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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心里门儿清,何苦这般揣着明白装糊涂?”
张允修语气中透露出无奈说道。
“嘿!”
张简修忽然笑得眯起眼睛。
“你小子该不会真对永宁公主动了心思?娶公主?那可是天大的事情。
将那倭女纳为小妾,再寻个官宦人家的姑娘成亲,日子何等逍遥自在,何苦去当那活受罪的驸马?”
医馆内恭妃的院落也由着锦衣卫把守,张允修和永宁公主的关系,他自然是看在眼里。
可不单单是张简修,京城谁人不知,那驸马都尉虽乃是从一品高官,却形同于“囚犯”。
驸马未经皇帝允许不得出京,严禁与藩王、勋贵来往,甚至有时候见公主都需要受到限制。
京城里许多勋贵官员,是瞧不上“驸马都尉”的虚衔。
寻常人家若能攀上这门亲事,或许还会觉得是天大的福分,可张允修是什么身份?
说话间,二人已并肩走回书房。
张允修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仰头饮尽说道。
“此事并非那么简单。”
他话音刚落,书房外却有一道身影顿住了脚。
张居正不知何时,他竟已悄无声息地站在廊下。
表面上装作观赏庭院里的景致,眼角的余光却紧紧锁着书房门,连里头的对话都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中。
书房内,张简修也在苦劝:“士元,此事断不可行,驸马之桎梏乃是太祖高皇帝传下来的祖训,岂可轻易违背?
你若实在是喜欢,我明日去教坊司给你寻个像是永宁公主的姑娘。”
此言一出,不单单张允修无语,便连外头的张居正也咬牙切齿,他恶狠狠瞪了一眼张简修的身影。
张允修无奈摇摇头说道:“国朝二百年来,违背皇明祖训的事还少吗?”
“这”张简修一时语塞,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反驳。
大明君臣张口闭口便是皇明祖训,可哪一次不是挑着对自个儿有利的听?
若真人人都把祖训奉为圭臬,土木堡之变怎会发生?嘉靖皇帝又怎敢常年沉迷修道、荒废朝政?
说到底,“皇明祖训”不过是个合用的工具,需用时便拉出来撑场面,不需时便抛到九霄云外。
张简修反驳不了,便换个角度劝道:“就算祖训能变通,此事爹爹断然不会同意,士元,你该知道,爹爹在你身上寄予了多少期许”
张允修喝起茶来,却似有几分醉意。
“爹爹想让我当张居正,想让我当严嵩严世蕃,可即便是贵为元辅也有诸般不顺,元辅之位确实是要当的,可不是这般当的。”
既要当驸马,又要当首辅,张允修这是要上天啊!
“此事绝不可能!”张简修紧蹙眉头断然说道。
即便是不着调的张简修,也觉得此事不着调了。
张允修眯起眼睛笑道:“今时不同往日,放在从前你怎么知道西山能够发迹帮着朝廷解决钱粮问题,大明若想要中兴,若想要有新气象,便不能墨守陈规。
要我说爹爹老了,该是退位让贤,若是让我来当这个元辅,定然会有所不同。”
此言一出,屋外突然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张简修险些从椅子上掉下来,猛地看向窗外,又听外头没了声响,不由得怒骂一句。
“近来耗子怎么这么多!”
张允修瞥了一眼外头,嘴角微微勾起,没有说话。
张简修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压低声音询问说道。
“士元是真的心系永宁公主,还是别有所图。”
张允修微微抬眸,眼睛里头坦然得令人心惊,说出话来却有些怪异。
“两者都有,爹爹终究是老了,他是旧时代的残党,早已登不上新时代的舰船。
咱们的目标,不单单乃是这一隅之地,更加是星辰大海。”
“残党?”张简修又是觉得震惊又是觉得怪异。
他连忙上前捂住张允修的嘴。
“子不言父过!士元不可胡言!”
旧时代?新时代?
星辰大海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一定要驸马身份?
张简修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怎么也转不过弯来。
看着四哥一脸茫然无措的模样,张允修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眼角的余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窗外。
张居正立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长髯被气得微微发颤,险些想要冲进去,好好教训这个出言不逊的小子。
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是压下了心头怒火。
吃一堑长一智,张居正如今已然学乖了,跟张允修这小子正面交锋,还真吃不到什么好处。
他强装镇定地转身,慢悠悠地负手,假装作是在欣赏景色,只是那背影比之先前僵硬许多。
不消几日,大明朝廷的赏赐便到了会同馆。
望着那些堆积如山的货物,诸国使节是有些懵逼的。
安南使节阮文忠盯着赏赐中的煤炭和各式日常用品,顿时是怒火中烧。
他在外头不敢声张,可一回到会同馆里头,便忍不住抱怨起来。
“明国之中有奸佞作祟!”
