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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改姓,只为认祖归宗(第1/2页)
自梁青犁不告而别一直杳无音信,尽管艾育梅每年都用三两封书信联络,始终没有得到回应。她断定,三大还在为黄士魁改姓成家这事儿赌气。
她一边粗针大线地纳鞋底一边问正在卷旱烟的黄士魁:“你说,我给上江去了十几封信,为啥不回信?”黄士魁心不在焉地说:“三大不会写字。”艾育梅摇摇头说:“这不是因由,自己不会还有别人会,甚至不用求别人,你珍子大姐应该会写。不回信还是因为生你气,不想认你这一支了。”黄士魁把旱烟点着,轻描淡写地说:“没那么严重。”
艾育梅用锥子使劲儿扎了一下千层底,把锥眼里的麻线绳头带过厚厚的叠层:“我跟你说,上江老梁家把《过子单》看得很重,三大千里迢迢的来寻你,那是把你很当回事儿。可是没能把你认回去,肯定还为这事儿纠结呢。要想让梁家能认你,只有一个办法。”黄士魁问是啥办法,艾育梅把麻线绳从锥眼里拽出来,郑重地说:“改姓!给孩子改姓。”
黄士魁深吸一口烟,忧虑道:“就怕爹那边不愿意。”艾育梅又扎鞋底,狠狠地拧了拧锥子把柄:“有啥可怕的?他不愿意能咋地?还想让咱断了联系咋地?”黄士魁劝阻道:“我看别给孩子改姓,免得惹事生非。我没按照当初的契约回老家,那有多种因素。无论咋说,养父把我养大的,没功劳还有苦劳,不能因为咱给孩子改姓让他说咱的不是。”艾育梅据理力争:“怎么能叫惹事生非呢?古语云,天地生之本,先祖类之本。水有源、树有根,为人不可忘祖,忘了根源那叫啥人!你挺奸挺灵的,这些道理你不是不懂。如果不把孩子姓改过来,你这一支血脉和梁家可真就彻底断了。”
黄士魁不再反驳,出了房门,趁天色还没雀蒙眼去拾捣菜园子去了。
艾淑君过东屋问:“有面起子吗,我要发点面。”艾育梅说:“有,我给你找。”上碗架子找出半包,艾淑君拿到手,却坐在炕沿上问:“我听你们两口子说啥改姓改姓的?”艾育梅透过窗户向园子里望了望:“我要给孩子改回梁姓,可他总怕得罪老黄家。”艾淑君有些担忧地说:“育梅你真能作妖,只恐怕你这一给孩子改姓,老憨头一个不消停。”艾育梅说:“不消停能咋?孩子是老梁家根儿,我让孩子认祖归宗是正事儿,不舒服也得干瞅着。”说完,把放下的活拣起来,往复用力拽得线绳子哧哧作响。她纳了一会儿鞋底,又给上江写信,表述了让孩子们认祖归宗的想法,还特意索要梁家字谱。信邮走了,她天天盼着上江早日回信。
进入伏天,锄禾的人们在炙烤下汗流浃背,犁地的老牛不时摇头晃尾,不停驱赶一群又一群骚扰的瞎眼儿蒙。盛夏的菜园最是诱人的地方,牵扯在一趟趟人字架上的豆角蔓黄瓜蔓都不服气地向上攀爬,清香的旱黄瓜,鲜嫩的绿裤紫茄子、成串的油豆马掌小挤豆招人稀罕。
