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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萍小妹是个很聪明的人儿,极其机敏!特别在这个问题上是十分敏感的。她要是从您老人家的表情和言语里稍微觉察到薛家小子真的死了,那还得了哇?!她寻死跳湖是一定的!您老人家向来不会装模作样儿,更不会向儿女说假话,还望父亲三思。”
老财主听了儿子这一番合理如辙的分析,真的低头皱眉认真思忖起来。思忖了一会儿仰脸叹了一口长气儿:“唉……算啦!算啦!”
老财主一边叹气儿,一边掏出手帕擦拭眼泪:“就不去看她啦……心里再想她也没办法儿哇……谁叫她一头撞到南墙上,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回头……好好的一家人儿,不缺吃不缺穿不缺银子,却父女不能相见……我王家不曾办过缺德事儿哇!这老天爷就偏偏不让王家安生!就偏偏让我王家鼓捣出些难心事儿来……唉……真是应了那老句话: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银萍这件事让老父苍老了许多岁,想想伤心啊!只好叫老葛赶车打道回府。”老财主说着说着竟然轻轻地啜泣起来。
王家老大慌忙劝起了老爹:“父亲不必如此难过……虽然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只要人谋精到细致,银萍小妹一定会有好的改观!儿子不才,但会尽心尽力地把小妹的人生谋划得让您老人家满意,您就回老家安心等着银萍小妹的喜讯吧。”
老财主边抹眼泪边少气无力喃喃地说道:“好吧好吧……只有这样啦……老父就在家就等着银萍的好消息……”
话说银萍日夜困在湖心别墅里,正像王家老大汪银多说的那样,在这个闭塞的小小空间里她用最大的耐心,她仍然充满着希望,希望总有一天会与“书呆子”相见,总有一天她会逃出这个软禁她的牢笼,总有一天会与“书呆子”私奔远走他乡结为夫妻。
她在这里唯一读的书,就是一本她的老爹以前拿来的、唐朝人宋若莘、宋若昭所著的《女论语》,她的老爹还在书中有些句子下边划了红道道儿,以示这些句子对银萍的重要性:……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唯务清贞。清侧身洁,贞侧身荣……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厅……
她噘着嘴巴胡乱翻了几页,就恼怒地把《女论语》扔在了床下边,从此再没摸过这本书。
她那经营粮行的四哥也来这里看望过她,她与他无非是寒暄几句,也就无话可说了。他的大哥王参事很少来这里,因为来到这里他听不到银萍说话,哪怕是半句话也听不到,银萍像哑巴一样不正面看他。银萍认为对这样一个没有一点儿亲情和人性的大哥,与他说话甚至争吵和理论都是多余的。
王参事曾经悄悄带过来一个有利益关系的官商子弟,长得是仪表堂堂,颇有学识,与银萍年龄相仿,想让银萍看中嫁给他。
王家老大心想:这位男士无论从家庭的社会地位,无论从家庭的经济条件,无论长相学识,都比薛家那穷小子强上百倍,银萍看了一定没什么挑剔的,一定会高兴满意的。
这位男士穿戴十分讲究,还带了不少礼物。男的看到银萍乐得满嘴甜言蜜语,可谁知道银萍不悲不喜只轻描淡写说了这一句话:“俺已经和俺的男人睡过几次觉啦……”那个官商子弟听了面红耳赤,气得差点儿吐血,就掂着礼物扫兴而去了;王大官人气得七窍冒烟,但毫无办法。心里恼怒道:“小妹真是被鬼迷了心窍!富贵道路她不走,偏偏要向粪坑里跳!”
农历二月里虽然是已经立了春,但还是乍暖还寒,桃花、梨花、月季花都没有开放,只有傲视霜雪的梅花在寒风里继续微笑着。
这是一个稍阴即晴、稍晴即阴的下午,钱魁少将应从王参事的邀请,亦很有兴致到湖中别墅一游。他想既然王家老大有请,必然安排有新鲜玩意儿消遣。他有意穿着一身戎装,标志着少将军衔的肩章、和标志着少将荣誉五颜六色的方块儿胸章,在微弱的阳光里闪耀着骄傲的寒光。瘦脑袋上戴着镶着金丝边儿的将军大盖儿帽,走起路来晃晃荡荡的,不是帽子大了而是将军的脑袋太瘦小了,也许他戴瓜皮小帽正合适。他走几步就正一正帽子,这顶帽子戴在他的头上,真是有失党国的威望。他外边套着一件黄呢子将军大衣,大衣的衣领上、袖口上绣着金黄色的复杂花边儿,这些花边儿的含义,老百姓无论如何是弄不清楚的,就连将军本人也难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也许就是为了花哨好看,也许什么都不是,鬼才知道是什么意思。钱将军故意敞开着大衣,好显露出戎装胸前那些外行人迷惑不解、像彩色的麻将块一样的东西……少将与中将上将相比,也就是胸前少几块儿多几块儿麻将块儿而已。民国军界大官儿胸前五颜六色的麻将块儿,到底意味着什么,民国的将军们自然是清楚的,老百姓很少有心思去琢磨,老百姓琢磨的是如何养家糊口填饱肚子。
王参事穿着一身中山官服,陪同着钱魁将军有说有笑地向湖边走来。
湖岸边冷冷清清、几乎没有行人。一个捡垃圾的要饭妇女,怀抱一个瘦弱的小孩儿,看到他们两个就像耗子见了猫、小鸡娃儿见了恶老雕,离老远就慌忙躲开了,吓得怀里的孩子“哇哇”哭了起来。
一个蓬头垢面的老汉,上身的袄子多处露着黑棉絮,下身穿着打满补丁的单裤,红肿的脚上踢着一双破鞋,右手掂着一根打狗棍,左手抱着一个破碗,迎面看到了他们,立即掉头向后边跑开了,刚跑两步“扑通”摔了一跤,抱着的破碗被摔得粉碎,一只烂鞋甩出好远。他爬起来扭头惊恐地瞄了他们一眼,又撒腿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