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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问题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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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川“老毛手抓”的招牌被沙尘吹得哗啦作响。
    包厢里,张树成把最肥美的羊肋条夹到马得福碗里。
    “尝尝,这可是盐池滩羊,出了宁夏就吃不到这个味儿。”
    马得福咬了一口,油脂的香气立刻在口腔里炸开。
    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正经下馆子,肉汁顺着嘴角往下淌,也顾不上擦。
    “慢点吃。”张树成倒了杯八宝茶推过去,“我这一两年,金滩村就交给你了。”
    马得福连忙放下骨头,用袖子抹了抹嘴:“张主任,我......我怕担不起这责任。”
    “怕什么?”张树成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磨破边的笔记本,“给,我的工作宝典。”
    笔记本扉页上八个毛笔字力透纸背: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内页密密麻麻记满了各村情况、扶贫数据和心得体会,有些地方还被茶水渍晕染开了。
    马得福小心地翻动着,仿佛捧着一部无字天书。
    在最后一页,他看到用红笔圈出的消息:“国院批准实施东西部协作扶贫,福建对口帮扶宁夏,拟建闽宁示范村。”
    “闽宁村?”马得福抬头,“真要建了?”
    “板上钉钉!”张树成压低声音,“首批福建挂职干部下周就到。你小子走运,赶上好时候了!”
    马得福的心砰砰直跳。
    他想起弟弟马得宝和尕娃刚去的福建,想起苏宁说的劳务输出,突然觉得金滩村的电线杆不仅通了电,还连通了一片更广阔的天地。
    分别时,张树成用力抱了抱这个跟了自己三年的年轻人:“记住,当干部就像这滩羊??”
    他拍了拍马得福的后腰,“得有两块硬骨头撑着!”
    “那张主任你走了之后,由谁做扶贫办的主任?”
    “苏宁!他这两年做出来的成绩还是很不错的。”
    “却是!如今水花餐饮和水花服装都是为西海固解决了一些问题。”
    “哎!可惜一两家大型企业无法全部解决不了西海固的问题。”
    “张主任,我相信西海固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回到金滩村的第七天,马得福正在村委会整理材料,电话突然刺耳地响起。
    “马干部!”派出所所长的声音带着无奈,“火车站扣了个福建来的干部,说话谁也听不懂,你赶紧来一趟!”
    马得福蹬上自行车就往镇上赶。
    派出所里,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正激动地比划着,嘴里噼里啪啦往外蹦闽南语。
    值班民警一脸茫然,只能不停地说“您慢点说”。
    “您好!我是金滩村代理书记马得福。”马得福上前用普通话介绍。
    年轻人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把拉住他:“陈金山!福建农林大学,挂职副县长!”
    他的普通话带着浓重口音,但总算能听懂了。
    原来陈金山在火车上见义勇为抓小偷,小偷偷走了随行教授所携带的资料。
    更糟的是,他追击时错过了站点,行李还留在开往银川的列车上。
    “最重要的是菌草资料!”陈金山急得额头冒汗,“治理沙漠化的关键技术!”
    马得福一边翻译一边做笔录,突然注意到墙角蹲着的三个少年......
    顶多十五六岁,面黄肌瘦,手腕被手铐磨出了血痕。
    “就是他们?”马得福问民警。
    “嗯,移民点的孩子。说是有人给十块钱让偷‘南方老板”的包。”
    陈金山闻言立刻站起来:“必须严惩!法治社会怎么能……”
    “陈县长,”马得福轻声打断,从兜里掏出几块干硬的馍片,“这是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全部‘赃物‘。”
    陈金山愣住了。
    那馍片粗糙发黑,明显掺了大量麸皮,在福建连喂猪都嫌差。
    “他们爹娘在移民点等了一冬天,开春发现分的地根本浇不上水。”马得福继续说,“三个娃偷东西,是为了给妹妹换退烧药。”
    派出所里突然安静得可怕。
    陈金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手续办完已是深夜。
    马得福把陈金山安顿在村委会的临时宿舍,自己则打着手电去移民点还人。
    三个少年的母亲跪在地上千恩万谢,非要塞给他两个鸡蛋。
    马得福推辞不过,转头把鸡蛋悄悄塞给了发烧的小女孩。
    回到村委会,陈金山还没睡,正借着煤油灯看文件。
    见马得福回来,他劈头就问:“为什么这么穷的地方,会有‘水花集团”这种大企业?”
