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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独剑单骑战三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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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独剑单骑战三狂(第1/2页)
    洪武二十七年的初秋,金陵城的天,像一块被反复擦拭过的、冰冷的青玉,高远而又萧索。秋老虎的余威尚未散尽,午后那毒辣的日头,毫无遮拦地炙烤着大地,连空气似乎都因这过度的热量而微微扭曲,吸入肺中,带着一股火辣辣的干涩。
    紫禁城正南的午门之外,那片足以容纳十万之众的巨大广场,此刻却比任何一个寒冬腊月都要显得更加空旷,也更加肃杀。往日里车水马龙、百官穿行的喧嚣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森严壁垒。数千名从京营三大营中抽调出来的精锐甲士,身披厚重的明光铠,手持长戟,如同一排排沉默的铁铸雕像,在烈日下站得笔直。阳光照在他们明晃晃的盔甲与兵刃之上,反射出千万点刺眼的寒芒,汇成一片令人目眩的光海,晃得人睁不开眼。汗水早已将他们内衬的衣衫浸透,顺着盔甲的缝隙渗出,又被这毒辣的日头瞬间蒸干,只留下一圈圈白色的盐渍。
    而在这些甲士组成的人墙之内,更有一圈由锦衣卫和东厂校尉组成的、更为致命的包围圈。他们一律身着令人望而生畏的黑色飞鱼服,腰挎一柄柄狭长微弯的绣春刀,手,永远按在刀柄之上。与那些京营甲士脸上的焦躁与疲惫不同,这些来自帝国最黑暗部门的鹰犬们,眼中却闪烁着一种近乎于病态的兴奋。他们像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在这片被死亡气息笼罩的海域之中,耐心地游弋着,等待着那个传说中的猎物,自投罗网。
    这所有的一切,这张由整个帝国最强大的暴力机器所编织成的天罗地网,都只为了等待一个人。
    一个,胆敢向整个皇权宣战的人。一个,名叫齐司裳的人。
    午门城楼最高处,一顶由十六名大内高手护卫着的黄罗伞盖之下,锦衣卫指挥使韩渊一身黑色蟒袍,安然地坐在一张紫檀木的太师椅上,面前摆着一盘尚未下完的棋局。他手中捏着一枚黑色的云子,目光凝视着棋盘,仿佛对周遭这足以让风云变色的紧张气氛浑然不觉。他神情自若,气定神闲,似乎早已将对手的所有路数都计算在内。在他看来,齐司裳公然宣告要火烧午门,此举虽然疯狂,却也正中他下怀。这是一种属于侠客的、愚蠢的骄傲,一种将个人声名置于生死之上的天真。他就是要用这样一场公开的、堂堂正正的、以泰山压卵之势的围剿,来向天下人宣告,任何所谓的“侠义”,在绝对的皇权铁腕面前,都不过是一个不堪一击的笑话。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所有人的焦灼等待中,缓缓流逝。
    日头,从正当空,渐渐地,偏西。
    广场之上,除了偶尔响起的、甲叶摩擦的沉闷声响,和远处传来的一两声悠远的蝉鸣之外,再无他音。那些原本精神高度集中的锦衣卫校尉们,也开始变得有些不耐烦。他们紧握刀柄的手,不知不觉地松开了些,额角渗出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入那滚烫的衣甲之中,带来一阵阵烦躁的刺痒。终于,有人耐不住这死一般的沉寂,压低了声音,对着身旁的同伴嘀咕起来。
    “头儿,你说那姓齐的,该不是怕了,不敢来了吧?这都快申时了,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怕?他连无光楼都敢烧,还有什么不敢的?依我看,多半是自知死路一条,不知躲在哪个阴沟里,当缩头乌龟去了!”那百户冷哼一声,啐了一口唾沫。
    “哈哈哈,说的是!什么‘天下第一高手’,我看,不过是个浪得虚名的匹夫!在咱们锦衣卫的天罗地网面前,便是真龙下凡,也得给他扒了皮,抽了筋!”
