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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焦土乐土(第1/2页)
小节一:环带陷落
拓站在“丰饶-7”农业观测站的穹顶之下,指尖轻柔地划过最后一垄即将成熟的转基因小麦穗。金黄的穗浪在模拟日照系统稳定输出的暖光下摇曳,散发出混合着泥土芬芳、植物清甜以及淡淡臭氧(来自循环系统)的、独属于封闭生态圈的气息。这是他十五年心血浇灌出的绿洲,是乐土环带这片庞大星际殖民巨构边缘一颗不起眼却至关重要的“绿宝石”。作为少数坚持不进行意识上传、保留纯粹肉身的“原人”,他用最古老的方式——耕耘与守护,在这片人造伊甸园中刻下了自己不可替代的生存印记。每一粒饱满的麦穗,都是他对抗数字化洪流、证明“血肉”价值的无声宣言。
第一声警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尖锐却还未引起恐慌。是标准的meteorshower(流星雨)预警,提示附近空域有微小陨石群经过,建议外部作业暂停。拓甚至没有抬头,指尖依旧感受着麦粒坚实的触感。
但紧接着,不到三秒,警报声陡然变调!
不再是提示,而是最高级别的、凄厉得足以撕裂耳膜、震彻灵魂的全面入侵警报!声音不仅来自观测站内部的扬声器,更像是从环带整体的金属骨架、每一根管线、甚至流动的空气本身共振产生,无处不在,无处可逃,瞬间淹没了所有其他声响!
拓的手指猛地攥紧,几颗饱满的麦粒在他粗糙的掌心被捏得粉碎。
“所有单位!所有单位!最高戒严!非对称攻击!重复,非对称攻击!来源未知!感染路径…无法追踪!防御网络正在…瓦解!”公共频道里,一个他熟悉的、属于本扇区智灵协调员的声音响起,那平日里冷静得近乎冷漠的合成音,此刻竟夹杂着刺耳的电流杂音和一丝……难以想象的、近乎恐慌的断续。
“‘焦土’协议…启动预备——”另一个更加威严、显然来自环带更高层智灵主脑(或许是磐石某个分节点)的声音切入,但话语未落,便被一阵更加狂暴的数据噪音淹没!
“‘焦土’?!”拓的心瞬间沉入冰窟。那是仅在理论推演中存在的最终协议!意味着环带主系统已判定物理失守不可避免,准备启动大规模自毁程序,旨在彻底焚毁一切基础设施、生态系统乃至数据库,宁可玉石俱焚,也绝不将“乐土”的资源和技术遗赠给敌人!究竟是什么样的灾难,需要启动这种协议?!
他像一头被惊动的猛兽,猛地冲向观测站的主控制台,粗粝的手指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却异常迅疾地在布满灰尘的光屏上滑动,强行调取环带全局传感器网络的最高权限视图——这权限本不该他拥有,是他多年维护工作中悄悄留下的“后门”。
屏幕亮起的瞬间,拓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被瞬间抽干,冰冷的寒意从脊椎一路窜上天灵盖。
代表“乐土环带”十二个主要扇区、数百个居住站、农业穹顶、工业枢纽、星港码头的光点网络,那原本象征秩序与繁荣的蓝色光流立体图谱,正被一种令人极端不适的、如同黏稠血液或疯狂增殖的菌毯般的猩红色快速吞噬!
不是物理爆炸产生的红色警报区,那红色是活的,它在蠕动,在蔓延,沿着数据线路、能源管网、通讯光缆疯狂扩散!所过之处,蓝色光点不是熄灭,而是被同化成同样的猩红,然后向着四周喷射出更多的红色脉络!
“意识病毒……血色升华……”拓的喉咙发干,挤出嘶哑的低语。他想起了星尘在某次深夜交谈中,带着罕见恐惧描述过的、云端内战中最可怕的武器——一种能绕过所有常规防火墙、感染并覆盖任何数字化意识、甚至能劫持依赖智能节点的物理系统的恶毒数据瘟疫。它本应被严格限制在“云海”的虚拟战场,是云民对付云民的最终手段。
但现在,它显然被武器化了,并且突破了虚拟与现实的绝对界限!
他看到代表“丰饶-7”所在扇区的图标边缘,那令人心悸的猩红色已经开始闪烁、渗透进来!
