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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是一两件事，自然可以像你说的那样做。”陆屿川的长眉蹙起，眼底的色泽渐渐冷了下来，像雨天玻璃上蒙上的一层的雨雾。
“但如果，曝出的丑闻太多，涉及陆家产业的方方面面，那么我父亲作为当时的家主，就只有他有涉及陆家每一项业务的权限，推出其他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服众。”
“也就是说，只有他有资格，替陆家背黑锅。”
朝颜舔了舔唇，的确，想不到别的办法。
陆屿川凝视着唐映雪黑发间暗生的几缕白发，轻笑到。
“后来我父亲向家族妥协认罪，安保局的车开到那个种满油菜花的山坡，却忽然意外翻车，车上的人都在撞击下昏迷，醒来时却发现我父亲人间蒸发，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是生是死。”
朝颜感觉喉咙有些干，轻轻咳了一声，“这么说的话，你父亲也有可能还活着，说不定是某些机缘不能与你们相见呢？”
陆屿川大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是啊，本该还有希望，但既然我父亲不在，我母亲就要替他承担相应的责任，因为她是家主夫人。”
“可是她现在……”朝颜低头，看向唐映雪安静的睡颜。
“因为在安保局准备抓走我母亲的前一天，他们找到了我父亲的尸体，只是那具尸体摔下山崖，已经血肉模糊，但身上，分明穿着我父亲被抓走那天的衬衫。”
陆屿川说道这里时，唐映雪似乎有所感应似的，紧紧的皱起了眉，喉咙发出伤心的呜呜声。
两人凝视了她一会儿，发现她只是在做噩梦，陆屿川才继续开口。
“如果父亲的尸体没有找到，或许母亲哪怕在监狱，只要想着他还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还能够挺下去，但看到父亲的遗体，母亲彻底崩溃了。”
“父亲遗体下葬的那天，母亲参加完葬礼，吞了整整一瓶安眠药。”
朝颜倒吸一口凉气，但很快理解了唐映雪的举动。
“她一定很爱陆屿川的爸爸吧。”
丈夫因为家族要在监狱度过余生已经够委屈，丈夫还因此丧命了，这对一个年轻的母亲怎么不算致命的打击呢？
“是，小时候我甚至觉得，母亲比爱我还要更爱我的父亲。”说到这里，陆屿川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回忆，唇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
“但哪怕母亲会对父亲比对我更偏心，我也觉得那时候我们的家，很幸福。”
朝颜轻轻眨了眨眼，落在陆屿川冷冽凉薄的侧脸，朝颜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男人，也曾经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只是接连两次的重大打击，家人离去，自身残疾，才给他镀上了一层坚硬的外壳。
好像只有冷漠，只有狠厉，只有冰冷，他才能够活下去。
心里好像被一根细针促狭的扎了一瞬，心脏漫出一种酸涩的疼。
朝颜轻轻握着他的手，“还好，你母亲还活着……”
她不敢安慰的更多，只怕自己浅薄的安慰，反而会将他刺痛。
“可那时候，我是真的以为我连母亲都失去了。”陆屿川冷笑一声，眼底浮起一层阴冷，“你知道为什么陆家要让我母亲假死么？”
“为什么？”朝颜的确很不理解，明明活着的人，为什么要让她社会性死亡呢？
虽然陆家是一个大家庭，但只有父母，才是孩子最亲最亲的亲人啊。
陆屿川已经失去了父亲，再让他以为失去了母亲。
不是很残忍吗？
“因为当年我母亲被抢救回来后，精神失常，变成了个疯子。”
“如果仅仅只是疯了，正好还可以免去替我父亲坐牢，但是，就因为她说了一句话，让陆振亭做了这个让她假死的决定。”
陆屿川的嗓音听不出情绪，手指却下意识再膝上紧握成拳，修长冷白的骨节攥紧着，好像要把指尖的翡翠扳指捏碎。
“她说了什么？”朝颜小心翼翼的开口。
“她说，”陆屿川顿了顿，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天行是被陷害的，他是替整个陆家顶罪。”
朝颜震了震，只感觉浑身的汗毛都悚然的立了起来。
其实唐映雪会说出这样的话并不奇怪，人在遭受巨大打击后，的确会精神失常，很多患者在精神失常后，就会一遍遍的出现幻觉，并且重复的呢喃内心最不能接受的记忆。
也就是说，陆屿川的母亲并不仅仅是因为陆天行的死而崩溃，从一开始陆家要陆天行顶罪，她就很不甘，很委屈。
连精神失常，都想着要为她的丈夫伸冤。
朝颜凝视着她，想象不出这是一种怎样伟大而偏执的感情。
而陆老爷子对此的反应更是让人觉得冷血至极。
唐映雪本不必社会性死亡，但她偏偏会无意识的说出真相。
其实朝颜能够猜出这背后的逻辑。
陆家好不容易将那些污糟事压下去，甚至为此还牺牲了一位最有能力和价值的家主。
要是警察因为唐映雪的话产生怀疑，那么陆家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功亏一篑，甚至会被推上更险恶的风口浪尖。
可是，这只是从陆家的角度看，却未曾替陆屿川和唐映雪的角度考虑问题。
唐映雪被迫“死亡，”陆屿川变成了父母双亡的孤儿。
整件事伤天害理的都是陆家其他族人，但唯一受伤害的，却只有大房一家。
难怪，陆老夫人总是以亏欠的口吻跟朝颜说起陆屿川。
难怪，陆老爷子在陆屿川小时候总是对他冷淡严厉。
恐怕在陆老爷子心底，也不愿意面对因为自己的冷血而变得可怜的陆屿川吧？
朝颜默了默，忽然抬手，轻轻的环住了陆屿川。
“你真的过的很辛苦，但是还好你妈妈还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从前朝颜看陆屿川对陆家人几乎都没个好脸，总是叛逆，冷淡，还以为他只是因为双腿残疾而激发起来的自我保护机制。
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他的家因为整个陆氏破了，他又怎么可能和他们亲近的起来？
她一下一下轻抚着陆屿川的背脊，像安慰当年那个无助孤独的男孩，“没关系，我会陪你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