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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不速之客(第1/2页)
清晨的风卷着泸溪河的水汽,掠过黑石山的矿渣堆,吹得听雪轩的窗棂吱呀作响。赵珣披着件厚氅,站在窗前看兵卒操练——英布新练的骑兵营正在校场冲刺,玄甲在朝阳下泛着冷光,马蹄踏碎了一地白霜,声势赫赫。
“主公,铁矿的日产量又提了两成,周平说再添三座熔炉,下个月就能供上五千支三棱枪。”李参军捧着账册进来,脸上带着喜色,“南边的棉田收了新棉,织坊赶制的第一批冬衣,已经送往前线了。”
赵珣接过账册,指尖划过“金穗稻入库三万石”的字样,嘴角微微上扬。这大半年的心血没白费,襄樊就像块被捂热的铁,终于有了几分韧劲。
“广陵那边有动静吗?”他翻过一页,问道。
提到广陵,李参军的喜色淡了些:“探子回报,赵毅的五万大军还在边境扎营,没敢动,但派了不少细作混进城里,被叶先生的剑卫逮住了七个,都是些江湖上的好手。”
“赵毅是想耗着。”赵珣将账册合上,“他在等我们露出破绽,也在等北椋的动静——徐凤年刚从龙虎山下来,正往武当山去,这盘棋,越来越热闹了。”
正说着,叶孤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清冷如碎玉:“主公,有客求见。”
赵珣有些讶异。叶孤城亲自来通报的客人,绝非寻常之辈。
“谁?”
“自称姓赵,说是主公的‘远房亲戚’。”叶孤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带了个随从,身手不俗,像是练硬功的。”
姓赵?远房亲戚?
赵珣眉峰微挑。他这一脉的宗亲,大多在京城或青州,襄樊城里从未有过沾亲带故的人。这“亲戚”来得蹊跷。
“请他到偏厅,我随后就到。”
“是。”
叶孤城退下后,赵珣对李参军道:“让人盯着校场和矿洞,别出岔子。”他转身取了把短刀藏在靴筒里——这年头,自称“亲戚”的访客,往往比明着来的敌人更棘手。
偏厅里,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人正临窗而立,手里把玩着枚玉佩,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有些模糊。他身后站着个铁塔似的汉子,肩宽背厚,腰间悬着柄朴刀,眼神像鹰隼般锐利,正是袁庭山。
听到脚步声,年轻人转过身,脸上露出温和的笑:“赵兄别来无恙?”
赵珣看清来人,瞳孔骤然一缩。
这人他见过——在去年的京城赏花宴上,此人穿着身不起眼的青衫,混在皇子堆里,安静得像团影子,却被赵衡提点过一句:“那是赵楷,小心着点,手里有柄见不得人的刀。”
当今圣上的私生子,手握“符甲”和“死人经”,野心勃勃,手段狠辣。他怎么会跑到襄樊来?还自称“远房亲戚”?
“原来是赵殿下。”赵珣拱手,语气平淡,“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赵楷笑着摆摆手,示意袁庭山退到门外,才道:“赵兄不必多礼,我这次来,是以私人身份,可不是什么‘殿下’。”他走到赵珣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襄樊这地方,真是块宝地,难怪赵毅红了眼。”
“殿下说笑了,襄樊不过是座小城,比不得京城繁华。”赵珣没接他的话茬,“不知殿下远道而来,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赵楷放下茶杯,眼神忽然变得锐利,“我是来跟赵兄做笔生意的。”
“生意?”
“一笔能让赵兄除去心腹大患,还能抱上大树的生意。”赵楷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我要徐凤年的命,赵兄帮我做成了,广陵王赵毅那边,我帮你摆平。”
赵珣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茶水溅出几滴在案上。
他猜到赵楷来者不善,却没料到如此直接——上来就要杀徐凤年。那可是北椋世子,徐骁的心头肉,此刻正往武当山去,据说要找洪洗象问些旧事。杀了他,北椋的铁骑怕是会踏平襄樊,连武当都未必会坐视不理。
“殿下真会开玩笑。”赵珣笑了笑,“徐凤年是北椋世子,正往武当山去,我与他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
“无冤无仇?”赵楷像是听到了什么趣事,“赵兄难道忘了,你在青州时,徐凤年的商号抢过你的盐路?你扩军备战,北椋明里暗里给赵毅递过多少消息?他可不是什么善茬,这次去武当山,说是问旧事,依我看,是想联合武当,盯着你襄樊的铁矿!”