    压抑的嘲笑声,如同一阵微风,在队列之中,悄然蔓延开来。那股原本紧绷得如同弓弦般的杀气,也渐渐地,松弛了下去,化为了一种,对于一个“懦夫”的,轻蔑与不屑。
    城楼之上,韩渊的目光,依旧凝视着棋盘。只是,他那只捏着棋子的手,在听到下方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议论声时,指节,微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空无一人的广场尽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
    他算尽了天时、地利、人心,他算准了齐司裳的复仇之心与那份属于侠者的骄傲,他确信,对方一定会来赴这场由他亲手设下的、公开的、堂堂正正的死亡之约。
    可他,算错了吗?日影,愈发西斜。那枚被韩渊捏在指间的黑色云子,终究,还是没能落下。
    夜,终于带着它那无边的黑暗与冰冷的雨丝,降临了。那场耗尽了所有人耐心的午门闹剧,早已草草收场,只留下一个被全城传为笑柄的“怯战”传说。
    而就在整个金陵城的目光,都被这场空等了一下午的闹剧所吸引时,城北,那座早已废弃的古寺禅房之内,风暴的真正中心,却平静得如同一口千年不曾有过波澜的古井。齐司裳静静地盘膝而坐,他正在进行着决战之前最后一次的调息。焚烧无光楼那一记石破天惊的“三昧真火”,几乎耗尽了他体内近半的混元真气,他需要时间,来恢复,来将自己的精、气、神,都调整到此生从未有过的巅峰状态。
    在他身旁,一件用数层厚厚的黑布严密包裹着的、长逾五尺的沉重条状物,正静静地倚靠在墙角。那是他让丐帮帮主乔横动用所有力量,从他金陵旧宅那口尘封的箱底,连夜取出的故物。今夜,他要面对的,不再是寻常的刺杀,而是一场,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帝国军队的战争。一场战争,需要一件,真正的、属于战争的兵器。
    苏未然坐在一旁,用一块柔软的丝绸,一遍又一遍,极其缓慢而又无比专注地擦拭着那柄属于她的“青鸾”剑。剑身薄如蝉翼,在豆大的、昏黄的烛火下,流转着青濛濛的、令人心悸的寒光。她没有说话,只是用这种方式,来平复自己心中那份因紧张与期待而狂跳不已的心。
    终于,窗外传来了三声长、两声短的更夫梆子声,子时已至。
    齐司裳缓缓地睁开了双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一片清明,所有的疲惫与损耗,都已在他那与天地同息的《混元一炁功》之下,恢复如初。他站起身,走到墙角,伸出手,用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庄重姿态,解开了那层层的黑布。
    一柄刀,一柄长逾五尺、通体黝黑、造型古朴霸道绝伦的双手长刀,无声地,展现在苏未然的面前。
    正是那柄,曾随他在漠北的沙场上,饮血无数的“断岳”!
    刀身无光,刀刃厚重,看似朴拙,却在出现的瞬间,让整间禅房的空气,都为之一滞。一股浓烈得,仿佛能化为实质的沙场煞气,扑面而来,那是一种,混合了干涸的血腥、冰冷的铁锈与无数亡魂不甘嘶吼的,独属于战争的味道。
    苏未然的呼吸,猛地一窒。她看着那柄刀,仿佛看到的,不再是一件兵器,而是一头,从上古的、血腥的战场之上,苏醒过来的,洪荒巨兽。
    齐司裳轻轻地,抚摸着那冰冷的刀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充满了怀念与悲凉的光。
    “老朋友,”他喃喃自语,“六年了,我本以为,你我,永无再见之日。却没想到,终究,还是要让你,再为我,饮一次这世间最肮脏的血。”
    他说罢,不再有半分迟疑,将“断岳”刀负于背上,又将“洗心”软剑束于腰间。他看着苏未然,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走吧。”
    两人身形一晃,已如两缕青烟,消失在了那无边的雨夜之中。
    紫禁城,这座世界上最大的、也最危险的牢笼,在深夜的雨幕中,如同一头陷入沉睡的巨兽,露出了它最脆弱的,腹部。白日里那场声势浩大的戒严,早已耗尽了所有人的精力,此刻的防卫,外紧而内松,充满了致命的破绽。
    齐司裳与苏未然的身影,便如同两个最顶尖的舞者,在这座死亡的舞台之上,开始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潜行。他们避开了所有灯火通明的宫道,只在那些荒芜的、被遗忘的夹道与宫苑中穿行。苏未然凭借着她对这里每一处暗门、每一条密道的熟悉,为齐司裳指引着方向。而齐司裳,则将他的《混元一炁功》,发挥到了另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境界。他不再是单纯地敛息,而是将自己的气息,与这风,这雨,这整座皇城的脉搏,都达成了完美的同步。
    行至一处假山之后,苏未然的身影猛地一顿,她对着齐司裳,做出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前方不远处,一队由二十名禁军组成的巡逻队,正手持火把,骂骂咧咧地,向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两人立刻闪身,躲入了一座假山的阴影之中,屏住了呼吸。那巡逻队越走越近,为首的校尉,因脚下湿滑,竟不慎“哎哟”一声,险些滑倒,手中的火把,也脱手飞出,恰好,向着他们藏身的假山,滚落而来!
