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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守义再度沉默不语,俩人也正好走到了义庄门前。
“什么人?”
因为有命案尸体的缘故,是以县衙和锦衣卫都留了人值守,发现有人靠近,一名白挑着灯笼凑上前来。
看到竟然是程煜,白役慌忙将铁尺塞回到腰间,陪着笑脸道:“原来是程头儿啊,这么晚您还没睡?”
“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程煜拍拍孙守义的肩膀,这是给那名白役看的,意思是这人是我带来的。
白役挑着灯笼照亮程煜和孙守义脚下的路,上了台阶之后,才发现门口还站着一个人,不过那却是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校尉。
“还真是程头儿啊,我们曹头儿刚走,您怎么又过来了?”
那名校尉显然认识程煜,曹正手下无论亲近与否,那帮校尉都跟程煜很熟悉,是以看到程煜也很客气,完全没有寻常锦衣卫那般颐指气使。
“啊,原来曹头儿已经走了啊。我们晚上在一起喝的酒,喝到一半,你们曹头儿说要来再看看尸体,我就想着张罗完了之后过来寻他,没想到他倒是已经走了。也罢,既然来了,我也进去看看。”
锦衣卫校尉连忙帮程煜推开了门,同样拎着灯笼帮程煜照亮脚下。
“唉,要说程头儿您跟我们曹头儿还真是一样,操心的命,没事儿还好,有事一准睡不香。您慢着点儿,我还得守住门口,就不陪您进去了。这灯笼您拿着……………”
孙守义见状,接过那名校尉手里的灯笼,校尉冲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在这名校尉看来,孙守义很有可能是县衙的捕快,又或者是个白没什么的,他只认得程煜,哪可能把县衙快班的人认全了?
之前白役是面对自己的头儿不敢多问,而这名校尉干脆是不明就里,是以孙守义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跟着程煜进了义庄。
把灯笼从孙守义手里接过来,程煜带路很快就到了停放尸体的地方。
那是一个开间,开间门口自然又有两人在值守,同样是一个白役一个锦衣卫校尉的组合。
和院门外的情形差不多,程煜简单跟二人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孙守义走进了开间。
掏出怀中的火折子,点亮了屋里的两盏油灯之后,屋里顿时亮堂起来。
将灯笼斜插在柱子上,程煜径直走向那两具尸体,将蒙在尸体上的草席揭开。
“大哥,你帮忙看看,这两具尸体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孙守义用袖子挡住口鼻,凑上前去,程煜担心不够亮堂,拿过了一盏油灯凑近了帮孙守义打光。
甚至都不用孙守义说,得到了张春升指点的程煜,立刻看出了这两具尸体的异常。
两人的伤口不尽相同,但被野狗啃咬的部位,却有非常多的相似之处。
白天刚见到这两具尸体的时候,由于没有进行尸体皮肤被人为破坏的概念,是以那被啃咬的不成形状的伤口也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是现在,有了这个印象在脑中提醒,程煜很自然的就看出了,这两具尸体,胸口右侧都被啃食的很严重,但左胸却相对完好。
而尸体的左手大臂外侧,也是如此,右臂却相对完整。
这或许是巧合,但更大的可能却是这两处本就被人破坏过,因此野狗下嘴的时候也更倾向于这两处淌着血散发出浓厚气味的部分。
而孙守义,更是一看之下,微微叹了口气。
将草席重新盖回到两具尸体上边,孙守义对程煜说:“不用看了,这二人我不认识,但可以确认他们是盗门中人。而且可以确定,这俩人都是专门倒斗的,是南方的土夫子。”
程煜心道果然,这方面的知识没有人比孙守义更加熟悉,难怪张春升一再强调要让程煜带着孙守义来看看尸体,显然果然,这两具尸体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那么他们的死因也就有线索了。
不过这里始终不是谈话的地方,程煜示意孙守义先离开再说。
他吹灭了油灯,又把灯笼拿在手里,跟孙守义一起走出了那个开间。
离开了义庄,程煜把灯笼交还给院门口那个校尉,和孙守义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走出去一段距离,孙守义才再度开口。
“听说过外八行么?”
程煜点点头,说:“听说过,不过众说纷纭,也没人能说出真正的外八行是什么。是以也仅仅知道一个名称。”
“世人皆知五行八作,是以便有人牵强附会的扯出一个所谓的外八行,至于是哪八个行当,其实也是各有各的说法,乱七八糟的,就是胡编乱造的。稍微靠谱一点儿的,是响马、山贼、倒斗、海盗、偷儿、吊梁、单线以及拍
花。但其实呢,这八种,都只是盗门的手段而已。”
程煜皱起了眉头,显然,这所谓的外八行,有些他一听就明白,有些却不甚了了。
“大哥,前四种我都明白,可偷儿、吊梁、单线和拍花是什么意思?”