阮文忠愤愤不平地拍案。
“往年赏赐皆是绫罗绸缎,金银瓷器,今年却都是些粗鄙之物!定然是有奸佞克扣了咱们的赏赐,吾等需向大明皇帝参奏!”
有没有奸佞不知道,可阮文忠心里头清楚,若能将事情闹大,大明碍于颜面,必然要补上赏赐的。
乌斯藏使节虽对于官话不太精通,却急得咿咿呀呀比划。
“错的错的,这些煤和茶叶握们污斯藏很是需要!”
对于乌斯藏来说,比起什么瓷器金银,藕煤这种靠谱的燃料,茶叶这种生活必需品,才是最为重要的。
先前大明虽有藕煤流入草原,可终究是僧多肉少,这是字面意义上的僧多肉少。
许多后世人有误解,觉得乌斯藏的治理主要是清朝大力推行喇嘛教的结果。
实际上这是倒果为因。
乌斯藏本来就是政教合一的地区,早在唐朝吐蕃时期,赞普便以王权推行佛教,以佛教教义为律法。
到了明清时期,乌斯藏治理难题的核心在于内部派系林立,导致纷争不断。
单是此次来大明的乌斯藏使节,便有将近千人,这些人隶属于不同的教王,包括什么阐化王、辅教王、阐教王等等。
此刻,这些乌斯藏使节一看到大明的赏赐,哪里会有半点嫌弃,各个眼睛里头都绿了,要不是有明朝的大臣军队在外守着,自己非得打起来不可。
“这是《楞伽经注解》!”
一名僧人模样的乌斯藏使节惊呼着说道。
他从赏赐物品之中,寻到了一箱子经书,眼睛里头不由得都在放光。
有另外的僧人嗤之以鼻:“这是一本歪经,乃是大明邪僧所注,烧了干净!”
可汝之砒霜彼之蜜糖,有僧人厌恶,便也有僧人欢天喜地,犹如求取到真经一般。
“你便才是读得歪经。”
那僧人捧着经书反驳说道。
“此乃洪武年间高僧宗泐的遗篇,对我乌斯藏的经义注解极为精妙!
所谓活佛转世,本是‘乘愿再来’,为利益众生的‘自愿选择’,须合乎‘因缘’。
岂能由凡夫俗子操控?当以诚挚之心诵读真经,凭感应佛力‘掣签’定夺才是正理!”
乌斯藏使团的喜悦,转眼便从对货物的争抢,演变成了佛经教义之争。
其余藩国使节眼见此情此景,简直是目瞪口呆,特别是在经过一些简单翻译之后。
安南使节阮文忠率先坐不住了,他压低声音却满脸夸张,痛心疾首地说道。
“此乃是阴谋!此乃是明国人的阴谋!”
可场内无人肯搭理他,朝鲜使节李仁信看着满院子的赏赐,不由得感慨捋须说道。
“这些还仅仅是冰山一角,不愧是上国气魄啊,吾听闻这些藕煤、琉璃、茶叶、丝绸,皆是出自西山之物。
看起来平平无奇,可却都是给大明王公贵族特供的,那琉璃器皿,在西洋红夷那里可都是天价。”
倭国使节细川幽斋根本没怎么看其他货物一眼,他的目光只落在那箱子香皂、肥皂之上,悠悠然朝着细川伊也说道。
“据说这乃是那张士元大人,给予你的礼物,这香皂在大明尚且一块难求,显然是花了心思,今后与士元大人求学,要好生侍奉于他。”
细川伊也身着淡绿百褶裙,略施粉黛,模样已似大明官宦女子
她凑近香皂,嗅到清浅香气,虽有片刻陶醉,神色却很快黯然。
“女儿总觉这该是大明皇帝所赠.前几日递了拜帖,至今石沉大海,不知士元大人究竟是何心意。”
张允修可一点不像是对她感兴趣的样子。
细川幽斋却并没有什么忧虑,只提醒着说道。
“大明元宵灯会在即,听礼部的官员所述,今年明廷有意办理元宵诗会,你自小便诵读大明诗词,此番乃是绝佳机会。”
细川伊也一听闻诗会,眼睛里头立马就放出神采,连连点头说道。
“父亲大人放心,女儿定然不负重望。”
过了正月初五,京城许多衙门虽还处于沐休状态,可也有不少官员上值。
最为凄惨的要当属礼部官员。
从除夕到元日,先是接待藩国使节,又要准备“元日朝贺”,如今朝廷还有搞什么元宵灯会、诗会,可以说是忙得焦头烂额。
这才刚刚到正月初六,宫里头的万历皇帝又起了兴致。
