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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14)(第1/2页)
白衣僧人立在石上,山风掀起他月白僧袍的下摆,猎猎如欲飞的鹤。
她想验证僧人背上的伤是否和梦境中一致。
可真看见了又如何?
无非是坐实那场噩梦并非虚幻。
梦里的血是热的,汩汩地流满了整个手掌,黏腻的触感犹然清晰。
芸司遥望着他挺直的脊背,指尖在袖中蜷得发白。
梦中僧人那句“不愿渡她”犹然清晰。
“出家人衣钵乃福田衣,一衲一裙皆有戒律。”
僧人面上神色很快便被惯常的清冷覆住。
芸司遥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放松,盘膝坐下,道:“你说话文邹邹的,我听不懂。”
僧人皱了下眉,沉声。
“……不脱。”
芸司遥道:“我就看看你背上的伤。”
僧人微微一愣,随即抿唇,看向她。
芸司遥:“你破戒不是因为我么?”
玄溟摇头,他垂下眼帘,温声道:
“施主此言差矣。”僧人声音很轻,“戒律在心,非因外物而动。若真破戒,是贫僧定力不足,观照不够,怎会是旁人的缘由?”
他的修行,他的戒律,终究是他自己的事,与她无关,也怨不得旁人。
意料之中的回答。
和尚慈悲有余,否则也不会明知她是妖,还愿意把她带回来,细心修补她原身画卷。
“和尚。”她又喊了一声。
玄溟看向她。
芸司遥:“你还渡过其他妖怪么?”
僧人定定的看了她半晌,摇头。
芸司遥:“你从小就生活在寺庙里?”
玄溟不懂她问题跨度怎么这么大,仍是好脾气的点头。
芸司遥:“你就不向往外面的生活?”
玄溟道:“这里的生活,很好。”
他没有用文邹邹又晦涩话语回答她。
芸司遥:“一辈子吃斋念佛,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不一样的。”僧人道:“坐牢是身不由己,是被束缚的苦。可在这里,心是自由的,便不算囚。”
芸司遥笑道:“你觉得自己很自由?”
仅仅一个吻,便破了戒,受了伤,流了血。
这叫自由?
僧人:“施主觉得墙外是自由,可墙外亦有墙外的困苦。有人为名利困,有人为情执苦,何尝不是另一种‘牢’?”
芸司遥道:“你实在是太无趣了。”
玄溟低敛眉目,没反驳,也没解释,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芸司遥:“我这伤好得差不多了,若就这么走了,你当真不怕我再循旧习,杀人取精气续命?”
玄溟抬眼望她,目光清透如洗:“贫僧自会渡施主些精气,施主不必再伤人性命。”
他的血比普通人浓郁,对于妖物来说,是大补。
“每半年来寺中一次便好。”僧人语气平淡,“我会取足够的精血给你。”
芸司遥:“若哪天你遇到别的妖,也这般掏心掏肺地给精血,早晚得丢了性命,和尚。”
玄溟笑了笑,唇角微微弯起,弧度浅得恰到好处。
“笑什么?”芸司遥挑眉,道:“你以为我在吓唬你?”
玄溟道:“我只渡有缘人。”
芸司遥心中微微一动。
第一次补画卷时,僧人也提过“有缘”。
“那你说说,”她追问,目光落在他捻着念珠的手上,“什么才叫有缘?”
玄溟半晌没有言语。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匆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呼唤,“玄溟师兄!玄溟师兄——”
小沙弥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道:“寺里出事了,您快去看看!”
玄溟闻言,眉心微蹙。
“何事?”
小沙弥扶着膝盖大口喘气,脸颊涨得通红,话都说不连贯:“是、是后山……有香客误闯了禁地,被、被里面的东西缠住了!现在人倒在那里,气息都快没了!”
玄溟起身欲走,小沙弥看到了他旁边还有一个女子。
是师兄带来的画妖。
人命关头,僧人走得很快,小沙弥跑了两步,体力耗尽,实在没跟上。
芸司遥一拍他光溜溜的脑袋,道:“你们玄冥师兄不是伤重么,怎么跑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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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沙弥缩了缩脖子,“师兄与我等凡人自然不同。”
芸司遥眼眸微动,低头,又道:“你知道他受了什么伤?”