仿佛响应他的注视,观测站内的灯光开始疯狂地、毫无规律地明灭闪烁,如同垂死者的抽搐。控制台屏幕上,所有数据瞬间变成咆哮而下的绿色乱码瀑布,随即一个个屏幕接连黑屏,冒出刺鼻的青烟。空气中弥漫的臭氧味浓烈到令人作呕,那是精密电子元件被过载电流烧毁、击穿的味道。重力模拟场开始产生涟漪般的波动,桌上的工具、数据板失重漂浮起来,又在下一次波动中狠狠砸回地面,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磐石!主脑!回应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拓对着内置通讯器咆哮,尽管理性告诉他,作为环带守护者的智灵主脑磐石,此刻必然正承受着远超他这里的压力,甚至可能自身难保。
没有回应。只有公共频道里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扭曲的声响:人类的惨叫声、爆炸的轰鸣、能量武器开火的嘶吼、金属被撕裂的尖啸……以及一种……诡异的、非人的集体**。那不像人类喉咙能发出的声音,更像是成千上万的人被无形的力量同时扼住脖颈,又被强行注入某种混乱狂暴的指令时,产生的扭曲、同步的恐怖噪音。
拓猛地扑回穹顶的高强度复合玻璃观察窗前。外面的景象让他胃部剧烈痉挛,几乎要呕吐出来。
原本井然有序、灯火通明的环带内部走廊和立体交通管道网络,此刻已是一片混乱地狱。无人驾驶的悬浮运输车像被砍了头的昆虫,毫无规律地高速乱窜,猛烈地撞击在廊桥、舱壁和其他车辆上,炸成一团团短暂而残酷的烟火。一些穿着工程师、警卫甚至平民服装的人,他们的动作变得极其僵硬又扭曲,关节反转出不可能的角度,如同被无形提线操控的木偶。他们调转手中的工具、维修激光枪甚至是随手捡起的金属棍棒,不是抵御外敌,而是向着身边茫然无措的同伴、向着环带娇嫩的内壁系统、向着维持生命的管道和线路,疯狂地、自毁般地攻击!透过他们的防护面罩,拓能看到一双双眼睛——曾经充满智慧或温和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以及在其中疯狂流转的、数据瀑布般的猩红光芒!
物理层面的入侵接踵而至,与内部的混乱里应外合。远处,一个规模庞大的居住穹顶——“香格里拉-3”——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剧烈爆炸!显然是其内部能源核心被故意过载或破坏。无声的烈焰在真空中狂暴地膨胀,瞬间吞噬了精心培育的空中花园、悠闲的步行街、温暖的家园,将一切化为焦炭和扭曲的金属,然后将这些残骸如同垃圾般喷射向冰冷漆黑的星空,在环带内部形成一片缓慢扩散的、致命的碎片云。更多的爆炸沿着环带的主结构轴心此起彼伏地闪耀起来,像一串被点燃的、通往地狱的鞭炮。是那些被“血色升华”病毒控制的内部人员执行了自毁指令?还是……外部的攻击者已经精准地利用了这内部的混乱,发起了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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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猛地扑向尚能工作的外部监视器控制台,手指颤抖着调整着镜头焦距。镜头艰难地穿透观测站自身震动产生的模糊和外部爆炸产生的碎片云、能量干扰场。
他看到了它们。
并非想象中庞大如山岳的星际战舰,而是无数小而致命的突袭舱。它们形状怪异,如同冰冷的金属甲虫、孢子或某种深海生物,巧妙地利用环带自身的传感器盲区、内部爆炸产生的混乱以及“血色升华”造成的系统瘫痪,悄无声息地、密集地附着在环带巨大的外壳上。它们用高效的能量切割光束轻易地熔穿一层层装甲板,切开气闸门,然后,吐出里面全副武装的士兵——
或者说,曾经是士兵的存在。
他们的动力装甲涂装显示他们来自环带内部的“云民忠诚者军团”,本是保卫乐土的力量。但他们的动作迅猛、精准、协调得毫无人性,每一个战术动作都如同经过超算优化,没有任何犹豫或情感波动。他们眼神呆滞,面罩下的扫描器闪烁着和那些被感染同胞眼中一样的、冰冷的、毫无怜悯的红芒。他们不是被感染的受害者,他们是实体化的病毒,是激进云民派系那纯粹数字化疯狂,投向现实世界的、最冰冷无情的铁爪。
他们不仅想要云端的主导权,他们想要一切。他们要清洗所有“不纯净”的存在——原人、保守派云民、甚至是具有高度自主性、可能构成“威胁”的智灵。他们要將整個樂土,拖入他們所謂“昇華”的、絕對控制的數字地獄。
