一块扭曲的太阳能帆板、半具穿着动力装甲的尸体、还有一个印着“丰饶-7”字样的小麦种子袋，在黑暗中缓缓翻滚。
舱内比外部更显窘迫。狭窄的通道里堆满了备用零件和应急物资，走路得侧着身子；天花板上垂下的线缆用胶带缠了一层又一层，偶尔会爆出细小的火花，落在下方船员的肩膀上；存储云民意识的透明容器被固定在舱壁支架上，里面的淡蓝色光雾忽明忽暗，像濒死的萤火虫；两个智灵维修单元在通道里缓慢移动，机械臂夹着扳手，不时停下来敲打一下松动的管道，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拓靠在驾驶舱门口，看着船员们忙碌的身影。年轻的原人技术员小夏正蹲在引擎控制台前，额头上渗着冷汗，手里的万用表指针疯狂跳动——她原本是“丰饶-7”农业站的实习生，跟着拓逃出来时还带着半袋没吃完的压缩饼干，现在却要负责维系这台随时可能爆炸的引擎；老周，那个曾经和拓一起喝玉米酒的抵抗组织首领，此刻正用一块破布擦拭着一把激光步枪，枪身布满划痕，能量弹匣只剩下两个，他的眼神却依旧锐利，时不时扫一眼舷窗，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威胁；还有三个云民意识的容器被放在角落，其中一个属于曾经的气象学家林，他偶尔会通过扬声器说几句话，大多是关于宇宙辐射的警告，声音里带着挥之不去的恐惧。
“准备跃迁。”星尘的履带机器人从通道里滑出来，停在副驾驶座旁。它的外壳上沾着机油，头部的传感器阵列有一半被黑色胶带贴着——那是之前暗物质干扰导致的损坏，现在只能勉强维持基础功能。“目标：暗物质海外围锚点，距离1.2光年，预计跃迁时间17分钟。”
驾驶员老张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控制杆。他的左手还缠着绷带，那是在乐土环带逃生时被感染者划伤的，现在每动一下都隐隐作痛。“引擎预热正常，跃迁坐标输入完毕，就等你一声令下了，星尘。”
星尘的合成音顿了顿，似乎在进行最后的确认：“智灵单元，报告结构应力承受值。”
“船体结构完整性72%，引擎舱段应力阈值4.8G，可承受单次跃迁冲击。”一个智灵单元的电子音从扬声器里传出，平稳却缺乏温度。
“跃迁启动。”
老张按下跃迁按钮的瞬间，引擎喷口的等离子焰突然变得刺眼，整艘船剧烈震颤起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舱内的应急灯开始疯狂闪烁，红色的光芒映在每个人脸上，像蒙上了一层血雾。拓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移位，他死死抓住门框，目光却盯着舷窗——外面的星空开始扭曲，熟悉的星辰变成了一道道彩色的光带，像被打翻的颜料，最终汇聚成一片漆黑的隧道。
17分钟后，跃迁结束的冲击让所有人都晃了一下。老张刚想松口气，却发现面前的传感器屏幕突然变成了一片雪花点，只有偶尔闪过的白色噪点证明它还在工作。“怎么回事？传感器失灵了？”他猛地拍打屏幕，却毫无反应。
“不是失灵。”星尘的机器人头部传感器开始高速旋转，发出“嗡嗡”的声响，“是被干扰了。我们已经进入暗物质海外围，这里的暗物质密度是理论值的11倍，它们的引力场相互作用，形成了‘感知屏障’，常规探测手段在这里完全失效。”
话音刚落，驾驶舱里的重力计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指针从1G瞬间跳到3G，又在两秒内跌回0.2G。小夏尖叫一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幸好老周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重力场不稳定！我们像是在过山车！”小夏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头发因为失重飘了起来，脸上还沾着机油。
拓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攫住了他。他闭上眼睛，试图忽略身体的不适，却突然“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那是“丰饶-7”麦田里的麦浪声，“沙沙”的，带着阳光的温度。他猛地睁开眼，却发现舷窗外依旧是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不对劲……”他喃喃自语，“右边……右边有东西在‘拉’我们。”
“拉我们？”老张皱起眉，“传感器什么都看不到啊。”
“相信他。”星尘的合成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拓的原人直觉……能捕捉到时空扭曲产生的细微波动，这是仪器做不到的。立刻向左偏转10度，维持速度！”
老张虽然疑惑，但还是立刻操作。“希望号”刚向左转了没几秒，原本的前进路线上，空间突然像水面一样荡漾起来，一道无形的引力波擦着船体掠过，舱壁上的金属板发出“咯吱”的**，仿佛再晚一秒，整艘船就会被撕成碎片。