赵珣沉默。赵楷说的是实话。徐凤年看似温和,实则手腕强硬,北椋与襄樊之间,虽没撕破脸,却早已暗流涌动。他往武当山去,难保没有借道家势力制衡襄樊的心思。
“退一步说,就算徐凤年对你没敌意,赵毅呢?”赵楷继续道,“他五万大军压境,粮草快堆到你襄樊城下了,你耗得起吗?等他摸清了你的底细,明年开春就会动手。到时候,你觉得徐凤年会帮你?他刚到武当山站稳脚跟,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
“那殿下凭什么觉得,我杀了徐凤年,赵毅就会退兵?”赵珣反问,“北椋的报复,还有武当的诘问,我可承受不起。”
“北椋的报复?武当的诘问?”赵楷冷笑,“徐骁老了,北椋内部派系林立,徐凤年真死了,他们首先要争的是继承权,哪有功夫立刻找你算账?武当山向来不管俗事,洪洗象那家伙只知打坐,最多发个谴责文书,能奈你何?等他们反应过来,你早就跟我联手,把赵毅收拾了,到时候兵强马壮,北椋和武当,都得掂量掂量。”
他从怀里掏出一卷密信,推到赵珣面前:“这是赵毅与我二哥的密约,他帮我二哥夺嫡,我二哥承诺将来把襄樊划给广陵。你看,你就算不惹徐凤年,赵毅也不会放过你。”
赵珣打开密信,上面的字迹确实是赵毅的,内容与赵楷说的分毫不差。他心中一凛——赵楷连这都能拿到手,能量比他想象的还大。
“我帮你杀了徐凤年,对你有什么好处?”赵珣盯着赵楷的眼睛。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赵楷费这么大功夫,绝不会只为了借他的刀。
“好处?”赵楷笑了,“我要的,是北椋乱起来。徐凤年一死,北境必乱,我二哥和大哥就没空盯着我了,我好趁这个机会,做点自己的事。”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也不会亏待赵兄。只要事成,我保你襄樊独立,不受广陵和朝廷节制,还能帮你弄到西域的独家商路——楼兰商会的会长,是我的人。”
这条件太诱人了。独立、商路、摆平赵毅……每一条都戳中了赵珣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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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赵珣没立刻答应。他看着赵楷,忽然想起徐骁的另一句话:“赵楷的糖衣里,藏着最毒的砒霜。”
“殿下的条件很丰厚。”赵珣将密信推回去,“但徐凤年不是那么好杀的。他身边有青鸟,还有个叫陆诩的谋士,据说叶先生都对他颇为忌惮。更何况,他正往武当山去,沿途有北椋暗卫护送,防备必然森严。”
“这些我都知道。”赵楷早有准备,“我带来了三样东西,保证能成。”
他拍了拍手,袁庭山走进来,手里捧着个木盒。赵楷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三物:一枚漆黑的弩箭,一瓶暗红色的药膏,还有一幅画。
“这箭叫‘透骨钉’,淬了西域的‘百日醉’,见血封喉,就算是金刚不坏之身也挡不住。”赵楷拿起弩箭,在指尖转了转,“这药膏是‘化尸水’,沾肉即烂,事后绝不会留下痕迹。”
最后,他展开那幅画,上面画着从龙虎山到武当山的路线图,用朱砂标着一个红点。
“这是徐凤年的必经之路——黑风口。”赵楷指着红点,“那里两侧是悬崖,中间只有一条窄道,他明天午时会经过,正是动手的好时机。至于那个陆诩……”他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此人虽智计过人,却与徐凤年非亲非故,不过是暂居其侧。我已让人散布消息,说他与广陵有旧,徐凤年多疑,定会对他生隙,届时他自顾不暇,绝不会碍你的事。”
赵珣心中一动。赵楷不提陆诩是他的人,反而说要挑拨离间,这倒更可信些。陆诩那般通透的人,怎会甘为棋子?赵楷此举,不过是想借徐凤年的多疑,暂时除掉这个障碍。
他看着那幅图,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面。黑风口地势险要,确实是伏击的好地方。但徐凤年身边的青鸟是实打实的高手,北椋暗卫更是杀人不眨眼的角色,绝非易与。
“殿下让我想想。”赵珣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不是小事,我需要时间。”