老宅靠前街的石头土坯墙多处歪斜,春心决定利用铲完三遍地这一段农闲,好好修整修整。老憨在二小队把早晨的豆腐刚做好,一些社员就陆续端一盆黄豆来捡。等他把豆腐坊收拾妥当,端着特意给自家留的一凉盆豆腐回家时,帮工的都来了。扒墙的扒墙,和泥的和泥,露出了菜园里的田垄和秧苗。
日上一竿时,开始砌石头底座码土坯。贾大胆逗二鳖黄士贵:“二鳖你手艺行不行啊,可别把这墙整倒了。”二鳖说:“你净唠那废嗑,给我老叔家干活还能糊弄啊!不是跟你吹,我垒的墙一百年都不会倒的。”贾大胆笑了:“这么说我信,因为咱这些人没谁能活一百年啊。”春心摘了半筐豆角,在旁边笑:“豆腐捡回来了,园子里的菜也现成的,中午谁都不许走,整几个菜,你们爷几个好好喝点。”大伙一听,都纷纷笑着应下。
黄士贵说:“我最爱吃老婶炖的豆角,出锅时都是起泡的,那菜汤拌饭特别香,烙的油饼也好吃,又薄又香。”钱大算盘端来一锹泥:“你老婶做饭像样,为人处事也特讲究。”春心说:“人活着得有点儿人情味。这烟筒冒烟了就叫人家,这铁锅烧热了才叫日子。”她喊卖呆的小根儿:“待会帮我烧火做饭。”
贾大胆逗问钱大算盘:“哎呀,老钱叔,我听说,老牤子盖房子,上你那踅摸板子,你说啥没给,还把牤子惹急眼了,闹个半红脸。”钱大算苦笑一下:“我那下屋有几块红松大板,他要拿去打窗框,我说这个留着打副好棺材。你们都猜不着牤子咋说的,没把我气死。他说,你都留着,你家死的人多,别不够用。你说他多绝头!”黄士魁说:“他这话是真冲啊,算盘叔也不那样啊,他随谁呢?”钱大算盘摇摇头说:“一点都不随我,像他触绝横丧的舅舅。”众人都乐了。
潘桃扭腰晃腚地走来,对砌墙的黄士清说:“我刚从自留地回来,土豆子被人抠了,应该是赵黑丫干的,我看见她时,她刚离开他家自留地,还挎着筐……”那自留地的土豆是种地时栽下的,看着那招蜂引蝶的土豆花,黄士清早盼着土豆子早日能做食材,好容易结了土豆球子,自己还没舍得抠,反倒让人家动了手。他一时气上心头,拎起一把二齿子就要去找人家,一看这架势,潘桃忙连拉带扯的劝说:“你回来回来,可别给我惹祸了。”黄士魁抢下二齿钩:“消停的,别没事儿找事儿!只是怀疑,连抓都没抓着,你凭啥找人家?就是偷点儿土豆纽子她也发不了家,冷静点儿,该干活干活。”黄士清接着砌墙时还愤愤不平地放狠话:“让我逮住她,把她爪子掰下来。”
小学校秋季开学的时候,艾育梅终于盼来了上江的回信。在大队部一拿到信,她喜出望外,急急拆看。回了家,她冲着侍弄菜园的黄士魁喊:“上江来信了!”一边喊着一边挥了挥手中的信纸。黄士魁放下锄头,接过信看起来。艾育梅兴奋地说:“世珍大姐可算来信了,把梁家的字谱也给咱了。这下好了,要断的线终于连上了!”