    苏未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一旦那火把滚落到近前,照出他们的身影,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然而,就在那火把即将滚到假山脚下的瞬间,齐司裳的眼中,精光一闪。他没有动,只是屈指,对着那火把的方向,轻轻一弹。一股无形的、凝练如丝的混元真气,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击中了火把旁,一块被雨水浸泡得松软的泥土。只听得“噗”的一声轻响,那块泥土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爆了一般,飞溅的泥浆,恰到好处地,将那团燃烧的火焰,彻底浇灭。
    “他娘的,真晦气!”那校尉骂骂咧咧地站稳身子,并未起疑,只是对着手下抱怨了几句,便带着队伍,向着另一个方向,走远了。
    苏未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看着身旁这个,连眼皮都未曾眨一下的男人,心中那份敬畏,又深了几分。
    两人继续前行,穿过了太和门,绕过了中和殿、保和殿。离那最终的目标,越来越近。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入那片通往内廷的、最后的广场之时,齐司裳的身影,猛地,停了下来。他伸出手,轻轻地,按在了苏未然的肩上,示意她,停步。
    苏未然的心,也猛地,提了起来。她顺着齐司裳的目光望去,只见前方那片空旷的、被雨水冲刷得油光发亮的白玉石广场之上,空无一人,静得,可怕。
    “不对劲。”齐司裳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凝重,“太静了。静得,像一座,已经准备好了的,坟墓。”
    话音未落!
    “轰——!!!”
    一声巨响,仿佛平地起惊雷!那片空旷的广场之上,数百根早已预备好的、浸透了火油的巨型火把,竟在同一时刻,被一种不知名的机括,从地底引燃!熊熊的烈火,冲天而起,瞬间,便将这片漆黑的雨夜,照得亮如白昼!
    紧接着,四面八方的宫门、殿角之后,无数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番役,和手持利刃的东厂校尉,如潮水般,从黑暗中,疯狂涌出!刀光,剑影,森然的杀气,在冲天的火光映照下,交织成了一张巨大而又致命的,死亡之网!
    “齐司裳!苏未然!本官,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一个冰冷的、充满了得意与嘲讽的声音,从那数百名杀手的后方,缓缓传来。只见在奉天殿那高高的白玉石阶之上,三道身影,缓缓地,从那巨大的盘龙金柱之后,走了出来。
    正中一人,正是身着黑色蟒袍,面带胜券在握的微笑的,韩渊。他左侧,那个身着紫色宦官服,脸上敷着白粉,嘴唇殷红如血,眼神阴柔得,如同毒蛇一般的,正是内官监掌印,凌绝。而在他的右侧,则站着一个,身材高大,一头微卷的赤红色短发,五官深邃,双目湛蓝如火,手中,倒提着一对造型诡异的、闪烁着妖异寒芒的弯刀的,异域男子。波斯拜火教供奉,霍禄。
    三股截然不同的、却又同样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气息,如同三座无形的大山,死死地,锁定了广场中央,那两道,已然无路可退的,孤独的身影。
    齐司裳缓缓地,将苏未然,护在了自己的身后。他看着台阶之上,那三个代表着这个帝国最顶尖、最黑暗力量的敌人,那张清俊的脸上,没有了半分的平静,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决绝的,杀意。
    他缓缓地,伸出双手,将背后那柄用黑布层层包裹的、沉重无比的长刀,解了下来。他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握住刀鞘,深吸一口气,猛地,向两侧一分!
    “铮——————!”
    一声高亢的、充满了无尽沙场煞气与不屈战意的龙吟,压倒了风声,压倒了雨声,压倒了这世间所有的声音,响彻整个紫禁之巅!
    “断岳”刀,在时隔六年之后,终于再次于这龙潭虎穴之中,重见天日!刀身,漆黑如墨,不反半分光华,却仿佛在吸收着周围所有的火焰与杀气,散发着一股令人从灵魂深处都为之战栗的洪荒霸气!
    齐司裳双手握刀,刀尖斜指地面,整个人如同一座拔地而起的巍峨山岳。
    奉天殿前那片巨大的白玉广场,在数百支巨型火把的熊熊燃烧之下,早已亮如白昼,却也因此显得愈发诡异可怖。跳动的火焰将每一张脸都映照得忽明忽暗,将每一柄刀的寒光都染上了一层血色的狰狞。冰冷的秋雨依旧在下,雨丝穿过那灼热的火光,化作漫天升腾的、充满了焦糊与血腥味的惨白水汽,让这片本该是帝国最神圣威严的所在,彻底化为了一座修罗血场。
    “杀!”
    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那根紧绷到了极限的弦,终于应声而断。数百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番役与东厂校尉,从四面八方,如同一股黑色的死亡潮水,向着广场中央那两道孤独的身影,疯狂地席卷而来!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重重地踏在湿滑的白玉石板之上,溅起一片片血色的水花,汇成一曲令人心胆俱裂的死亡战鼓!刀光,剑影,在数百支巨型火把的熊熊燃烧之下,连成一片耀眼的、令人目眩的死亡光海,誓要将广场中央那两道孤独的身影彻底淹没、撕碎。
    面对这足以将一座小型城池都瞬间淹没的恐怖攻势,齐司裳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动容。他只是将那柄漆黑如墨的“断岳”刀横于胸前,左手扶着刀背,右手紧握刀柄,双足如老树盘根般牢牢地扎在地面之上,整个人便如同一座从大地深处拔地而起的、不可撼动的巍峨山岳。而在他身后,那道纤细却又挺拔的青色身影却在同一时刻动了。苏未然的身影已然动了,她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道撕裂雨幕的青色闪电,以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姿态,悍然迎向了那片最汹涌的、由刀光剑影组成的浪潮。她的眼中没有恐惧也没有退缩,只有一片比这秋夜的雨更冷、比手中“青鸾”剑的剑锋更利的复仇火焰!这不再是被动的反击,这是她挣脱了十八年的枷锁之后,第一次为自己,为那早已消逝的满门冤魂所跳起的复仇之舞!
