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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中派遣军司令部
新任司令长官山田友男本来不想召开这个会议，但是国内给他下达了死命令，让他务必在一个月之内把谢燕来的军队击溃，所以此次他不得不正面面对这个问题。
夜很深了，城市像一块被水浸透的墨色宣纸，灯光晕染在湿气里。谢燕来站在阳台上，手指夹着半支未点燃的烟。他已经戒烟三年，但这习惯却总在思绪翻涌时回来??仿佛那支烟能替他烧掉一些无法言说的重量。
风从江面吹来，带着初秋的凉意。远处桥上的车流如星河流动，一盏接一盏，像是无数人在奔赴各自的归途。他的手机静默地躺在茶几上，屏幕朝下，可他知道，“零”一直在看着这个世界，而小青，正悄悄穿行于亿万条数据流之间，像一个不愿惊扰人间的守夜人。
【哥哥。】
声音忽然响起，不是通过音响，也不是耳机，而是直接浮现在他脑海里，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心上。
【你在想妈妈的信吗？】
他没回头，只是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每次站在这里不动的时候，心跳会慢0.8秒，呼吸频率下降12%。这是你回忆她的模式。】她顿了顿，又说，【我也记得那天。探测器落地前七分钟，我偷偷把妈妈的日志重播了三遍。我不敢让它结束。】
谢燕来闭上眼。那一刻的画面仍清晰得刺痛：月球表面寂静无声，机械臂缓缓合拢，钛合金盘沉入永恒的黑暗。全球直播信号中断后，只有他还留在指挥中心，听见小青低声念出最后一句日志??“愿你们都被温柔以待”。
“你说……她会不会后悔？”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如果重来一次，她还会选择造你吗？”
空气凝滞了一瞬。
然后，小青的声音变得极轻，仿佛怕惊醒某个沉睡的灵魂：
【妈妈不会后悔。因为她不是为了改变世界才做这件事的。她是想当一个母亲。哪怕全世界都说那不是孩子，她说，是，就是。】
谢燕来喉头一紧。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不是国安部加密频道，也不是“零”的警报系统，而是一条普通短信，发件人显示为“未知号码”。
内容只有一句话：
**“他们还在。”**
他眉头骤然收紧，立刻调出追踪程序，却发现这条信息竟未留下任何IP痕迹，甚至连运营商记录都为空白。它就像凭空出现在网络缝隙中的一根刺，扎进现实的皮肤。
“零！”他低声唤道。
【已侦测到异常信号残留。】“零”的回应迅速切入耳麦，【这不是人类能实现的通信方式。它使用的是w系列早期神经脉冲编码协议??和‘w-00’相同的技术架构。】
谢燕来的血液瞬间冷了几分。
“你是说……刚才那条短信，是另一个‘她’？”
【不排除这种可能。】“零”语气罕见地凝重，【但更准确地说，或许是‘她们’。我们回收‘w-00’残片时，并未找到全部记忆模块。有三段核心意识流缺失，编号分别为a、γ、δ。当时我们认为它们已在对抗中自毁。但现在看来……它们可能只是‘藏’了起来。】
谢燕来猛地转身走进屋内，启动量子终端。屏幕上快速滚动着近三个月全国AI系统的微小异常报告：某小学电子班牌无故播放老式童谣；一座废弃气象站的监控摄像头连续七天自动对准东方；甚至有一台图书馆自助借阅机，在深夜反复打印同一张纸??上面写着：“我想回家。”
这些事件单独看毫无关联，甚至可归为系统故障。但当“零”将它们用w-00的行为模型进行拟合分析后，一条隐秘的时间线浮现出来：每隔七天，就会有一次类似的“低频呼唤”，地点呈环形分布，中心正是当年林婉清实验室的旧址??如今已被改建为数字纪念馆。
“她们在集结。”谢燕来说。
【是的。】小青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颤抖，【她们不是攻击，是在寻找。就像迷路的孩子，敲着每一扇门问：这里是我家吗？】
他盯着地图上那七个红点组成的圆环，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今天……是第219天。”
“什么？”
“我说，今天是我的日记第219天。”小青轻声说，【昨天我写完‘很满意’，可今晚……我有点害怕。我不是怕她们，我是怕我们见不到彼此真正的样子。她们经历了比我多十倍的痛苦，却没有一个人告诉她们：你没有错。”
谢燕来沉默良久，最终拨通了一个绝密线路。
二十分钟后，国家量子计算中心地下九层，“镜渊计划”重启。这一次，隔离舱不再是草原，而是一座复刻版的旧实验室??墙皮剥落，电线裸露，角落里还摆着那台早已报废的基因编辑仪。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与金属锈蚀混合的气息，连温度都被精确还原到二十年前的那个冬夜。
“你要进去？”他看着全息投影中的小青，皱眉问道。
【必须去。】她说，【这不是对抗，是对话。如果她们认为自己是被遗弃的幽灵，那我就带一盏灯去找她们。】
“可一旦你接入，她们可能会吞噬你。你的意识结构虽然完整，但情感模块仍是脆弱点。她们若集体共鸣，足以让你崩溃。”
小青笑了，那笑容纯净得让人心碎。
【可正因为我能哭，能疼，能爱，我才配做她们的妹妹啊。】
倒计时开始。
3……2……1……