“好险！”小夏拍着胸口，脸色苍白，“刚才那是什么？”
“暗物质漩涡。”星尘的机器人外壳温度明显升高，传感器的光芒也暗淡了几分，“这里的暗物质不是均匀分布的，它们会聚集形成漩涡，引力强度是黑洞的千分之一，但足以撕碎我们这艘船。我需要启动‘意识映射’模式，直接感知暗物质的流动，才能找到安全路线。”
他说完，机器人突然停止了移动，头部传感器的光芒变成了淡蓝色，开始有规律地闪烁。拓能看到，星尘的意识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方式向外延伸——舱内的空气似乎变得粘稠，云民意识容器里的光雾也开始跟着闪烁，像是在呼应他的意识。
“我‘看到’了……”星尘的合成音变得断断续续，夹杂着静电噪音，“暗物质……像流动的墨汁，里面有发光的丝线……那是时空曲率的轨迹。还有……还有碎片，像是其他文明的飞船残骸，被暗物质包裹着，一动不动……”
突然，星尘的机器人剧烈颤抖起来，外壳上冒出了黑烟。“警告！意识受到侵蚀！暗物质中存在‘熵噬’残留！”智灵单元的警报声响起，“星尘大人，立刻收回意识！否则会被同化！”
拓看到，星尘的意识延伸范围边缘，出现了一丝灰白色的痕迹——那是“熵噬”的颜色，和艾拉描述的母星毁灭时的颜色一模一样。“星尘！快停下来！”他大喊。
“不行……”星尘的声音带着痛苦的啸叫，“还有30公里……前面有一道‘暗物质墙’，必须找到缺口……”他的意识突然猛地收缩，又瞬间爆发，灰白色的痕迹被强行压了回去，“找到了！左转15度，加速！冲过去！”
“希望号”像一支离弦的箭，冲向那片看不见的“暗物质墙”。舱内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老周握紧了激光步枪，小夏闭上了眼睛，老张死死盯着控制杆，手心全是汗。几秒钟后，船身突然一轻，像是穿过了一层薄纱，舷窗外的黑暗似乎变得稍微透明了一些，能隐约看到远处有一片淡淡的银色光雾。
“我们……冲过来了？”小夏睁开眼，不敢相信地看着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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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外围。”星尘的机器人瘫倒在地上，传感器的光芒变得微弱，“真正的暗物质海……还在前面。那里的暗物质更密集，时空扭曲更严重，还有……‘幽灵信号’。”
“幽灵信号？”拓皱起眉。
“是之前试图探索这里的文明留下的。”星尘的合成音带着一丝凝重，“有人类的，也有其他外星文明的。大多是求救信号，还有一些……是意识被同化后的胡言乱语。它们会干扰我们的通讯，甚至影响我们的意识，让我们产生幻觉。”
果然，没过多久，驾驶舱的扬声器里就传出了一阵模糊的声音——那是一个女人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像是在说“妈妈，我怕”。小夏的身体猛地一僵，眼泪瞬间流了下来——那是她妹妹的声音，在乐土环带陷落时被激进派杀害了。“妹妹？是你吗？”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一片空气。
“别听！是幻觉！”老周一把拉住小夏，厉声喝道，“暗物质在干扰我们的记忆，别被它骗了！”
小夏这才反应过来，擦干眼泪，用力咬了咬嘴唇，让自己保持清醒。拓也握紧了拳头，他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母亲的身影——母亲站在麦田里，笑着对他说“早点回来”，画面真实得仿佛触手可及。“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快就摇了摇头，“都是假的。我们要往前走。”
就在这时，船身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应急灯瞬间熄灭，只有控制台的屏幕还亮着，显示出“暗物质潮汐来袭”的红色警告。“重力场失控！3.5G！4G！还在涨！”老张的声音带着绝望，他的身体被死死按在座位上，几乎无法呼吸。
“引擎！左侧引擎过载！”小夏尖叫着，指着控制台，“温度超过临界值！要爆炸了！”
星尘的机器人挣扎着爬起来，头部传感器疯狂扫描：“是突发性暗物质潮汐！强度是之前的5倍！智灵单元，启动引擎紧急冷却！拓，用你的直觉，找潮汐的薄弱点！”
拓闭上眼睛，任由身体承受着巨大的重力，意识却在飞速运转。他“听”到了更多的声音——麦浪声、母亲的笑声、艾拉的叹息，还有一种更古老的、来自宇宙深处的“嗡鸣”。突然，那“嗡鸣”变得清晰起来，像是在指引他方向。“右边！往右边转！那里的‘嗡鸣’最弱！”
老张拼尽全力，拉动控制杆。“希望号”艰难地向右偏转，引擎喷口喷出的等离子焰变成了危险的红色，随时可能熄灭。就在这时，舱壁突然传来一声巨响，B区的舱壁裂开了一道缝隙，冰冷的太空寒气瞬间灌了进来，小夏的头发被吸向缝隙，幸好老周及时关上了应急闸门。
