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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车入屯,先到刘汉山家。
赵有财、赵军等人下车,进屋探望刘汉山。走的时候给他家扔下半麻袋,大概四十多斤的熊肉。
然后,解放车一路开回赵家大院。
这才下午两点多,下地干活的人还没回来...
春风拂过山脊,带着泥土与腐叶的气息,钻进李长根的鼻腔。他蹲在老埯子边上,指尖轻轻拨开浮土,露出那几株嫩绿参芽的根须。它们细若游丝,却倔强地扎进黑土深处,像极了他这些年在这片大山里挣扎求生的模样。
他没急着起身,就这么坐着,任阳光晒着后背,暖意一层层渗进骨头缝里。半个月前他还以为自己要完了??赵老六那一套连环计太狠了:假执法、造证据、断销路、毁名声,一步步把他往绝路上逼。可他李长根是吃素的?十七岁掏熊洞时就晓得,猎人活着靠的不是力气,是脑子,是命硬。
警局那边结案通报下来了:赵老六冒充国家工作人员、伪造公文、非法收购珍稀植物、行贿……七项罪名成立,判了八年半。他那间“惠民药店”被查封,地下室挖出的人参全数移交林业部门,估价竟高达三百二十万。镇上人都说,这老狐狸十几年来靠着倒卖山货发家,背地里不知道坑了多少老实采参人。
而张柱子,那晚跟着他守在黑水沟的小子,如今在派出所做了笔录,主动交代了自己曾通风报信的事。民警念他年纪轻、认错态度好,又揭发有功,没追究责任。倒是王瘸子后来登门道歉,提着两瓶酒,眼圈红着:“我瞎了眼,信了赵老六那张嘴,差点害你坐牢。”李长根没怪他,只说了一句:“人在做,天在看。”
妹妹秀兰的手术顺利排上了。主刀医生姓陈,五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说话慢条斯理:“伽马刀精准度很高,只要肿瘤位置稳定,术后恢复期三个月左右就能正常生活。”他还特意看了眼病历,“之前拖得有点久,但幸好没扩散。”
李长根当时就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手攥着缴费单,指节泛白。三万八千块,一分不少,全清了。他把存折塞进怀里,抬头看天花板上的灯管,忽然觉得眼眶发热。这么些年,他头一回感觉自己像个哥哥,真正扛起了这个家。
但他知道,事情还没完。
山里的规矩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赵老六倒了,可那些眼红他这块“龙摆尾”老埯子的人还在。护林站那边,他已经派人去清理过一次,发现窗框上有新鲜脚印,柴堆被人动过。显然,还有人惦记着他藏身的地方。
更让他警惕的是,最近几天,总有些陌生面孔出现在村口。有的骑摩托,戴着头盔不摘;有的开着外地牌照的越野车,在村道上转一圈就走。这些人不问人,不买货,光溜达。李长根心里明白:赵老六背后或许还有靠山,那些人不敢明着来,就派探子摸底。
所以他不能松劲。
这天傍晚,他背着竹篓从山上回来,路过坟地时特意停下。祖父墓碑前摆了一小杯烧酒,是他三天前供的,如今只剩半杯。他蹲下身,用袖子擦了擦碑面青苔,低声说:“爷,我又来看您了。秀兰快好了,您放心。”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声枪响。
“砰!”