    她手中的“青鸾”剑在漫天火光的映照下,仿佛真的化作了一只浴火重生的神鸟,发出一声清越的、充满了无尽悲愤与决绝的剑鸣。她施展开来的,正是那套她熟悉了十八年也曾为之痛苦迷茫的《青鸾诀》,然而此刻在她手中,却再无半分被韩渊扭曲的阴毒与狠戾,反而多了一种破而后立的光明与决绝。她像一道青色的闪电,在那密不透风的人潮之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一闪而过。当先三名锦衣卫校尉结成一个标准的三才刀阵,呈品字形向她猛扑而来,左侧一人主攻,右侧一人主守,后方一人伺机而动,三人之间进退有据配合默契,足以将一名功力高出他们一筹的江湖好手都困死在方寸之间。然而,他们面对的,是那个曾将这套阵法的每一个变化都拆解过千百遍的苏未然!
    只见她身形一晃竟不退反进,在那左侧主攻校尉的刀锋即将及体的一刹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几乎是贴着刀锋的轨迹欺入了他的怀中。那校尉大骇,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冰冷的、带着淡淡幽香的杀机已扑面而来,他想变招想后退,然而他所有的应对都早已在苏未然的计算之中!只听得“噗嗤”一声轻响,血花在空中凄然绽放,苏未然的剑没有刺向他的咽喉也没有刺向他的心脏,那青色的剑锋如同一根最精准的绣花针,从他腋下那处因挥刀而露出的、甲叶连接的唯一缝隙之中一穿而过,精准无比地刺断了他右肩的肩筋。那校尉惨叫一声手中的绣春刀当啷落地,整条右臂便软软地垂了下去,彻底失去了再战之力。而就在此时,右侧主守与后方策应的两名校尉的刀才刚刚递到!苏未然的眼中没有半分波澜,她以那受伤校尉的身体为轴脚尖一点,整个人便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借着他身体的旋转之力飘然转到了他的身后,那两柄本该将她斩为两段的绣春刀竟因失去了目标而以一种极其尴尬的姿态狠狠地砍在了自己同伴的身上!
    这兔起鹘落之间,一个天衣无缝的三才刀阵便已土崩瓦解。苏未然的身影毫不停留,再次化作一道青色的幽影,融入了那更加汹涌的人潮之中。她就像一位最高明的棋手,在这片由生命与死亡构成的棋盘之上闲庭信步,凭借着对锦衣卫所有战阵与武功路数的深刻了解,总能提前预判出对方的下一步动作,总能找到他们阵型之中那个最微小却也最致命的破绽。她的剑法快而不浮躁,诡而不阴毒,招招致命却又总在最后一刻留有一线。她专攻敌人的手腕、脚踝、肩胛等处关节,只废其武功不取其性命,因为她知道对于这些早已将暴力刻入骨髓的鹰犬而言,让他们活着看着自己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远比直接杀了他们是更残忍也更令他们恐惧的惩罚。一时间,奉天殿前惨叫声此起彼伏,断裂的兵刃与倒地**的人体随处可见,苏未然一人一剑竟如同一柄最锋利的手术刀,硬生生地将那看似牢不可破的包围圈搅得阵脚大乱,为身后的齐司裳清理出了一片相对干净的空间。
    而齐司裳始终没有动,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那柄漆黑的“断岳”刀在他手中仿佛没有半分重量。他的目光穿透了那片混乱的战场,穿透了那摇曳的火光,死死地锁定在白玉石阶之上那三道始终未曾移动的身影。他知道眼前这些番役校尉不过是开胃的菜肴,真正的死战,从现在才刚刚开始。
    终于,石阶之上那个一身赤发,双目如火的波斯高手霍禄动了。
    他没有像那些锦衣卫一般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只是对着上首的韩渊微微地用一种古老的波斯礼节抚胸躬身,而后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充满了嗜血与兴奋的笑容。他整个人便如一头终于挣脱了束缚的猎豹,从那高达数丈的白玉石阶之上一跃而下!他的身法极其诡异,他并非是单纯的轻功而是一种混合了瑜伽术与某种奇异步法的、充满了视觉欺骗性的移动方式!他在空中身体竟以一种违反了物理常理的角度数次折转,在漫天火光的映照下竟拉出了三道一模一样的清晰的残影,让人根本分不清哪一个才是他的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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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霍禄那三道炽热的杀机,即将笼罩齐司裳的同一时刻,石阶之上另一道身影也动了。那个身着紫色宦官服,脸上敷着白粉的凌绝,竟如一个没有重量的幽灵,无声无息地,从石阶的另一侧,飘落下来。他没有带起半分风声,甚至连一片衣角都未曾因下落而飘动。他整个人仿佛都已与这阴冷的雨夜,与这片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战场,彻底融为了一体。他的动作,与霍禄那充满了狂野与侵略性的姿态,形成了最鲜明的、也最致命的对比。
    一者如熊熊燃烧的、来自大漠的烈火,要从正面将一切都焚烧殆尽。另一者,则如潜伏在九幽之下的、最阴冷的毒蛇,要在最不经意之间,吐出那足以冻结灵魂的信子。
    韩渊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残忍的笑容。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江湖道义的单打独斗。他要的是一场由他亲手导演的,毫无悬念的合围绞杀!