孙守义瞥了程煜一眼,不慌不忙的解释:“响马呢,是拦路匪,留下买路财那种,甭管是什么人,雁过拔毛。山贼是啸聚山林的,他们有好些的,只针对达官显贵,又或者下山砸抢富户,说什么自己是替天行道,其实狗屁,
当官的就没好人么?富户的钱都是不义之财?更何况,你抢了这些官这些富户,他们还不得变本加厉的从穷苦百姓身上捞回来?倒斗就不用说了,这个你也比较了解,不过我们摸金校尉和发丘中郎将并不属于这个行列,我们是单
论的。海盗么,就是水上的响马强盗,不一定非得是海里的,江河湖都可以,也是什么都抢,鱼游过去都得留下两片鳞。”
程煜挠了挠头,刚才他说自己明白前四种,现在看来,这前四种他也就是知道个皮毛而已。
“偷儿就是小贼,不过是成团伙的,这边拍你一下,那边搞了你的帽子,又或者那边发出点动静吸引你注意,走你身边那位就带走你点儿东西。这些人没什么技术含量,被发现了就玩命跑,跑不掉就耍无赖,要是见对方势单
力薄就引人入死巷揍他一顿。吊梁就是梁上君子,白天踩点晚上溜门撬锁,有些还顺带着采个花什么的。拍花是最让人不齿的,都是带着些迷药之类,迷了路人的神智之后取其钱财,有些更为下作的是拐卖女人和孩子的。最后一
种,是单线,这是技术含量最高的一类,独来独往,手段非凡,都是苦练了多少年才敢出来的。遇到这种,他往往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你给偷了,一时半会儿你还发现不了。即便是发现了,他武功也绝对高强,不会害你性命,甚
至不会让你受伤,打退你他自然就走了。”
程煜点点头,终于明白了:“我知道了,单线就是所谓的侠盗,一个人闯江湖,高手中的高手。”
“屁的侠盗,这天底下,只要跟盗字沾边的,就跟侠没有任何关系。且不说那些偷了抢了只是为了自己要乐的,单说你认为的那种所谓江湖侠盗。试问,这些人所谓的仗义疏财,帮助穷苦人家,他们的钱哪来的?还不是偷来
抢来的?他人之慨,用别人的钱做善事?这叫什么狗屁?更何况,他们是偷多少散多少么?显然不是,偷个一百两银子,能散出去十两二十两那就算是有良心了。大部分还不是落了他们自己的口袋。哼哼,侠盗,白天辛苦挣
钱,晚上用自己挣回来的钱去接济穷人,那特么才叫侠。”
一时间,程煜对于孙守义不禁肃然起敬了。
可是,你老人家觉悟这么高,为毛还要下墓呢?你好好的白天努力挣钱晚上接济穷人多好呢?
“嗯,刚才说了,这八种,其实都是盗门的分支而已。实际上,盗门远不止这八种分支,这不过都是总结了盗门最典型的八种特点。实际上,响马也可能是山贼,到了水上就成了海盗。一个人过境的时候保不齐就是单线,但
也可能到了生地方就做偷儿或者吊梁。既然都入了盗门,又怎么可能固执的只使用一种手段呢?那还不是怎么来钱快就干什么?当然,倒斗需要比较专业的传承,跟其他几类不太容易搅和到一起去。而且,倒斗的,不管南北方,
大多数都觉得他们从死人手里刨食好过从活人嘴里抢饭,一般不太愿意跟其他类型的盗门中人联手。”
“这也不过就是自我的心理安慰,无非是给自己找个借口,好让自己心安而已。”
孙守义难得的笑了笑,说:“嗯,你终于算是明白了,盗门里头,就没有好人,把天底下的盗门中人找在一块儿,挨个儿砍头,保准一个冤枉的都没有。但是盗门呢,不是说随便来个不入流的偷儿就能算作是盗门中人的,毕
竟是江湖呢,总有些江湖救急或者找人助拳之类的破事,所以想要加入盗门,还是有门槛儿的。我爹跟我说,从东汉以降,直到唐朝,盗门的分支流派简直数不胜数,多到难以计算的程度。直到唐朝的时候,出了个强人,他带着
一伙人开始给江湖上乱七八糟的响马强盗小偷大贼的立规矩,用了二十来年,竟然真的给他打造出一个大多数人都认同的盗门出来,这就是盗门的由来。”
程煜就当是听书了,这些,都是他永远不可能掌握的理论知识,塔城的程广年大概率是知道的,毕竟跟孙守义的爹孙成混了大半辈子,孙守义知道这些就意味着孙成知道,而孙成也不可能对程广年守口如瓶。
“但是经过了蒙元之后,盗门之中出现了分歧,南方盗门的瞧不起北方的,觉得他们投靠了蒙元,成了异族,为虎作伥,是卖国贼。而北方的表示你们来你们也得趴下,不趴下脑袋就没了,所以他们也是逼不得已,形势比人
强。于是乎,盗门分为了南北两派。而这所谓的外八行,自然是南北都有,但这一百来年下来,手段慢慢就开始有些不同了。其他那些我也不是特别了解,我给你单说说倒斗。天底下所有倒斗的,都不会称呼自己是倒斗的,而是
各有称呼。北方的以前称呼自己为地虫儿,当然,说是北方,其实主要就是中原一带,毕竟只有中原一带才是古墓密集之处么。而南方的,就是土夫子。近年来,他们又不满足这些一听就知道不是好人的名称了,北方的开始管自
己叫搬山道人,而南方的就管自己叫卸岭力士。”
程煜呆住了,合着搬山和卸岭二门是这样出现的?