黄士魁匆匆浏览一遍,淡淡地说:“回信倒是件好事,不过起名字不必严格依从这个。”艾育梅把信一把拽回自己手里,认真地说:“世珍大姐在信上说,三大一听咱要给孩子改回祖姓,高兴的都掉了眼泪,他说能让下一代认祖归宗也算了了一桩心愿。”她又展开信,认真读那字辈诗,如同吟诵经典诗文一般:
耕桑承祖训,读书著汗青;世代有名儒,家业兆福星。
读罢,深入分析道:“给你家续修这字谱的,要么是个爱诗文的,要么是个老学究。我从几个词里想到了刘禹锡的《陋室铭》和文天祥的《过零丁洋》。别看这字辈诗仅仅二十个字,可代表着梁家一脉相承的信息。有趣的是,字辈诗还藏头‘耕读世家’,想来梁家祖上必是有一番故事的大家族!从中能看出家族的愿望。耕田可以事稼穑、丰五谷,这是立命;读书可以知诗书、达礼义,这是立德。”稍作停顿又说,“按照字辈诗的排法,从你爷爷到你父亲再到你和你儿子,派字是汗、青、世、代。也巧了,你在梁家派的字是世界的世,在黄家派的是士兵的士,字不同却音同,姓改了名没改,还是挺巧的。”
黄士魁却有不同的看法:“按照老规矩,起名字反倒受到约束。再过几代很难说有多少人家还讲究这个。”艾育梅开导说:“字辈是啥?往大了说是一种特别的礼制,往小了说是一个家族的寄托。特别是大家庭,甚至几世同堂,以字辈起名,无论何时何地,一喊名字自分长幼。有的人家排出几十代,比如咱梁家的字辈诗就排出二十代;有的人家图省事按有字无字隔代区分,比如咱村老金家上代取木字旁的单名,这一代取了‘书’字。”见媳妇说得头头是道,黄士魁笑了:“这么能讲,不当老师真是白瞎材料了。”艾育梅说:“你别说那没用的,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呢!按照这个字辈,应该在改姓时给孩子改名,把代字给加上,顶子叫梁代岫、石头叫梁代岩,丫头嘛,就叫梁成玉吧。”黄士魁问道:“为啥不管丫头叫梁代玉?”艾育梅说:“不让她叫代玉,是不想和《红楼梦》里的黛玉重音,那黛玉命薄。”黄士魁说:“哪有那么多讲究,叫着好听就行呗。”
艾育梅总想早一天把孩子的姓改过来,几次催黄士魁也不见搭拢,就决定亲自出面做成这件事儿。她去供销点和三喜子商议了一番,然后出来转到小学校找郑校长。郑校长正在一个教室里给学生上课,把内因和外因讲的很是生动:“辩证唯物主义认为,内因是事物发展的内部矛盾,外因是事物发展的外部矛盾,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内因是事物发展变化的根本原因。我这么说,同学们可能绕迷惑了。我举个咱最熟悉的例子来说,你比如说咱家家都有柴禾垛,到了雨天,总有一些人家的柴禾垛漏了,没有干柴就做不了饭,两口子就容易发生矛盾。分析一下,柴禾垛为什么漏了?客观上来说,是老天爷下雨,不下雨是漏不了的,这是外因。主观上来说,是人的毛病,你想,是人没有把柴禾垛尖封好。柴禾垛尖没封好,要么是人懒,要么是人的活不地道,这就是内因。”
讲到这里,他瞥眼看见教室门口有人徘徊,看清是艾育梅,并没有马上出去,而是继续讲课:“天下雨这个外因,就像是导火线一样,它通过柴禾垛尖没封好这个内因发生了作用,柴禾垛漏了都是内因已具备了火候,外因诱发了内因而已。这个例子不知道听懂没听懂?”有的同学喊:“听——懂——了——”有的同学喊:“没——听——懂——”这时候下课铃响了。
