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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少年储君(第1/2页)
寅时三刻,天还未亮,毓庆宫内已是灯火通明。
胤礽端坐于御案之侧,面前摊开的是各部紧要文书。
他指尖轻点案几,声音不疾不徐:“今日,孤要见六部九卿、各省督抚的急报。”
不过半日,殿内便堆满了卷宗。
户部——
“江南税银提前押解入京,分存三库,钥匙由张英、马齐、李光地各执一把。”胤礽朱笔一圈,“漕粮改走运河支线,避开可能的水患区。”
兵部——
“直隶驻军轮调暂缓,九门提督加派双岗。”他抽出舆图,在古北口、喜峰口两处画了红圈,“这两处的军报,每日快马直送毓庆宫。”
刑部——
“秋决名单重审,凡有疑案者,暂押候审。”他抬眼看向刑部尚书,“尤其是涉及科场、钱粮的案子,等皇阿玛回銮再定。”
工部——
“河工银两分三批拨付,每批需五名给事中联名盖章。”胤礽将算盘一推,“若有人中饱私囊——”他轻笑一声,“孤回来时,希望还能看见他的脑袋。”
*
毓庆宫·密议
傍晚,胤礽单独召见索额图与明珠。
“索相盯着京中动向,”他递过一份名单,“这几位大人近来与八旗都统走得太近,孤不喜欢。”
“明相负责南书房,”又推去一封密函,“各省奏折,凡涉及军务的,誊抄一份送漠北。”
两位权臣对视一眼,同时躬身:“臣等必不负太子所托。”
一场密议持续到月上枝头
当索额图和明珠并肩走出紫禁城时,夜色已深。
两人默契地绕过长街,转入一条僻静小巷。
明珠抬手示意轿夫远远跟着,索额图则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直到确认连只野猫都没有,这才停下脚步。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明珠才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揶揄:“你这老匹夫,怎么今日这般安静?莫不是被太子殿下的手段震住了?”
索额图脚步一顿,侧目瞥了他一眼,若是往常,他定要反唇相讥,甚至可能直接挥拳相向。
可今日,他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低声道:“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
明珠挑眉,倒也不恼,反而难得地收敛了笑意,语气沉了几分:“太子殿下此番布置,显然是要离京。皇上那边……怕是情况不妙。”
索额图沉默片刻,目光沉沉地望向远处的宫墙,嗓音沙哑:“……我知道。”
若是以前,他必定会趁着这个机会,暗中联络党羽,撺掇太子更进一步。
毕竟,康熙若在前线有个闪失,胤礽便是名正言顺的新君。
可自从仁孝皇后托梦警示后,他再不敢动这份心思。
——那梦境太过真实。
梦里,仁孝皇后一袭素衣,立于重重迷雾之中,声音冷肃如冰:“赫舍里氏一族,不可仗着太子之势张扬跋扈,否则必遭灭顶之灾。”
醒来后,索额图冷汗涔涔,再不敢轻举妄动。
明珠见他神色阴晴不定,忽然嗤笑一声:“怎么,怕了?”
索额图猛地转头,眼神凌厉如刀,可明珠却丝毫不惧,反而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老东西,你我斗了半辈子,可今日我倒觉得,我们想的……或许是一样的。”
索额图眯起眼:“你什么意思?”
明珠负手而立,淡淡道:“太子殿下仁厚宽和,即便日后登基,也不会因你我过往之争而牵连家族。更何况——”
他顿了顿,语气罕见地柔和了几分,“从私心而论,我很喜欢这个孩子。”
索额图怔住,随即冷笑:“你这老东西倒是会装模作样。”
明珠不以为意,反而笑了:“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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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沉默片刻,索额图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你我都知道,太子殿下此番安排意味着什么。”
明珠轻抚袖口,淡淡道:“意味着殿下比我们想象的更沉稳,也更适合那个位置。”
索额图冷笑:“你倒是看得开。”
明珠抬眸,目光深远:“你我斗了半辈子,可今日,我倒想问你一句——若殿下真有一日登临九五,你觉得,他会如何待你赫舍里一族?”
索额图呼吸一滞,心头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是啊,太子殿下会如何待他赫舍里家?
若是从前,他必定毫不犹豫地认为,胤礽会格外倚重赫舍里氏。
毕竟他是仁孝皇后的亲叔父,是太子殿下嫡亲的叔姥爷。
这些年,殿下待赫舍里一族确实亲厚,每逢年节必有厚赐,族中子弟也多得重用。
可接触下来,他才发现自己错得彻底。
太子殿下从不会因为是亲族就徇私。
他想起去年那个雨夜,自己的侄孙赫寿仗着赫舍里家的身份,在酒楼与人争执,还打伤了顺天府衙役。
他原以为太子会看在亲戚情分上轻拿轻放,却不想——
“赫舍里·赫寿,革去侍卫衔,杖二十,发往盛京军营效力。”
少年储君端坐堂上,声音清冷如冰:“赫舍里家的脸面,不是用来欺压百姓的。”
更让他心惊的是,事后太子竟亲自去顺天府大牢,给那个被打的衙役赔了医药费。
那衙役后来逢人就说:“太子爷亲自扶我起来,还说‘朝廷命官打百姓,该罪加一等‘。”
索额图至今记得,当他忐忑不安地进宫请罪时,太子正在练字。
宣纸上“公正廉明”四个大字墨迹未干,殿下头也不抬地说:“叔姥爷,孤罚的是赫寿,不是赫舍里家。”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
这位少年储君心中自有一杆秤,亲情是亲情,国法是国法。
索额图不禁暗自庆幸。
幸亏这些年,赫舍里一族谨记仁孝皇后警示,低调做人,从不仗着太子母家的身份嚣张跋扈。
族中子弟更是勤勉上进,在六部当差的个个踏实肯干,在国子监读书的无不用功苦读。
索额图直视明珠,说道:“殿下,不会亏待忠臣。”
明珠笑了:“这不就得了?”
索额图沉默良久,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是啊……那孩子,终究是不同的。”
他比康熙更仁厚,比先帝更睿智,甚至比他们这些老臣更懂得权衡之道。
这样的储君,值得他放下私心,全心辅佐。
夜风拂过,卷起一片落叶。
明珠爽朗一笑:“老匹夫啊老匹夫,你我斗了这么多年,今日倒难得意见一致。”
索额图哼了一声:“怎么,老东西,你这是要与我握手言和?”
明珠低笑:“倒也不必。只是……”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若真有那一日,你这老东西得记得,太子殿下要的,是朝堂安稳,而非党争倾轧。”
索额图深深看了他一眼,终是点头:“彼此彼此。”
夜风拂过,吹动他们的衣袍,明珠接着说道:“……太子殿下此去,凶险难料。”
索额图沉默片刻,缓缓道:“我们能做的,便是替他守好这京城。”
明珠没有反驳,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向夜空:“……走吧,该去安排了。”
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共同辅佐太子的这些年里,他们早已从死敌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同盟。
为了那个他们共同看重的少年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