    马得福被问得一愣:“这个......”
    “其实我在福建就听说过,旗下有西北风情、兰州拉面和沙县小吃,全国连锁,估值上亿,还有很多的服装厂。”陈金山翻着调研资料,“为什么没带动本地脱贫?”
    马得福想了想,拎起煤油灯:“陈县长,我带您去个地方。”
    移民点虽然灯火通明,但是未来的生存依旧是个问题。
    马得福熟门熟路地走到一处砖瓦结构的房前,轻轻唤了声“杨阿婆”。
    房间里传来??声响,一个佝偻的老妇人探出头来。
    马得福递上鸡蛋:“杨阿婆,娃的烧退了吗?”
    “退了退了。”老妇人连连点头,突然看到陈金山,“这位是......”
    “福建来的干部,帮咱们解决问题的。”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急忙让两人进房间。
    房间内的空间里堆满破烂,最显眼的却是一个红布包,供奉般放在“床头”??其实是块破木板。
    “阿婆,这包里是......”陈金山好奇地问。
    老妇人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抱住布包:“家乡的土!涌泉村的土!”
    她颤抖着打开布包,露出里面黑褐色的泥土,“死也要带着它入土!”
    回村委会的路上,陈金山一直沉默。
    夜风吹散浮云,露出满天星斗。
    “明白了吗?”马得福打破沉默,“水花集团确实能提供工作,但带不走这份乡愁。很多人宁肯饿死,也不愿背井离乡。而那些服装厂雇佣的大多都是妇女,也不可能做到惠济西海固所有人。”
    陈金山仰头望着星空:“我在福建调研时,发现‘水花餐饮”的基层员工八成是宁夏人。难道他们......不想家吗?”
    “想啊。”马得福笑了,“所以苏宁在每个门店都设了‘西海固窗口”,专门卖家乡味。听说最近还要在福建建‘宁夏村‘呢。”
    陈金山若有所思。
    两人回到宿舍,发现桌上多了个信封......
    是派出所送来的,陈金山丢失的部分资料找到了。
    “太好了!”陈金山如获至宝地翻检着,“菌草技术资料都在!”
    马得福帮忙整理散落的纸张,突然注意到一份标着“机密”的文件:《关于水花餐饮扩张模式的调研报告》。
    页边有人用红笔批注:“警惕资本无序扩张对扶贫工作的冲击”。
    “这是什么?”马得福刚想问,陈金山就一把抢过文件塞进包里。
    “早点休息吧。”福建干部的态度突然冷淡下来,“明天还要去火车站取行李。”
    后半夜,马得福辗转难眠。
    窗外,戈壁滩的风永无止息地呼啸着,像无数亡魂在哭诉。
    他想起张树成笔记本上的话,想起父辈们的背影,想起三个少年手腕上的血痕......
    天蒙蒙亮时,陈金山发起了高烧。
    马得福用土办法给他降温,熬了姜汤逼他喝下。
    “今天别去火车站了。”马得福劝道。
    “必须去!”陈金山烧得满脸通红,却死死抱着文件箱,“菌草......早一天推广......少一片荒漠......”