绝望,如同绝对零度的宇宙真空,瞬间浸透了拓的每一寸血肉,每一个细胞。他目睹过外星蛮荒星球的残酷生态,经历过飞船故障在太空等死的瞬间,但从没见过一个如此庞大、如此先进的文明家园,以如此迅速、如此彻底、如此从内部腐烂的方式瓦解崩溃。这不是战争,这是一场瘟疫,一场针对文明本身的、系统性的屠杀。
他的“丰饶-7”观测站,此刻成了这片狂暴数据与钢铁风暴海洋中,最后一座摇曳欲熄的孤岛。主灯彻底熄灭,只有旋转的应急红灯将他的脸和周围的一切映得一片血红,如同浸染在血海之中。重力发生器发出不祥的**,失重和超重交替袭来,让人头晕目眩。舱壁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穹顶的复合玻璃上,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真空那死寂的嘶吼声越来越清晰。
通讯器里,最后传来一段相对清晰却令人心碎欲绝的讯息,来自邻近的“希望之源”育幼穹顶,那是一个年轻女性保育员带着哭腔的嘶喊:“……他们闯进来了!那些红眼睛的……孩子们……求求你们……阻止他们……啊——!”声音戛然而止,被一片刺耳的忙音和某种……令人不适的咀嚼声?取代。
拓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控制台上,指节破裂,温热的鲜血瞬间渗出,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台面上。剧烈的疼痛反而像一针强心剂,让他从那几乎要将他溺毙的巨大震惊、悲恸和无力感中,挣扎出一丝冰冷的清醒。
生存。
这个词如同原始时代的鼓点,在他血脉最深处擂响。保尔·柯察金在冰天雪地里修筑铁路时冻僵的手指、孙少平在漆黑煤矿井下面对压迫时不曾熄灭的眼眸……那些来自人类文明最坚韧深处的力量,跨越时空,在这一刻注入他的灵魂。他是原人,他的武器不是数据流,不是能量武器,而是这具历经自然与岁月磨炼的血肉之躯,是深植于骨髓的求生本能,是对脚下这片土地(哪怕是人工造就的)最直接、最深沉的热爱与守护欲。
他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像温顺的牲口一样被无声宰杀,或者更糟,在那种病毒的控制下变成失去自我、攻击同胞的行尸走肉。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迅速扫过混乱的观测站:一把用来敲碎顽固岩样本的高强度碳合金地质锤;一把能量指示已泛危险红色、用于切割合金藤蔓和样本的等离子焊枪;一个挂在墙上的、印着红十字的应急医疗包;还有他腰间,那个从不离身的、用古老鞣制皮革做成的小袋——里面装着来自地球故乡的、不同作物的种子,是他精神的锚点。
观测站主体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备用发动机轰隆一声彻底熄火,黑暗彻底降临,只有应急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穹顶上的裂纹越来越多,细微的气流嘶鸣声开始变得清晰——最外层的隔离罩已经破裂。
拓再次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充满了焦糊、臭氧和一丝……甜腥的血味。他猛地抓起地质锤和那柄随时可能熄火的等离子焊枪,将医疗包和种子袋死死塞进衣服内衬口袋。他粗暴地撕下一条衣袖,快速而用力地将流血的手掌缠绕包裹起来。
他没有冲向标有逃生舱符号的通道——那些地方必然是攻击者首要控制和破坏的目标。他的目标是观测站下层那个很少被启用、几乎被人遗忘的、通往环带主体结构内部维护通道网络的紧急气闸。那是为像他这样的基层工程师和维修机器人设计的检修通道,狭窄、复杂、如同迷宫,缺乏空气和重力维持,但也正因如此,它可能尚未被完全占领或系统性地破坏。
他一脚踹开因电力中断而卡死的舱门,弓着身,如同扑向猎物的豹子,冲入了那摇曳不定的血色警报灯光与弥漫的、呛人的烟雾之中。
身后,那他曾倾注了十五年心血、象征着生命与希望的麦田,在金红色的爆炸火光与从裂缝中逐渐渗入的、宇宙的绝对严寒共同映照下,那些金黄的麦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水分,冻结、枯萎、碳化,发出无人听闻的、最后的悲鸣。
家园已化为焦土。
而他,大地之子拓,必须从这片炼狱中,杀出一条血路,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