声音来自西北岗方向,沉闷短促,不像猎枪,倒像是某种高压气步枪。李长根猛地站起身,耳朵竖了起来。这年头谁敢在禁猎区开枪?而且还是傍晚收工时段。
他立刻转身往家走,脚步加快。到院门口翻墙进去,第一件事就是扒开猪圈后的土坑??油纸包还在,参没动。他又检查柴堆里的猎刀,原封不动。这才稍稍安心。
可直觉告诉他,有人盯上了这块地。
夜里十一点,他再次出发。
这次他没去护林站,而是绕到了鹰嘴砬子背面的一处岩洞。那是他年轻时发现的秘密据点,入口隐蔽,里面干燥通风,存了些干柴、火种和旧衣物。更重要的是,从那儿能俯瞰整个老埯子区域。
他在洞口架起望远镜,调好焦距。月光淡淡,照出林间轮廓。一切看似平静,可当他把镜头扫向东南坡时,发现了异样??一棵歪脖子松树下,有块反光的东西一闪而过。
不是金属,也不是玻璃,更像是镜头。
李长根眯起眼,屏住呼吸,继续观察。约莫过了二十分钟,那人终于露出了身形??一个穿灰夹克的男人,戴着鸭舌帽,手里端着一台长焦相机,正对着老埯子方向拍照。拍完一段视频后,他掏出手机低头操作,估计是在发消息。
果然是冲着他来的。
李长根冷笑一声,悄悄退出岩洞,沿着一条只有他知道的野兽小径迂回到对方身后。这条路陡峭湿滑,布满青苔,普通人根本不敢走。但他像只夜猫子,脚步轻得连落叶都不惊。
半小时后,他已经潜伏到了那棵松树斜上方的岩石上。
那人还在专注地调试设备,完全没有察觉头顶的危险。李长根缓缓抽出猎刀,用刀背敲了敲身旁一块松动的石头。
“咔哒。”
声音不大,却让那人浑身一颤。
紧接着,李长根故意踩断一根枯枝。
“啪!”
那人猛地回头,瞳孔骤缩。
“谁?!”他声音发抖。
没人回答。
风穿过树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那人慌了神,抓起背包就想跑,可刚转身,脚下就被绊绳勾住,整个人扑倒在地。还没等他爬起来,一道黑影已从天而降,一脚踩在他手腕上,猎刀贴着咽喉划过。
“说吧,谁派你来的?”李长根声音低得像从地底冒出。
“别……别杀我!”那人吓得语无伦次,“我是……是个记者!《北方生态报》的!赵老六的堂哥托我来拍点素材,说你要非法采挖国家重点保护植物……他们想做专题曝光……”
“照片发出去了吗?”
“刚……刚传到编辑部邮箱……但我可以撤回来!真的!我马上打电话!”
李长根盯着他颤抖的眼睛,确认不是撒谎,才缓缓收刀。
“滚。”他说,“回去告诉你主子,下次别派个废物来送死。要是再让我看见你在山上晃悠,我不砍你手,就剁你脚趾头喂野猪。”
那人连滚带爬跑了,背包都忘了拿。
李长根捡起那台相机,打开存储卡槽,果然里面有几十张高清照片,还包括他家门口、坟地、山神庙的画面,甚至还有妹妹医院缴费单的截图??显然是有人偷拍后传给他们的。
他把卡抠出来,塞进嘴里嚼碎咽下,然后将相机砸烂扔进深谷。
第二天清晨,他去了镇上邮局。
那位曾在赵老六手下当眼线的职员正低头整理信件,突然抬头看见李长根站在柜台前,吓得手一抖,一封信掉在地上。
“李……李大哥,您怎么来了?”
“我要寄份东西。”李长根放下一个牛皮纸袋,上面写着“县纪委信访室收”。
“这里面是赵老六行贿卫生所所长、买通医院会计的转账记录复印件,还有他跟报社编辑串通制造舆论陷害我的聊天截图。”他盯着对方,“我知道你也传过我的事。现在给你个机会??要么闭嘴做人,要么,我就把你名字写进举报信第二页。”
那人脸色惨白,连连摇头:“我不说了!我真的再也不说了!”