    马得福只好借来拖拉机,铺上棉被让他躺着。
    颠簸了两个小时,他们终于到达火车站。
    陈金山的行李完好无损,连装着菌种的小冰箱都还在运转。
    “马书记......”陈金山虚弱地指着行李箱,“那个蓝色文件夹......给你………………”
    马得福打开一看,是《闽宁村建设规划草案》。
    首页照片上,一片荒漠被标注为“未来生态移民示范区”。
    “我们一起......建设......”陈金山说完就昏睡过去。
    马得福望着月台上熙攘的人群,有扛着编织袋的农民工,有西装革履的商人,还有几个戴白帽的回族老人。
    广播里正在播报:“......开往福州的K1291次列车开始检票......”
    远处,一轮红日正从戈壁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将铁轨照得闪闪发亮。
    马得福突然想起苏宁说过的话:“铁轨的那头,是海。
    春天,山海相逢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西海固闽宁村奠基仪式后的座谈会上,陈金山清了清嗓子,扶了扶眼镜。
    “各位乡亲,今天我们重点讨论人力资源的优化配置问题。”他的闽式普通话在帐篷里回荡,“通过东西部劳务协作,实现剩余劳动力的价值转化………………”
    台下三十多个村民代表面面相觑。
    李大有捅了身边的马喊水:“老马,这南蛮子说啥咧?”
    马喊水叼着烟袋直摇头:“听着像要卖人。”
    马得福赶紧站起来打圆场:“陈县长的意思是,组织大家去福建打工挣钱!”
    “噢??”众人恍然大悟,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陈金山擦了擦汗,继续他的宏图大略:“我们将建立岗前培训机制,确保务工人员掌握基本技能......”
    “他说厂子里教手艺!”马得福高声翻译。
    “薪资待遇方面,月保底收入不低于四百元......”
    “一个月能挣四百!”马得福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
    陈金山说到激动处,挥舞着双臂:“最重要的是开拓视野,转变观念!”
    马得福卡壳了,他挠了挠头,突然灵机一动:“男孩去海边见世面,回来好娶媳妇!”
    帐篷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
    几个小伙子当场就嚷着要报名,李大有却蹲在角落直撇嘴:“跑那么远,被卖了都不知道。”
    陈金山正想进一步解释,吴月娟的助理匆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这位干练的福建女干部只好起身告辞:“劳务输出具体事宜,由陈县长全权负责。”
    她前脚刚走,后脚帐篷就被掀开。
    麦苗带着十几个姑娘闯了进来,手里举着几张纸。
    “陈县长,为什么招工只要男的?”她直接走到最前面,把纸拍在桌上,“这是我在水花服装厂三个月的工资单,哪个月都不比男人挣得少!”
    马得福认出那是水花集团旗下服装厂的工资条,麦苗的名字后面赫然写着:三月工资468元。
    陈金山显然没料到这一出,眼镜都滑到了鼻尖:“这位女同志,电子厂工作强度大......”
    “我们西海固的女人,哪个不是背着娃种地?”麦苗寸步不让,“福建厂子再累,还能比顶着头收麦子累?”
    帐篷里鸦雀无声。
    马得福看见马得宝躲在人群后面,正偷偷给麦苗竖大拇指。
    陈金山低头翻看名册,突然指着其中一页:“可是......海悦服装厂明确要求女工不超过20%”
    “那我们去别的厂!”麦苗一把抢过报名表,当众撕成两半,“李水花李总说过,水花集团在莆田新建的服装厂专招宁夏女工。”
    这句话像炸雷般在帐篷里引爆。
    妇女们叽叽喳喳围住麦苗问东问西,男人们则表情复杂……………
    既有被冒犯的不快,又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在理。
    马得福趁机把陈金山拉到一旁:“陈县长,要不这样,男工跟您去电子厂,女工去水花的服装厂?“
    陈金山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不定:“马书记,你们这样......”
    还没等马得福回答,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李大有和他老婆扭打着冲进帐篷,后面跟着他们十八岁的女儿小芳。
    “你敢!闺女要是去了福建,我就打断她的腿!”李大有脸红脖子粗地吼道。
    他老婆一反常态地强硬:“打断试试!你想让闺女跟我一样,熬成黄脸婆?”