艾育梅停下脚步,朝教室门里望,一群孩子鱼贯而出,从她身边潮水般涌过。等郑校长拿着《唯物辩证法常识》教材从教室出来,想着刚刚课堂讲的内容,便问道:“给小学生讲内因外因,他们能听懂么?”郑校长苦笑一下说:“赶上五年制改六年制,上边有要求,让给六年级加这一科目。这辩证法内容确实枯燥,真是不好讲。”艾育梅说:“我才听了一会儿,那例子都是咱农村人身边的,讲的深入浅出,已经很生动了。”
闲说了几句话,郑校长问:“我看你在门口转悠半天了,有啥事儿吧?顶子以前学习一直名列前茅,这两年不知咋的越来越回楦了,可能是贪玩了。”艾育梅说:“我不是为孩子学习的事儿来的,我是想把三个孩子的姓改回原姓。”郑校长有些惊讶:“好端端的为啥要改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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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育梅看了看跑向操场的一群孩子,解释说:“上江老梁家嗔黄士魁改姓都不理我们了。”接着把黄士魁改姓、梁青犁寻亲、她给上江去信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我多次去信也不回信,这等于人家不承认有这一股了。我告诉他们要给孩子改回祖姓,上江就很快回了信。我是这样想的,我三个孩子有两个是小子,如果黄得财无儿孙,我就改一个,给留一个。可现在的形势是这样的,黄家人丁兴旺,黄士魁他亲爹就他这一个独苗,我不能把这一枝香火给断了。如果给断了,往后他们咋有脸见列祖列宗呢?我才把这打算跟他三大说了,他三大很赞成的。”郑校长说:“你的意思我全听懂了,我觉得你是个明白人儿!我也很赞成你给孩子改姓。”
艾育梅拿出一张纸:“要改就按照老梁家给的字辈改,我把三个孩子改的名都写在这上面了。”郑校长接过去,浏览一眼,爽快地应下:“好,明个儿上间操,我就在全校师生面前替你宣布。”艾育梅躬躬身说:“那我要谢谢校长了。”郑校长说:“甭谢,甭谢,小事一桩。”
黄昏时分,黄士魁把身上的尘土拍打扑噜干净,进屋吃饭。艾育梅端上两和面发糕和熬土豆块汤,又端上几根旱黄瓜和一碟酱。黄士魁咬了一口发糕,拿起一个弯曲的小黄瓜蘸酱:“这黄瓜,都佝佝巴巴的。”艾育梅说:“天旱,火连秧子了,黄瓜不爱长。别说黄瓜,连茄子也瘪瘪掐掐的。”吃着饭就说了给孩子改姓这事儿,黄士魁不无忧虑地说:“就怕他们说咱忘恩负义呀?”艾育梅揶揄道:“如果改姓是忘恩负义,那违背契约更是忘恩负义。”黄士魁满不在乎地说:“姓不就是个代号嘛,何必认真!”艾育梅说:“我偏较叫这个真,想当年你是怎么从梁家领出来的?你吃忘魂蛋不记得了?他黄家要明智一点儿,当初就不应该让你姓黄。那时候要不是他们违约,也没有改姓这码子事儿了!想想你爷爷临终嘱托,想想你三大失望而归,不把孩子姓改回来真就不对了。如果再不趁早改,人家可能真就不认你了!”黄士魁苦笑一下说:“土豆最好趁热吃,凉了以后就回生了。”
第二天上午学校上完课间操,一阵口溜子声,把学生集合到一起,早已站在露天戏台上的郑校长往下一环顾,黑压压的学生队伍立刻肃静下来。他说:“现在,我受艾育梅老师委托,宣布一个重要事情。经黄士魁夫妇研究决定,将黄岫、黄岩、黄玉这哥仨的姓名改为梁代岫、梁代岩、梁成玉,认祖归宗。从今儿起,各位同学必须改叫这三个同学新名字,谁也不许拿姓名开玩笑,这是一条纪律。特此宣布,听清了吗?”学生们一齐喊:“听清了。”