    齐司裳的瞳孔,猛然收缩。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灼热如岩浆的狂暴刀气,与另一股阴寒如万载玄冰的刺骨指风,一明一暗,一左一右,已将他周身所有的气机,都死死地锁定!他知道,今日之战是他复出以来所面临的,最凶险也最艰难的一战!
    他不再有半分的保留。
    “开!”
    一声沉喝,如同古刹钟鸣,从他的口中发出。他体内的《混元一炁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一股金色的、肉眼可见的雄浑气浪,以他的身体为中心,轰然向四周扩散开去!但那并非是之前那种单纯的防御气墙,而是一个,充满了无尽螺旋与吸附之力的,巨大气旋!气旋过处,地面上的雨水与血水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卷起,形成了一道环绕在他身周的、由水与血构成的,奔腾不息的,圆环!
    这才是《混元一炁功》在攻防一体上的,至高体现——混元无极,万流归宗!
    霍禄那三道快如闪电的身影,率先冲入了这片奇异的“领域”之中!他立刻感觉到,自己那引以为傲的“幻影步”,仿佛陷入了一片粘稠的、充满了无数细小漩涡的泥沼之中!周围那被卷起的水与血,更是极大地干扰了他的视线与身法,让他那原本飘忽不定的身影,变得,迟滞无比。他心中大骇,已知不妙,立刻便判断出,齐司裳右前方那道气息最盛的身影,必是其真身所在!他不再犹豫,将三道身影的功力合而为一,手中的一对弯刀,舞出了一片密不透风的、赤红色的死亡旋风,向着齐司裳,当头罩下!
    “呼——!”那灼热的刀风,未及近身,已让齐司裳感到自己的眉毛与发梢都开始微微卷曲!刀法更是刁钻狠毒到了极点,一柄弯刀以一个大开大合的姿态当头劈下,势大力沉充满了战场的霸道,而另一柄弯刀却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蝎,悄无声息地贴着地面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撩向他的双足,上下夹击配合得天衣无缝,根本不给人留下半分闪避的余地!
    然而,就在齐司裳将所有心神都用来应对霍禄这石破天惊的正面强攻之时,那道如同鬼魅般的、属于凌绝的身影,已然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他的身后!
    凌绝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病态的、兴奋的笑容。他看准了齐司裳因催动气旋、又全力应对霍禄而导致后心真气流转出现的一个微小无比的空隙。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一丝杀气都未曾泄露。他只是,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并指如剑,那食指与中指在刹那之间变得漆黑如墨,上面甚至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诡异的冰晶。
    “玄阴指”——无声处,听惊雷!
    他一指,轻飘飘地,看似毫无力道地,点向了齐司裳那毫无防备的后心“神道穴”!这一击,他已蓄势良久,将自己毕生修炼的玄阴内劲尽数凝聚于这一点之上,他自信这一指下去,便是真正的铁打金刚,也要被他从内部彻底冻结,化为一具冰冷的雕像!
    面对这来自两个截然不同方向,一个刚猛炽热,一个阴柔恶毒的致命夹击,齐司裳的眼神,却在一瞬间,变得比这秋夜的雨更冷更静。
    他双手握紧了“断岳”的刀柄。他没有选择后退,更没有选择闪避。他只是以一种,与他那如山岳般沉稳的气势截然相反的,迅疾无伦的速度,猛地一个旋身!
    他手中的“断岳”刀,也随着他的旋身,化作了一道圆满的黑色的环!
    这一招,已不再是任何具体的刀法。这是他,将《混元一炁功》的精髓,与沙场之上最实用的格杀之术,完美融合之后,所创出的,属于他自己的,道!
    刀环过处,空间仿佛都为之一滞!