    说着竟从怀里掏出户口本,“小芳,妈给你报名!”
    这场闹剧李大有一气之下摔门而出告终。
    但马得福注意到,他女儿小芳最终还是偷偷在报名表上按了手印。
    傍晚,马得福帮陈金山整理报名材料时,偶然瞥见他的笔记本。
    在一串电话号码旁边,潦草地写着“海悦电子厂?每人返佣300元”,后面还画了个问号。
    “陈县长,这是......”马得福指着那行字。
    陈金山“啪”地合上笔记本:“没什么,一些工作备忘。”
    他转移话题,“对了,水花餐饮在福建的招工,真的不收中介费?”
    马得福点头:“不但不收,还包路费。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得签三年合同,违约要赔钱。”
    “这样啊......”陈金山若有所思,“马书记,你觉得李水花这个人怎么样?”
    马得福被问得一愣。
    他想起那个曾经的青梅竹马,如今的企业家,一时不知如何评价。
    “她是个......很传统的女人,也没有那么多心眼,不过她却是嫁给了一个很复杂的男人。”最终他这样回答。
    “你说的是扶贫办主任苏宁吗?”
    “对!我一直看不懂苏宁这个人,要是没有苏宁,李水花大概率和祖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
    夜深了,马得福打着手电巡视金滩村。
    路过白老师的临时学校,他看到灯还亮着。
    推门进去,发现麦苗和白老师正在收拾书本。
    “麦苗,真的决定了?”马得福问麦苗。
    “嗯。”麦苗头也不抬,“明天去县里签合同,下周跟车队去莆田。”
    白老师叹了口气:“现在的这些孩子,一个个都往外跑。’
    他指了指墙上的地图,“得宝去厦门,麦苗去莆田,水旺去泉州......这教室都快空了。”
    马得福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无从说起。
    倒是麦苗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爸,等我在服装厂学成了,回来开个裁剪班!”
    “西海固也有服装厂!为什么非要去福建?”
    “西海固的衣服样式都是面对西北市场的,最多也就是向中亚等国销售,可是福建的服装厂样式多样,都是销往大上海和欧洲等国。”
    “......“
    第二天拂晓,三支队伍在闽宁村碑前集结。
    陈金山带着二十多个小伙子准备乘火车赴闽;麦苗等十几个姑娘坐水花餐饮的包车去银川;白老师则留下来,继续操持他那学生越来越少的学校。
    马得福忙着核对名单、分发干粮,像个操心的老母亲。
    当他帮麦苗整理行李时,悄悄塞进去一个小布包。
    “啥呀?”麦苗想打开看。
    马得福按住她的手:“到了福建再打开。”
    朝阳升起时,车队陆续出发。
    麦苗在车窗边拼命挥手,一直回头望着家乡的方向。
    只有白老师站在原地没动,他的影子在晨光中拉得很长,像一棵扎根在戈壁滩上的老沙枣树。
    回到办公室,马得福发现陈金山落下一个文件袋。
    打开一看,是份《闽宁劳务协作风险评估报告》,里面详细分析了水花集团的招工模式,最后用红笔标注:“警惕企业借扶贫之名垄断劳动力市场”。
    文件末尾还附了份名单......
    正是昨天那些报名去水花服装厂的姑娘们,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写着家庭情况和联系方式。
    麦苗那栏特别标注:“文化程度初中,与水花集团老板李水花同村”。
    马得福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想起陈金山那个意味深长的问题,想起笔记本上的“返佣”记录,突然明白了什么。
    窗外,最后一批出发的大巴车正驶过新立的闽宁村碑。
    尘土飞扬中,马得福仿佛看到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一条是政府主导的劳务输出,一条是企业自发的用工需求。
    而夹在中间的,是那些怀揣梦想的年轻人。
    西海固春天的风依然干燥,但已经有人带着湿润的期盼,奔向大海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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