学生队形刚一下松散开来,目睹了这一幕的闻大呱嗒便又忙着到处张扬去了。
二禄把艾育梅给孩子改姓的事儿故意告诉了老憨。临近中午,二禄晃着水蛇腰,走进二小队马号,对刷磨盘的老憨低声说:“老大那三个崽子姓改啦!我才听说是郑校长上午上间操时宣布的,我还听说这是那小骚娘们儿的道眼,她是成心跟你作对呀!我早都说过,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哎呀,养子白废呀!你是白白供养了他这么多年。”老憨没言语,却撂下脸子。回老宅的路上,看老神树下正在嘻嘻玩耍的一群孩子里有小石头,一倔一倔奔过去,正路过这里的姚老美也紧随二禄跟了过去。只听调皮的孩子们故意喊唱:
凉豆包,大豆馅,吃不了,剩一半。
“哈哈哈哈……”这是用凉热的凉嘲笑姓梁的梁。小石头正要去打架,一把被老憨薅住了脖领子,骂道:“小兔崽子,这么大点儿就跟我分心,我让你姓梁,我让你改姓!”小石头吓得脸色骤变,忽然想起爷爷逗他长大要记得装酒时奶奶让装尿的事儿,忙说:“爷,爷,长大我给你装酒,不装尿。”二禄在一边坏笑:“这熊孩子真是欠收拾。”.老憨举手要打,被姚老美拉住:“哎哎,你这么大人,拿孩子出啥气,你快住手……”正拉扯时,小石头一溜烟似的跑开了。老憨喘着粗气,朝着前门房子方向骂道:“真他妈有章程了,给崽子改姓跟我做对,大逆不道的玩意……”
吵嚷声惊动了附近的人们,三喜子从供销点出来,问二禄:“老憨又逞啥疯?”二禄说:“魁子家的给孩子改姓,惹老憨找邪火呗!”三喜子拉住老憨说:“你真能逞疯拉势儿,拿孩子治啥气?给孩子改姓能咋的?你咋脑袋瓜一热就钻头不顾腚了呢?这几年日子刚刚得好,把你烧的吧?你现在得好了是谁帮你整的?你好好想想!”姚老美也劝说:“是你的离不了,不是你的别强求。生那么大气干啥?气大伤身哪!”二禄随风唱影:“当初我给你们出道儿,就好像我坑你们似的,这下好,人家搬你脖梗了!人家梁老三来领魁子,你们让他领走不就没这事儿了。”三喜子说道:“二哥你别火上浇油了,其实人家本来就姓梁,当初按照那契约,连魁子的姓都应该改,不让人家改姓那是不说理!这个事儿人家育梅跟我商量过,我是很赞同的。”二禄质问道:“你算干啥吃的?你是他啥人?你这是打肿脸充胖子!你凭啥赞同?”三喜子说:“人家找我说事儿那是看得起我,咋不找你们商量呢?知道跟你们说了也等于对牛弹琴。人家没有啥错,你们就别整事儿了,调个个儿想一想,就想通了!可别尽数犁碗子的,尽往一面翻土。”见老憨气囊囊还望着秦家前门房子,催促道:“还看啥?赶紧回家去。”
给三个孩子改了姓,实现了认祖归宗的愿望,艾育梅一高兴,放上炕桌,又给上江刘家堡子写信。小成玉坐炕桌边一边看一边问:“妈,你写啥?”艾育梅笑了笑说:“我给你们上江岫岩老家的亲人写信,告诉他们,我已经给你们改回祖姓了。”
信刚写完装进信封,小石头腾腾跑进屋,喘着粗气上炕撸起裤腿子察看膝盖,艾育梅拿手绢让石头擤鼻涕:“你急的是啥,像让狼撵了咋的?”石头嘴里发出痛苦的嘶嘶声,连话都说不连贯了:“是,是,是我爷,撵我。”艾育梅赶紧下地围着住小石头左看右看:“没打你吧?”小石头摇摇头:“是姚爷爷拉着,让我跑了。”上炕撸起裤腿,见膝盖确青,又哎呦两声,问是不是快折了,艾育梅说:“真能蝎厉,只是跛棱盖儿卡秃噜皮了,来,我给你揞些胭粉。”说完,从条琴上拿过胭粉盒,一边抹揞一边嘱咐说,“以后看见你爷,一定要离远点儿……”