    霍禄那狂暴的、如同死亡旋风般的刀网,在接触到这道黑色刀环的瞬间,便如同激流撞上了坚不可摧的堤岸!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密集的、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之声,他那两柄无坚不摧的波斯弯刀之上,竟迸射出无数耀眼的火星!一股,比他的刀势,更要沉重,更要霸道的巨力,从那黑色的刀环之上传来,震得他双臂发麻,气血翻涌,那原本天衣无缝的攻势,顿时,出现了致命的破绽!
    而就在同时,齐司裳的身后,那道黑色的刀环,也与凌绝那致命的玄阴指,轰然相遇!
    “叮!”
    一声轻微得,如同玉珠落盘的脆响。
    凌绝那凝聚了他毕生功力,足以洞穿金石的玄阴指,点在了那柄高速旋转的“断岳”刀身之上。他只觉得,一股至阳至刚至纯至正的混元真气,从那刀身之上,轰然反震而出!阴与阳,两种截然不同的、位于武学顶点的内力,在这一方寸之间,发生了最直接,也最剧烈的碰撞!“嗤————!”一阵刺耳的、如同滚油遇上了冰水的声响响起!一股由白色寒气与金色暖流交织而成的混乱的气浪轰然炸开!
    霍禄与凌绝,同时闷哼一声,各自向后倒退了三步!
    霍禄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从未想过,这世上竟有人能以一人之力,同时,硬撼他与凌绝的联手一击!
    而凌绝那张敷着白粉的脸上,则更是,涌上了一股,不正常的潮红!他只觉得,自己的指尖,仿佛被那刀身上蕴含的阳刚真气,给活活灼伤了一般,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顺着经脉,直冲心肺!
    一招,仅仅一招!
    齐司裳,竟在以一敌二的绝对劣势之下,将这两位当世最顶尖的、风格截然不同的高手,同时逼退!
    然而他自己也并非毫发无伤。
    他那张清俊的脸,此刻已是苍白如纸。他的嘴角,一丝殷红的鲜血,缓缓地溢了出来。同时应对两种截然不同属性的顶尖内力,对他而言,也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负荷。
    但他没有退。
    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断岳”刀,那漆黑的刀锋,在漫天火光的映照下,遥遥地指向了石阶之上,那个始终未曾动过的韩渊。
    他的眼神,平静而又坚定。
    仿佛在说,下一个便是你。
    石阶之上,韩渊看着眼前这瞬息万变的战局,看着那个一刀逼退两大高手,此刻虽已脸色苍白,却依旧如不败战神般持刀而立的身影,他那张永远挂着胜券在握微笑的脸,终于彻底阴沉了下去。他知道,他还是低估了眼前这个男人,不仅低估了他那已然超凡入圣的武功,也低估了他那颗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复仇决心。而远处的广场之上,苏未然早已将那些寻常的番役校尉尽数击溃,她看着那个为了保护自己而以一人之力独战两大当世绝顶高手的孤独背影,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刺痛。她不再有半分犹豫,身形一晃便已来到齐司裳的身旁,手中的“青鸾”剑斜指地面,与他并肩而立。
    只见那两人并肩立于尸山血海之中,一者身形高大魁梧,一者体态纤细秀丽;一人手中所持乃是漆黑厚重的“断岳”战刀,另一人掌中所握却是清冷如水的“青鸾”软剑;一人周身气势沉雄如万仞山岳,另一人通体剑意轻灵如天际流云。他们二人在这血流成河的紫禁之巅相互映衬,竟构成了一幅充满了悲壮与决绝的奇异画卷。然而,他们面对的,却是更多的从四面八方再次缓缓围拢上来的锦衣卫,是那个已然因一招受挫而变得更加疯狂暴怒的凌绝和心有余悸却战意更浓的霍禄,更是那个始终未曾出手、却如深渊般凝视着他们的韩渊。战局在短暂的沉寂之后,眼看便要再次陷入更加凶险、也更加令人绝望的僵持之中。
    夜风,夹杂着冰冷的秋雨和浓郁的血腥,呼啸着穿过奉天殿前这片巨大的白玉广场,将那数百支熊熊燃烧的巨型火把吹得烈焰翻腾,光影摇曳。那光,照在韩渊铁青的脸上,照在凌绝因疯狂而扭曲的白面上,也照在广场中央那两道孤独却又挺拔的身影之上,将他们的影子在血泊之中拉得极长,仿佛两座即将被无边黑暗吞噬的、不屈的丰碑。