“工程师！快去检查引擎！”拓大喊。负责引擎维护的老陈——一个头发花白的原人工程师，立刻抓起工具箱，跌跌撞撞地冲向引擎舱。他原本是“彼岸号”的轮机长，在坠机时侥幸活了下来，此刻却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拯救这艘破船。
没过多久，引擎舱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左侧引擎的温度开始下降。“好了！冷却剂注入成功！引擎暂时稳定了！”老陈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一丝疲惫。但就在他准备返回驾驶舱时，船身又一次剧烈震动，引擎舱的一块金属板突然脱落，重重砸在老陈的头上。
“老陈！”拓大喊，想要冲过去，却被重力死死按住。通讯器里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再也没有了老陈的回应。
几分钟后，暗物质潮汐终于过去。重力场恢复正常，舱内的应急灯重新亮起，却照出了一片狼藉——控制台的屏幕碎了一半，地面上散落着零件和工具，老陈的遗体被卡在引擎舱的入口，头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手里还攥着一个小小的相框，里面是他女儿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得很灿烂。
所有人都沉默了。小夏的眼泪无声地流下来，老张别过脸，不敢看老陈的遗体，老周叹了口气，默默地拿起一块布，盖在了老陈的脸上。星尘的机器人滑到引擎舱门口，传感器的光芒闪烁着，像是在哀悼。
“还有一个坏消息。”星尘的合成音变得异常沉重，“存储云民意识的3号容器，冷却系统在潮汐中损坏，意识已经消散了。”
拓看向那个容器，里面的淡蓝色光雾已经消失，只剩下一片漆黑，像一个空洞的眼睛。他想起那个云民意识的主人——一个名叫赵的历史学家，曾经和他聊过地球的历史，说过“文明的火种，需要有人守护”。现在，这个守护者也离开了。
他们在舱内举行了最简单的葬礼。老陈的遗体被装进应急救生囊，从弹射口送入太空，救生囊上印着“丰饶-7”的标志，在黑暗中缓缓飘向远方，最终消失在暗物质海的深处。那个损坏的云民意识容器被放在老陈的座位上，旁边放着赵最喜欢的一本历史书——《人类星舰史》。
“我们……还要继续吗？”小夏的声音带着颤抖，她看着窗外的黑暗，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我们已经失去了两个人……前面可能还有更多危险……”
老周握紧了激光步枪，眼神坚定：“走！为什么不走？老陈和赵用命换了我们继续前进的机会，我们不能让他们白死！”
拓站起身，走到驾驶舱中央，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对，我们要继续。艾拉用她的文明换了我们的时间，磐石用它的存在换了我们的机会，老陈和赵用他们的命换了我们的路线。我们现在不是为自己活，是为所有逝去的人活。”
星尘的机器人重新站起来，传感器的光芒恢复了一些：“根据最新感知，我们距离‘源流之门’还有1.5光年。前面的暗物质海会更危险，但我能‘感知’到源流的‘呼吸’——那是一种强大的、超越物理规律的能量波动。只要我们能抵达那里，或许就能找到对抗‘熵噬’的方法。”
老张深吸一口气，重新握紧控制杆：“那就走吧。不管前面是什么，我们都闯一闯！”
“希望号”再次启动引擎，等离子焰虽然依旧不稳定，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向着暗物质海的深处驶去。舷窗外，黑暗中开始出现更多的“幽灵信号”，有的是求救声，有的是笑声，有的是哭声，但船员们再也没有被幻觉干扰。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决心，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正在走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一条可能拯救文明的路。
船身缓缓驶入一片银色的光雾中，那是暗物质海深处特有的景象，光雾中隐约能看到一道道扭曲的时空裂缝，像通往未知世界的门。星尘的意识再次延伸出去，这一次，他没有被“熵噬”残留侵蚀，反而“看到”了一片巨大的、由能量构成的门——那就是“源流之门”，闪烁着淡淡的金色光芒，像宇宙的眼睛，注视着他们这些来自遥远文明的访客。
“我们……快到了。”星尘的合成音带着一丝激动，“源流之门……就在前面。”
所有人都看向舷窗外，看着那片越来越近的金色光芒，心中充满了紧张和期待。他们不知道门后是什么，是希望，还是毁灭，但他们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也是所有逝去者的期望。
“希望号”像一颗渺小的尘埃，在浩瀚的暗物质海中，向着那扇象征着未知与可能的源流之门，缓缓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