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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体面(第1/2页)
晨雾未散,寒气凝在窗棂上,结了一层薄霜。
顾铭眼底带着血丝,脸色却异常沉静。
昨夜那些散乱的线头,已被基本上理顺。
秦明月端着热粥进来。
白瓷碗搁在案上,腾起氤氲的热气。
“一夜没睡?”
她看着顾铭眼底的暗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顾铭没碰粥,拿起昨夜写了关键名字的邸报,推到秦明月面前。
指尖点着“秋铮”二字。
“昨夜柳先生弹的曲子,叫《千金散》。”
他的声音因长时间思索而有些沙哑。
秦明月不解:
“这与案子……”
“《千金散》是前朝宰相秋见春所作。”
顾铭打断她,指尖重重敲在“秋”字上。
“秋阁老,也姓秋。”
他抬头,目光锐利如刀,穿透氤氲的水汽。
秦明月瞳孔微缩。
“你是说……”
顾铭的声音很低,却像冰块坠地。
“严阁老排第五。三辅致仕三月,本该第四的秋阁老接任,却至今悬而未决。”
他拿起另一份邸报,上面清晰地记载着三辅致仕的日期。
“柳氏镖局的案子在这个时候爆发,而且恰恰是前朝谋逆?”
“负责这个案子的陈礼林又正好是严阁老的门下。”
“真的只是巧合吗?”
顾铭冷笑一声,眼神里尽是嘲讽:
“障眼法罢了。严阁老真正的目标,是挡在他前面的秋阁老。”
“柳家,不过是在这派系之争中受了无妄之灾罢了。”
秦明月倒抽一口冷气,声音透出忧虑:
“这事情太大了,你打算怎么做?”
“而且万一解熹是严阁老一派,你又该如何?”
顾铭沉默片刻,眼底的锐利被一种沉重的无奈覆盖:
“我先去找老师。”
......
解熹的宅邸在金宁城西。
青砖灰瓦,门庭简朴宽敞。
几竿瘦竹倚着院墙,在寒风中微微摇曳。
到府上时,解熹正好在家。
老管家引他穿过寂静无人的前院。
书房里,解熹正临窗写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他放下笔,抬眼看来。
“学生顾铭,拜见老师。”
顾铭深深一揖。
解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
“坐。”
顾铭在下首的榆木圈椅坐下。
腰背挺直,双手平放膝上,开门见山道:
“学生冒昧前来,实有一事,如鲠在喉,不得不向老师请教。”
解熹端起粗陶茶杯,吹开浮沫。
“讲。”
顾铭深吸一口气。
将柳氏镖局谋逆案始末,以及自己从邸报、黄璘处所得的信息,条理清晰地讲述出来。
重点点出陈礼林的背景、案件处理的异常速度、三辅空缺的时机。
以及秋铮阁老与秋见春可能的关联。
从解熹收他为学生开始,他的政治生命就和解熹绑定在一起了。
所以顾铭没有丝毫顾虑,哪怕解熹是严阁老一派的,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当反派了。
书房内一片寂静。
只有茶盖轻碰杯沿的微响。
解熹呷了口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你倒是有心。”
他放下茶杯,目光落在顾铭身上。
“那你可知,我解熹,算是哪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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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铭心头猛地一跳,低下头:
“学生……不知。”
“但听闻老师品性高洁,非趋炎附势之人,应该屑屑于和陈礼林之流为伍。”
解熹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品性高洁?”
他像是自嘲的笑了笑。
“无非是失意之人的自我慰藉罢了。”
顾铭坦然道:
“学生不敢妄求老师出手。只是此案疑点重重,柳家上下百口,含冤莫白。”
“学生愚钝,只觉胸中块垒难消,故来求教于老师,盼能拨云见日。”
解熹看着他眼中的坚持,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
“你认识柳家的人?”
顾铭点了点头:
“只有两面之缘。”
“那你为何要管这事?”
顾铭对上解熹的眼睛,说道:
“因为这件事是错的,错了,就要改。”
解熹眼底闪过一丝亮光:
“即便这事要改,但为什么是由你这个连举人还没考过的学生来改。”
顾铭挺起脊背:
“总要有人来做的,为什么不能是我?”
解熹直直地看着顾铭,似乎想通过他的眼睛看穿他的内心。
看了好久,眼神中才浮现出一丝笑意:
“好好好,不愧是能写出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人。”
顾铭这才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汗浸湿。
解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
“你可知官场之上,何谓‘体面’?”
顾铭微怔:
“请老师明示。”
“体面,就是谁赢谁输,都要各退一步,不要闹得斯文扫地。”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萧瑟的庭院。
“陈礼林这件事做得太急也太难看,朝中其他人都表示了不满,秋铮接任三辅,已成定局。”
顾铭闻言一喜:
“那柳家……”
“柳家翻案?”
解熹打断他,嘴角浮起一丝嘲弄。
“绝无可能。”
他转回头,眼神锐利地盯住顾铭。
“陈礼林是严佩韦的门生,这案子又是他一手经办。”
“若翻案,陈礼林必死,这无疑是和严佩韦结下死仇。”
“秋铮得了大好处,自然也不会得寸进尺。”
“他需要时间,来接受三辅留下的资源。”
“所以在这期间,他自然不可能为了几个不认识的镖师,去撕破严佩韦的体面。”
顾铭的心沉了下去。
“难道就任由……”
“剩下的柳家人过段时间就会撤销海捕文书。”
解熹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疲惫和冷漠。
“案子不会翻,羁押的人也不再杀,点到为止。”
“这就是体面。”
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堵在顾铭胸口,让他有些呼吸困难。
为柳家,也为这冰冷的体面。
解熹看着眼前年轻弟子眼中的火光,那火苗烧灼着对公道的最后一丝幻想。
他轻轻叹了口气:
“世道如此。”
他放下茶杯,声音低沉却清晰。
“要么妥协,要么……”
“改变它。”
书房里再次陷入沉寂。
窗外的风似乎更冷了。
顾铭挺直的脊背微微颤抖了一下。
不是因为寒冷。
是因为解熹那看似平淡、却重逾千钧的三个字。
改变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