说是要带领藩国使节们一同游览京城,看一看大明的大好山河,以及蒸蒸日上的气象万千。
先是游览一干皇家寺院,诸如大慈恩寺、护国寺、法华寺等等。
万历皇帝身材臃肿,可却异常灵活,走起路来时不时竟还会加速,一时间令不少藩国使节惊为天人。
张允修跟在万历皇帝的身边,压低声音提醒着说道。
“陛下,前头乃是下坡,记得将轮毂收起来。”
“朕知道,朕知道。”
万历皇帝满脸红润的样子,挺着他圆滚滚的将军肚,脚上微微向前,整个人靠着惯性又向前滑动了一段,犹如鬼魅。
再转头,看向后面追得气喘吁吁的群臣,以及那些藩国使节,心里头简直爽翻天了。
他忍不住看向跟上来的张允修感慨说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士元这车鞋实在是精妙,不枉费朕在乾清宫里头练习半月,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张允修颇为无奈,万历实在是有些望之不似人君呐!
说起这“车鞋”的发明,还要追溯一段历史的秘辛。
历史上的万历皇帝晚年有极重足疾,以至于常常以此罢朝,甚至还有“召阁臣于文华殿,帝坐御榻,足悬垫上”的记录。
经过后世的一些研究,万历皇帝这腿疾更像是慢性关节炎、风湿性关节炎,叠加糖尿病足的后果。
如今万历皇帝才十九岁,身体自然也还没有到那种程度。
不过这腿疾,却已然有了些端倪,加上他不断上涨的体重,平日里出行没有轿撵是十分吃力的。
为了帮着皇帝能够时常出门,顺利在群臣面前露脸,张允修特地吩咐机械学院,制造出来这带有轱辘的鞋子。
类似于后世的暴走鞋,在鞋子底部装上特制的小轮子。
万历皇帝若是懒得走,便可将双脚微微翘起,利用身子的惯性滑行。
甚至在元日朝贺之时,万历皇帝参加一干典礼,脚上还穿着这“车鞋”,让贴身太监扶着,不用自己发力,犹如一尊大佛般向前飘动,还别有一番威严。
以万历皇帝的体重来说,这暴走鞋自然没有那么容易操纵。
所以为了能够顺利操控,皇帝勤加练习,便为了在这群臣面前露脸。
万历在大慈恩寺门前站定,转头看向了堪堪跟上的众人,背着手一副高人风范的样子。
“诸位脚力不济,朕便停下来等等诸位。”
朝鲜使节李仁信追得气喘吁吁,不由得拱手行礼说道。
“皇帝陛下这轻功了得,实在是令外臣佩服之至啊~”
花花轿子众人抬,朝鲜使节一开口,使节和群臣们的夸赞便纷至沓来。
“不想皇帝陛下竟有如此身手。”
“陛下高贵之躯,竟与我草原勇士一般~”
比之朝堂官员的吹捧,来自于藩国的佩服,着实令万历皇帝受用。
他笑着压压手说道。
“使臣们谬赞了,朕不过是平日里勤加练习,须知天道酬勤的道理,诸位这些日子,在我大明游历,也需虚心学习,好回去报效国家。”
“谨遵皇帝教诲!”
使节们齐齐行礼,在他们眼里,万历皇帝还真跟神功护体一般。
可站在后头的礼部官员们却神态各异。
尤其是礼部尚书余有丁,脸上跟吃了苍蝇一般,可又是敢怒不敢言。
他压低声音询问说道:“元辅,陛下什么时候学了这一门功夫,竟如此.”
他这个“不雅”,却是不敢出口。
张居正站在原地神色僵硬,脸上也是青一阵紫一阵,终于叹息说道。
“管不了那许多,安排人护住陛下之安危,莫要在使节面前出了差池。”
余有丁哀声叹气,只能无奈点头说道。
“是。”
可他话音刚落,便听到不远处张允修的一声惊呼。
“陛下小心!”
伴随着这一声惊呼,余有丁猛地转过头去,远远地却见在大慈恩寺门口的坡道上,一颗硕大的黄色球体犹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