赵楷没逼他,只是将木盒推到赵珣面前:“东西留下,赵兄想清楚了,随时派人找我。我在城西的‘悦来客栈’住几天。”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锦袍,“赵兄是聪明人,该知道什么选择对襄樊最有利。”
说罢,他带着袁庭山转身离去,脚步轻快,仿佛笃定赵珣定会答应。
赵珣站在原地,拿起那枚“透骨钉”,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赵楷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赵毅的五万大军、襄樊的独立、西域的商路……每一个都足够让人心动。
可他忘不了陆诩。那个盲眼书生虽沉默寡言,却总能在关键时刻点醒他。那日在城门下棋,陆诩曾说:“有些棋看似能赢,落子了才知是死局。”此刻想来,竟像是在说眼前的选择。
“主公。”叶孤城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赵楷的随从袁庭山,练的是‘破山拳’,出手狠辣,三年前曾在江淮杀过三个镖局总镖头。”
赵珣点头。袁庭山那样的人物,会屈居人下,足见赵楷的势力有多深。
“叶先生觉得,陆诩会如赵楷所说,与徐凤年生隙吗?”赵珣忽然问。
叶孤城沉默片刻:“陆诩此人,心如明镜。徐凤年虽多疑,却非昏聩,赵楷的伎俩,瞒不过他们。”
赵珣松了口气。他就知道,陆诩不是那么容易被挑拨的。
“让人快马去黑风口附近探查。”赵珣将“透骨钉”扔回木盒,“若徐凤年真遇袭,不必请示,先护他周全。”
“是。”
叶孤城退下后,赵珣独自坐在偏厅,直到天黑。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思。
杀了徐凤年,能解襄樊燃眉之急,甚至能一跃成为一方诸侯。可代价呢?北椋的报复迟早会来,武当山的清誉虽不问俗事,却也容不得在自家门前动土。更重要的是,他过不了自己这关——为了利益滥杀无辜,与赵毅、赵楷之流,又有何异?
“哥,路上小心!”
恍惚间,徐龙象的声音仿佛从龙虎山传来,带着少年人的憨直。徐凤年此刻正走在去武当山的路上,或许正想着给弟弟求一道平安符,或许正盘算着如何劝洪洗象下山看看,却不知有人已在黑风口布下死局。
那样的人,真的该杀吗?
赵珣拿起案上的一块鹅卵石,是上次从龙虎山带回的,石面被晨露打湿,带着几分凉意。他忽然想起陆诩的话:“人心如棋,善弈者不求杀尽,求的是盘活全局。”
他握紧鹅卵石,指节泛白。
次日清晨,赵珣让人给悦来客栈送了封信,只写了四个字:“恕难从命。”
然后,他换上便服,去了城南的棉田。
织户们正将新收的棉花装车,雪白的棉絮在阳光下泛着光,像一片流动的云。一个老织户见了他,笑着递过一朵刚摘的棉花:“世子你看,这棉絮多细,织成布后,能让士兵们在冬天少受些冻。”
赵珣接过棉花,柔软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阳光的温度。他忽然明白,自己守的从来不是一座孤城,而是城里的人,是他们手里的棉花、矿洞里的铁、田地里的稻。这些东西,才是襄樊真正的根基,比任何盟约、任何承诺都要坚实。
“李参军。”赵珣转身对跟来的李参军道,“让人多备些棉衣和干粮,送到黑风口附近的驿站,若徐凤年的人路过,便说是襄樊百姓的一点心意。”
李参军虽不解,却还是躬身应道:“是。”
悦来客栈的房间里,赵楷看着那封只有四个字的回信,脸色铁青。袁庭山站在一旁,低声道:“殿下,赵珣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不要……”
“不必。”赵楷将信纸揉成一团,扔进炭盆,“他不肯动手,有的是人愿意。”他看向窗外,黑风口的方向隐在云雾里,“徐凤年往武当山去的路,还长着呢。”
而此时的黑风口,徐凤年正勒住马,看着两侧陡峭的悬崖,眉头微皱。青鸟低声道:“殿下,这里地势凶险,要不要绕道?”
徐凤年摇头,目光落在远处驿站的炊烟上:“不必。有人特意备了热茶,不去尝尝可惜了。”他翻身下马,牵着缰绳缓步前行,腰间的玉佩在阳光下闪着微光——那是徐龙象塞给他的,说“戴着能平安”。
风穿过黑风口,带着些微暖意。襄樊的方向,赵珣正站在棉田边,望着武当山的轮廓,轻轻舒了口气。
有些选择,看似吃亏,实则守住了最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