那日玄溟受刑,小沙弥躲在廊柱后偷偷瞧了。
那场景至今想起还心头发颤,自然是知道的。
“是杖刑,”小沙弥也不瞒她。
玄溟师兄受杖刑,自罚上山面壁思过的事不是秘密,如今寺中的人陆续全部知晓。
小沙弥:“师兄受了三十杖,整个背部都被打得鲜血淋漓,红得吓人……”
半佛之身也有个“半”字。
玄溟纵有超乎常人的定力与修为,到底是个会生老病死的凡人。
小沙弥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发红:“这十日,师兄都在后山木屋里思过,今天才肯出来。若不是住持师父临时下山,寺里实在缺人手,我也不想麻烦他……”
三十杖。
鲜血淋漓。
十日思过。
刚刚玄溟和她对话时看不出丝毫异样。
都是强忍着吗?
小沙弥:“师兄本应该多修养半月,实在是情况紧急,我……”
话音还没说完,只见那女妖衣袂被风掀起,很快便消失在了原地。
小沙弥呆愣一瞬,眨了眨眼睛。
……这就走了?
*
净云寺后山禁地,古木参天,浓荫几乎遮断了天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这里关押了数百名妖魔,随便一个都是为祸世人的大妖。
当年佛法鼎盛时,历代高僧耗尽心血才将它们一一镇压在此。
玄溟赶到时,地上躺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衣襟被撕开,胸口处一个骇人的血洞,边缘皮肉外翻,早已没了气息。
“玄溟师兄!”有僧人见他来,忙迎上前,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惊惶。
“方才禁地结界突然松动,跑出一只魅魔大妖!这香客不知怎会闯到此处,被那妖掏了心……如今那魔头杀了人,朝着西侧的洞穴里去了!”
另一个年轻僧人脸色发白,攥着念珠的手不住颤抖。
“明心师兄带着两个师弟追进去了,这都快一炷香了,洞里半点动静也无……我们不敢擅动,只盼着师兄您来拿主意。”
玄溟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眉心蹙得更紧。
那血洞边缘泛着淡淡的青黑,显然妖气已侵入肌理。
玄溟解下腕间念珠,指尖一捻。
“你们在此守住洞口,莫要再让旁人靠近。”
“师兄!”那年轻僧人急道,“洞里情况不明,不然让我们跟着去吧,您还受了伤。”
“不必,我一人即可。”
玄溟说完,便只身踏入洞穴。
“师兄!”
那年轻僧人急得往前追了两步,被身边人拦下。
“玄溟师兄修为高深,自能应付洞内妖邪。我们这点微末道行,若是贸然跟进去,非但帮不上忙,反倒平白给师兄添了累赘。”
另一人道:“万一被妖物缠上,师兄既要降妖,还要分心护着我们,岂不是让他束手束脚?真要是落得个被妖怪擒住当人质的地步,那才是麻烦。”
年轻僧人正欲再说些什么,身后忽然卷起一阵冷风。
风中裹着缕极淡的月麟香,清冽中带着点画卷的微涩。
他惊愕地回头,只见不远处不知何时立着个女子。
山风掀起她的衣袂,芸司遥指间捏着片新折的柏叶,翠绿的叶尖在指腹间漫不经心地转着。
阳光斜斜落在侧脸。
一半明一半暗,将眉梢那点清冷的桀骜衬得愈发鲜明。
“那和尚,进洞了?”
众僧人都识得她。
是那画中女妖,去年被玄溟师兄从山外带回寺的,据说是幅古画修出的精怪,寻常僧人见了总要退避三分。
其中一名僧人定了定神,大着胆子回话,“是、是……玄溟师兄刚进去没多久……”
芸司遥扔了手里的柏叶。
“他身上有伤还进去?”
众僧人顿时面面相觑,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知道了。”芸司遥没再看他们,丢下三个字,转身便往洞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