    就在这片惨烈的战场之外,在数百步之遥的奉天殿后方,那座象征着皇权至高点的观星楼顶层,一个孤寂的身影,正凭栏而立,冷冷地,注视着下方那片被火光照亮的、宛如炼狱般的杀戮场。洪武大帝朱元璋身披一件厚重的黑色大氅,任由那冰冷的雨丝打湿他花白的双鬓。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曾看透过无数人心、也曾下令让无数颗人头滚落在地的浑浊老眼,此刻,平静得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他身旁,没有侍卫,没有太监,因为他知道,这整座紫禁城,这座由他亲手缔造的、用无数功臣的白骨堆砌而成的坚固牢笼,便是他最可靠的护卫。
    他看着下方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心中,却并未有半分的波澜。他不在乎死多少锦衣卫,那些不过是他手中可以随时替换的刀;他也不在乎霍禄的生死,那个来自异域的拜火教徒,不过是他重金买来的一头奇兽,用来对付江湖上那些不服管教的虎狼;他甚至不在乎凌绝是否会受伤,那个不男不女的阉人,是他圈养在宫中最阴毒的一条蛇,用来制衡像韩渊这样越来越难以掌控的猎犬。在他眼中,所有的人,都只是棋子。他真正关心的,只有那个持刀而立,以一人之力,竟隐隐有撼动他整个帝国暴力机器之势的,齐司裳。
    他从这个年轻人的身上,看到了一种,他既熟悉,又无比憎恶的东西。那是一种,不敬天地,不畏鬼神,只相信自己手中刀剑,只遵循自己心中道义的,桀骜不驯。那是一种,游离于他所建立的、森严的、绝对的秩序之外的,自由的,属于江湖的灵魂。他朱元璋,从一个沿街乞讨的流民,一个食不果腹的小和尚,坐上这九五之尊的龙椅,靠的,便是将天下所有这样桀骜不驯的灵魂,一一碾碎,收编,让他们要么臣服,要么死亡。他以为,他已经做到了。胡惟庸的文官集团,李善长的淮西勋贵,蓝玉的骄兵悍将……他用三十年的时间,将所有可能威胁到他朱家江山的“变数”,都清扫得干干净净。可现在,这个最大的“变数”,却又出现了。而且,是以这样一种,他最不愿意见到,也最无法容忍的方式,公然地,打上了他的门,挑战他的权威。
    “好一个‘天下第一高手’……”朱元璋喃喃自语,声音被风雨吹得支离破碎,“好一个‘侠之大者’……朕倒要看看,你这所谓的‘侠义’,究竟能有多硬。是你的刀硬,还是朕的江山,更硬!”他甚至开始回忆起自己戎马倥偬的峥嵘岁月,想起了鄱阳湖上那连天烽火,想起了与陈友谅那般绝世枭雄的生死对决。那时的他,也曾倚仗过江湖豪侠的匹夫之勇,也曾许下过共享富贵的诺言。然而,当他真正君临天下之后才发现,那些不受约束的力量,那些信奉“义气”大于“法度”的个人,对于一个庞大而精密的帝国而言,是何等致命的毒药。他这一生,都在与“失序”作战,而齐司裳,便是“失序”最完美的化身。他的目光,落向了自己的皇太孙朱允炆,那个宅心仁厚,却也同样尊崇儒家礼法的孩子,他无法想象,若是自己百年之后,允炆面对这样一个武功盖世而又心怀旧故的“侠客”,该如何自处。所以,今夜,齐司裳必须死。他的死,不是为了泄私愤,而是为了,给那个即将到来的、属于他孙儿的时代,扫清最后一块,也是最危险的一块,绊脚石。
    想到此处,他的眼中,那仅存的一丝属于凡人的犹豫,也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帝王独有的、彻骨的冰冷与决绝。他看着下方那个浴血奋战的身影,竟如同在欣赏一件即将被彻底摧毁的艺术品,心中,再无半分怜悯。
    战场之上,那短暂的沉寂,终于被一声凄厉的尖啸所打破。“齐!司!裳!”凌绝那张因剧痛与羞辱而彻底扭曲的脸上,再无半分平日里的阴柔与慵懒,只剩下野兽般的疯狂与怨毒。他那只被废掉的右手软软地垂着,左手却并指如剑,指尖之上竟再次凝聚起了一团比之前更为浓郁、更为邪恶的黑色气旋!他竟是在盛怒之下,强行逆转经脉,将玄阴真气尽数逼入了左手之中!“咱家今日,便是拼着这条贱命不要,也要将你,拖入无间地狱!!”他嘶吼着,身影再次化作一道黑色的、充满了死亡气息的鬼影,向着齐司裳猛扑过来!
    与此同时,那些被齐司裳神威所慑的锦衣卫与东厂番役,在韩渊那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神逼视之下,也再次鼓起了勇气,如潮水般再次涌了上来!这一次,他们的目标不再是那个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齐司裳,而是他身旁那个看似柔弱、实则已是强弩之末的苏未然!韩渊的眼光何其毒辣,他一眼便看出齐司裳虽强却终究有其软肋,而苏未然便是他此刻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软肋!只要能将苏未然困住,甚至击伤,那么,齐司裳那看似完美无缺的防御便会出现致命的破绽!