“最好如此。”
走出邮局,他去了移动营业厅,用自己的身份证办了两张新电话卡,一张给了张柱子,另一张留着备用。他叮嘱张柱子:“以后联系我用这个号,别走熟人线路。记住,山上说的话,风会听;山下说的话,电也会听。”
当晚,他又回到岩洞,却发现洞口多了串新鲜脚印??比白天那个记者的大得多,应该是穿军靴的人留下的。
李长根眉头一皱,立刻转移阵地。
他连夜爬上鹰嘴岩,在一处鹰巢旁搭了个简易窝棚。这里三面悬崖,只有一条窄道能上来,易守难攻。他把桃木棍横在入口,又在周围撒了一圈混合了狼尿和辣椒粉的驱味粉。
第三天中午,天空阴沉下来,乌云压顶。李长根正在窝棚里啃干粮,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
他举起望远镜一看,心头一沉。
一架印着“省自然资源调查”字样的直升机正盘旋在老埯子上空,机身下吊着一名摄影师,正在航拍。
“还真是不死心啊。”他冷哼。
这些人想干什么?无非是借“科学考察”之名,实则为日后抢占资源铺路。一旦拍下影像资料,再找个专家写篇论文,说什么“该区域存在大量濒危野生人参”,立马就能申请保护区立项。到时候,整片山林归政府管,他这个原住民反倒成了“非法占用者”。
他不能再等了。
当天夜里,他召集了村里几位老人,在山神庙前点香起誓。
王瘸子、刘老拐、孙婆婆……七个年过六旬的老辈人围坐一圈,听着李长根讲述这些日子的经历。说到动情处,孙婆婆抹起了眼泪:“咱们李家祖祖辈辈守这座山,没想到活到老还要看外人欺辱后生!”
王瘸子拄着拐杖站起来:“长根,你说咋办,我们听你的!”
李长根从怀里掏出一份手绘地图??那是他花了三天时间,重新标注的老埯子及周边三十里内所有参脉、药穴、猎道的位置。每一条路线,每一个标记,都是他用命换来的经验。
“我要成立‘青山共保会’。”他说,“咱们不靠外面,不求官府,自己管自己的山。谁破坏生态,谁偷挖滥采,咱们一起治他!但谁家有难,我们也得帮!秀兰治病花了三万八,是我个人扛的,可万一哪天你们谁家孩子要上学、老人要救命呢?这山里的收成,得分着吃!”
老人们沉默良久,最终一个个点头。
孙婆婆颤巍巍地说:“我把我儿子叫回来,他在城里工地干活,但根还在山里。”
就这样,“青山共保会”悄然成立。没有公章,没有注册,只有七位老人按下的血手印,贴在山神庙的墙上。
一周后,省里派出的调查组进驻小镇。带队的是位戴眼镜的女干部,态度客气,说是来调研“野生植物保护与村民利益协调问题”。她走访了几户人家,也去了医院,甚至还参观了山神庙。
临走前,她单独约见李长根。
“李同志,我们知道你受委屈了。”她说,“赵老六案件我们会严肃处理。至于你发现的那株‘龙摆尾’,按照现行法规,确实属于国家二级保护植物,不能私自交易。”
李长根静静听着。
她顿了顿,又说:“但我们也在考虑一种新模式??由地方政府牵头,联合当地村民组建生态保护合作社,对特定资源实行‘托管式开发’。比如你这块参地,可以纳入试点,收益五五分成,如何?”
李长根笑了:“那我要是不同意呢?”
“那就依法收归国有。”
“好啊。”他站起身,直视她眼睛,“那我现在正式申报??我要求将老埯子及周边三十里林地,列为‘李氏家族百年传承采育区’,依据是《森林法》第十八条和《传统知识保护条例》实施细则。如果你们不批,我就向国家林业局递交行政复议申请,顺便请媒体朋友来聊聊,为什么合法守山几十年的农民,一夜之间变成了‘违法分子’?”
女人脸色变了变,没再说话。
一个月后,县政府发布通告:鉴于李长根在打击非法盗猎、保护生态环境方面作出突出贡献,特授予其“民间护林先进个人”称号,并批准其牵头组建“青山生态保护合作社”,对指定区域实施自主巡护与可持续采集。
消息传来那天,李长根带着妹妹来到父母坟前。
秀兰穿着干净的蓝布裙,气色好了许多。她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轻声说:“爸,妈,哥把我救回来了。”
李长根没说话,只是把那张泛黄的全家福重新埋进坟前土里。这一次,他加了一句碑文:
“山不言,自有其重;人不争,终得其所。”
春风又起,吹过满山新绿。
他知道,这场仗,他赢了。
但这山,从来就不属于谁。
它只是选择了值得留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