“北方倒斗由于北方天气土质的原因,是以比较擅长于挖盗洞。而南方的土夫子,往往就是采取整体挖掘的方式,遇到大墓,整个地宫都能给你挖出来。是以,北方那帮人为什么管自己叫搬山我是真不明白,但南方叫卸岭还
真有些符合,他们可不就是干的力气活儿,整座坟山都能给你拆散了开来么。”
程煜也不禁哑然失笑,的确,如果是大型挖掘现场,卸岭这词儿倒是还挺形象的。
“前边说了,盗门在唐朝的时候算是统一过,大家都认同一个门主,可毕竟幅员辽阔,如果遇到江湖救急或者找人帮手,再有就是同行撞见了,这要怎么判断对方是不是自己的同门呢?是以盗门中人,收了徒弟之后,就要在
他们的右胸上,刺出一个花纹图案来,有了那个图案的,就一定是盗门中人,这样狭路相逢,也不至于自己人打了自己人。可蒙元之后,南北盗门出现了分歧,南方盗门的,就又在左臂上增加了一种新的花纹。具体是怎样的纹路
我就不跟你细说了,总之,只要这两处刺青在,并且纹路对头,那么此人就是南方的盗门中人。而北方盗门,则是在脚底下做了些文章,道理是一样的,总之是为了区分南北方的盗门。刚才那两具尸体,他们被野狗统一啃咬的部
位,就是典型的南方盗门的刺青部位。”
程煜明白了,这倒是外行人永远不明白,内行人一看就懂的方式。
“可是,大哥,那些刺青都被割掉了,又被野狗咬成那样,你又是怎么能肯定那俩人是土夫子呢?”
“首先,是身材原因,土夫子的双臂膂力过人,毕竟是经常做大面积挖掘工作的,遇到地宫还得搬动石块,他们发力的方式跟普通壮汉或者练家子不同,是以他们的胳膊多少都有些变形走样,你看不出来,但我一看便知。其
次呢,就是我刚才说过,倒斗的人,他们几乎不愿意跟盗门任何人合作,只是自己成群结党,所以,他们虽然跟南方盗门的人同样刺青,但刺青的位置却略微有些不同。大致的都是右胸和左臂,但是高低方面,跟盗门中其他人略
有不同。这一点,就连盗门中人看了,也未必能分得出来,但你哥哥我是摸金校尉的后代,所以……………”
程煜暗暗的翻了个白眼,心道这特么是值得骄傲的事儿么?要不要我再夸你几句?
“如果只是一具尸体,又被野狗啃成那样,我也不敢打包票。但有两具,就可以相互比较一番,自然就能得出那两处刺青原本的位置,是以我也就能看出这二人的身份必然是南方盗门的土夫子。”
程煜当然不会怀疑什么,他看着孙守义说:“所以说,这俩人跟你怎么也会有些关系吧。”
孙守义满脸苦笑,说:“我的程老弟诶,这俩人一看就死了至少三天了,我昨天中午才回到塔城,你告诉我,我要怎么跟这俩人扯上关系?”
程煜摆摆手,说:“我不是说人是你和王雨燕杀的,但这俩人肯定不是本地人,甚至不是周近几个县的,这一点没问题吧?”
“这俩是湖广的,当然不会是我们附近的,远着呢。”
“塔城一贯太平,又怎么会有土夫子跑来呢?就算是要刨坟掘墓,他俩跑城里来干嘛?你别跟我说这俩土夫子是进城找客栈投宿的。所以,他俩进城就只有两种可能,那就是已经得手了要进城销赃,又或者是进城跟什么人见
面。而如果是得手了要销赃,似乎看起来比较容易产生黑吃黑的事情,可这俩在塔城人生地不熟的,为什么要在这里销赃呢?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儿么?如果是我,在城外顺利的完成了一次盗墓工作,我肯定带着那些值钱的玩意儿
回我熟悉的地方,找熟悉的人帮我卖掉。这就像是当年那几个找你帮忙的土夫子一样,他们若是不认识你又怎么敢试图在塔城销赃?”
对于程煜的分析,孙守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俩人肯定是进城来跟什么人碰头的,但也不知道是碰头的人杀了他们,还是另有他人。
“塔城原本也不是化外之地,毕竟当年有你爹还有我爹,盗销一体。可是,随着俩爹都死了,你又被通缉离开了塔城,咱们塔城已经没有这个行当了。现在,却偏偏有两个土夫子跑了来,要么,他们是冲着你来的,要么,就
是你跟王雨燕回来也是为了等某些人,而这俩土夫子,就是来见你们等的那些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