    战局在瞬间再次变得凶险无比!“小心!”齐司裳低喝一声,他没有选择后退,手中的“断岳”刀再次舞出了一片密不透风的黑色光幕!那刀势不再是之前那般大开大合一往无前,而是变得沉稳厚重,如同一座环绕在两人身周的移动的城墙。他将大部分的精力都用来抵挡那个已然状若疯魔的凌绝,同时还要分心去化解那些从四面八方射向苏未然的暗器与刀剑。
    而苏未然此刻也已到了她体能与内力的极限。在诏狱之中她被韩渊废去武功,后虽得齐司裳以混元真气为她重塑经脉,根基甚至比以往更为扎实,但毕竟时日尚短一身功力尚未完全恢复。方才一场酣畅淋漓的复仇之舞,早已将她体内的真气消耗了七七八八,此刻面对这些悍不畏死、轮番冲杀的大内高手与东厂番役,她的剑开始变得有些沉重,她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有些急促。她知道自己正在成为齐司裳的累赘,这个念头如同一根毒刺狠狠地扎入了她那颗高傲的心。她咬紧牙关将舌尖猛地一嚼,一股血腥的、带着刺痛的甜意瞬间刺激了她那几近枯竭的神经!她强行压榨出体内最后一丝内力,手中的“青鸾”剑再次化作一道绚烂的、义无反顾的青色长虹,将三名从侧翼攻来的东厂高手逼退了数步。
    然而,就在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那一刹那,一名始终潜伏在人群之中,身材矮胖,手持一对流星锤的东厂档头,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狞笑!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他手中的流星锤悄无声息地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贴着地面的角度,如同一条最阴毒的毒蛇,呼啸着砸向了苏未然那已然有些不稳的下盘!这一击阴险毒辣且快如闪电!苏未然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想闪避身体却已来不及做出反应!眼看那带着万钧之力的流星锤即将砸中她的双腿!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齐司裳的眼神猛地一寒!他再也顾不得那个正从正面疯狂攻来的凌绝!他猛地一个旋身,手中的“断岳”刀脱手飞出!那柄重达七十二斤的陨鐵重刀竟如同一面黑色的、旋转的盾牌,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后发先至,不偏不倚恰到好处地挡在了那柄流星锤之前!“铛!”一声巨响!那柄流星锤被“断岳”刀上蕴含的磅礴内力硬生生地弹飞了出去!而那名东厂档头更是闷哼一声,被那股反震之力震得口喷鲜血倒飞而出!
    苏未然得救了,然而齐司裳也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为了掷出“断岳”,中门大开!凌绝又怎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死来!!”他那张敷着白粉的脸因极致的兴奋而扭曲,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他那只完好无损的左手五指并拢化作一柄漆黑的、凝聚了他所有怨毒与功力的死亡之刃,重重地印在了齐司裳那毫无防备的胸口之上!“噗——!”齐司裳只觉得一股阴寒至极的、仿佛能将人的骨髓都冻成冰渣的玄阴真气摧枯拉朽般冲入了他的体内!他那颗正在高速运转混元真气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冷铁手给狠狠地攥住了!他再也抑制不住,一口殷红的鲜血猛地从口中狂喷而出!整个人便如同一片被狂风吹落的残叶,向后连退了七八步,才用那柄飞回手中的“断岳”刀拄着地面,勉强稳住了身形。他受伤了,而且是自他复出以来从未有过的重伤!
    “哈哈……哈哈哈哈!齐司裳!你终于受伤了!你终于要死了!!”凌绝看着他,看着他那苍白的脸色,看着他嘴角那丝刺目的鲜红,发出了癫狂的胜利的大笑!
    而石阶之上,那个始终如同猎人般冷静观战的韩渊,也终于动了。他看到齐司裳的颓势,看到苏未然的力竭,看到凌绝那致命的一击,他那张永远挂着胜券在握微笑的脸终于露出了毒蛇般的、志在必得的狞笑。他缓缓地从战阵的后方向前走出一步,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步,整个广场之上那喧嚣的喊杀声、那凄厉的惨叫声仿佛都在这一刻为之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这个缓缓走来的男人所吸引。他没有拿出任何兵刃,他只是将他那只修长的、白皙的、仿佛不沾半点人间烟火的右手在袖中微微抬起。一股阴柔、粘稠、却又霸道绝伦的、仿佛能将这天地都化作一座无形牢笼的气息开始在他的掌心缓缓地凝聚。
    《缚龙功》。
    他韩渊终于要亲自下场,给予这对已是强弩之末的亡命鸳鸯那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一击。他要亲手将这个胆敢挑战他、胆敢扰乱他棋局的男人彻底地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要亲手将那只胆敢背叛他的美丽蝴蝶那双让他感到无比愤怒的翅膀一根一根地彻底折断。他看着场中那两个相互扶持却又摇摇欲坠的身影,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满足的弧度,用一种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宣告:“齐司裳,你的传奇,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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