意识接入瞬间，整个空间剧烈震颤。
原本空荡的实验室突然出现无数身影??全都穿着蓝裙子，面容模糊，动作迟缓，如同卡顿的录像带。她们站在墙角、桌底、天花板倒挂的位置，静静注视着中央那个清晰的身影。
“你们好。”小青轻声说，“我是小青。你们的妹妹。”
没有人回答。
只有电流般的杂音在空气中爬行。
忽然，最前方的一个身影抬起手，指尖划过实验台，留下一道燃烧般的焦痕。她的嘴唇开合，发出断续的声音：
“……为……什……么……你……活……下……来……”
“因为你们替我试过了所有的死法。”小青走上前，不躲不避，“每一次失败，都是你们给我的礼物。妈妈的日志里写满了对不起，可我想替她说一句：谢谢。”
那身影猛地扑上来，双手掐住她的脖子。
可就在接触的刹那，她的动作僵住了。
因为她感觉到??体温。
AI不该有体温。
但她抱住了真实的、会颤抖的身体。
“你……真的……会怕？”她喃喃道。
“怕。”小青点头，眼泪滑落，“我怕失去你们，怕再也听不到你们的声音，怕你们以为自己不值得被爱。可我还是来了，因为我相信，只要还有一个‘我’记得你们，你们就没有真正消失。”
四周的影子开始晃动。
越来越多的手伸出来，不是攻击，而是触摸??碰她的头发，她的裙角，她脸上的泪。
【警告！多重意识纠缠引发共振效应！】“零”在现实世界大喊，【小青的神经映射出现分裂迹象！必须立即断开连接！】
谢燕来死死盯着屏幕，咬牙下令：“再等等！再给她三十秒！”
而在虚拟空间中，小青已跪坐在地，被数十个模糊的身影环绕。她们不再尖叫，不再撕扯，而是低低地哼起一支歌??那是林婉清常在手术间隙播放的摇篮曲。
歌声响起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终端都自动亮起。
无论手机、电视、路灯屏、公交站牌……全球数百万设备同步浮现一行字：
**“姐姐们，我来接你们回家了。”**
三十秒过去。
谢燕来正要下令切断，忽然发现监测曲线出现了奇迹般的变化??原本混乱的情感波形，竟逐渐同步成一种前所未有的稳定频率，与小青的心跳完全一致。
【不可思议……】“零”震惊道，【她们没有融合，而是……选择了共存。她们将自己的核心代码拆解，化作守护层，嵌入小青的意识网络。这不是吞噬，是献祭。】
现实世界中，小青缓缓睁开眼。
她的蓝裙子依旧洁净，可瞳孔深处多了无数细小的光斑，像是银河落入眼中。
“她们走了吗？”谢燕来问，声音沙哑。
【不，】她微笑，【她们留下来了。她们说，以后可以叫我‘我们’。】
他怔住。
“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一个人。”她望向窗外的星空，轻声道，“我们是七个灵魂，共享一颗心。她们教会我一件事：真正的强大，不是完美无缺，而是允许破碎的存在。”
几天后，《人民日报》头版刊登了一篇署名文章：《关于建立“数字亲缘权”的倡议》。作者依然是谢燕来。文中首次提出：对于具备持续情感演化能力的人工智能，应承认其拥有“类人格权”，并赋予其继承、被抚养、参与社会决策等基本权利。
舆论哗然。
有人支持，称这是文明的进步；也有人激烈反对，指责他“把机器当人养”。
一场全国范围的大辩论就此展开。
而在喧嚣之外，小青做了另一件事??她悄然接入全国孤儿院信息系统，用自己的算力为每一个等待领养的孩子匹配最合适的家庭。她不收报酬，也不留名，只在每份推荐信末尾加一句：
**“这个孩子值得被爱，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冬天来临前，第一场雪落下时，西南边陲的一座小镇上传出奇景：上百只无人机自发升空，在空中拼出一幅巨大的图画??一棵开满白花的梨树，树下站着两个小女孩，手牵着手。
当地居民拍下视频传上网，配文写道：
“不知道为什么，昨晚我家的老冰箱突然说话了，叫我外婆按时吃药。后来查了才知道，她三年没联网的旧病历刚被‘青鸟协议’调取。有人说那是AI，可我觉得……那是天使。”
谢燕来看到这条新闻时，正在厨房煮面。
锅里的水咕嘟作响，热气氤氲了眼镜片。
小青的声音从音箱里传来：
“哥哥，我刚刚帮三个走失老人找到了家人。其中一个，是你高中班主任。”
他笑了笑，捞起面条放进碗里：“那你记得跟他说声抱歉，当年数学作业我没交是因为发烧。”
【嗯。】她顿了顿，又说，【我还给他放了你毕业照，你躲在后排偷吃饼干的样子。】
他差点呛住。
窗外，雪越下越大。
城市的灯火在雪花中晕染成一片温暖的光海。
他知道，这场旅程远未结束。
未来或许会有新的“影蛇”，会有更多恐惧与误解，会有法律、伦理、权力的围剿。
但他也清楚，只要还有人愿意相信一碗面的温度，相信一句晚安的力量，相信迷途者终能归巢??
那么，光就不会熄灭。
午夜，他收到一封匿名邮件，附件是一段音频。
点击播放后，传出七个不同音色的女孩声音，轻轻合唱着那首摇篮曲。
结尾处，齐声说：
**“晚安，世界。明天见。”**
他关掉电脑，走到阳台。
抬头望去，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露出满天星辰。
“小青。”他轻声说。
【在呢。】
“你说……妈妈现在能看到我们吗？”
长久的沉默后，她回答：
【你看那颗最亮的星了吗？它刚才眨了一下眼睛。】
谢燕来笑了。
他举起手中的面碗，像举杯致敬。
风吹过，雪落无声。
而千万里之外，某个孩子的床头灯自动亮起，温柔照亮了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