“啥?你说我孙子改姓了,当真?”见春心信不实,闻大呱嗒拍拍搭搭地说:“哎妈呀,那还有假?是郑校长在露天戏台上宣布的,我亲耳听见的。”春心说:“可杆儿细了,老憨要知道又该发毛秧了,这可咋整?”转头对外屋嚷一声:“老根儿,锅里的粥咕嘟半天了,能熟了吧?”传来黄士根的应答声:“好了,不烧了。”闻大呱嗒望望窗外,忽然下地就走:“哎呀吗,你家老叔回来了,脸子拉拉那么长,看来他准是知道这事儿了。哎呀吗,我得走了,可别拿我砸筏子。”
老憨余怒未消直喘粗气,回到自家院子时瞧啥都不对劲儿,瞅啥都不顺眼,踢了一脚看家狗,踹了一脚猪食槽子,骂骂咧咧:“妈了个巴子,养你们这些白吃饱!”春心出来不是好眼神地看他:“整天像个冤种,谁招你惹你啦?杵橛横丧地,抽哪门子邪疯?”老憨骂道:“你给我滚犊子,没他妈好玩意儿,都是你,说人家好,长的好,会过家,咋样?当初把媳妇选错了吧?就你瞎得瑟。”
二禄跟在老憨后面进院,对春心说:“哎呀,你没看见刚才他那个闪神儿,拿你二孙子出气,要不是姚老美我们几个拦挡,你二孙子非挨揍不可。”春心一听,拽住老憨前胸衣襟一边搡一边骂:“跟孩子一般见识,不知道砢碜哪,啊?这算啥尿?算啥英雄?你个憨人,你要作死呀?你知不知道,我孙子就是我的心尖儿,你要敢动我孙子一手指头,我跟你没完!”早已溜到大门口的闻大呱嗒不舍得丢下这一幕,还探头向院子里张望。老憨正无处撒邪火,就冲院门骂道:“看什么看?没事儿回家抱孩子去!”闻大呱嗒一吐舌头,这才匆匆离去。
这天晚上,黄士魁硬着头皮走进老宅房门,春心站外屋灶台前捞大碴子,赌气道:“你还有脸来呀?这两天你爹总跟我怄气,因为啥你知道不?你说平白无故的,咋想一出是一出呢!真跟你们操不起的心。”黄士魁忙撇清自己:“我说不听她。”春心往锅沿上使劲磕磕笊篱,磕得汤水四溅碴子翻腾,大声责怪道:“你可别遮了,还你说不听,恐怕你心里早都巴不得呢,你不默许,她能这么张狂?都他妈一套号的。”黄老根儿倚靠着东屋门框,替大哥开脱:“妈,你别跟大哥生气,不怨他。”春心瞪了老根儿一眼:“挺大个小子,别他妈骑门槛子。”老根儿把腿缩回里屋,噘嘴嘟囔:“没我缸没我碴,心不顺拿我找碴儿。”从东屋传来老憨声音:“哎呀,啥也别说了,我算看透了,那就是个狼,一只白眼狼,你咋对他都白他妈费呀!”
一听这话,黄士魁连屋也没敢进,对母亲说:“妈,我先回了,你别生气,劝劝我爹。”春心把捞出的一笊篱大碴子扣进洋柒盆里,冷冷地说:“走吧走吧,没啥好吃的就不留你了,在这倒给我们添堵。”黄士魁人已经走到院子里,老憨还在骂着:“他妈的,净做缺德事儿,还舔脸来,黄鼠狼给鸡拜年,也不知道安的他妈啥心。”黄老根儿向窗外张望,提醒父亲:“爹,别骂了,大哥都走了。”
老憨往窗外扫一眼,见黄士魁悠荡着胳膊从木栅栏门缝隙处侧身挤出去,继续骂道:“小兔崽子,跑的比兔子还快,不然我骂不死你。”春心把盛了半下大碴子的洋漆盆往炕沿上一墩:“有完没完了!干别的没两下子,骂人倒来了能耐。赶紧塞吧,堵住你那破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