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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冬临回到家里时，扑面而来的是山雨欲来的沉闷气氛。
父亲母亲坐在一侧的沙发上，眉头紧锁，神色间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与惊疑。
妹妹则缩在奶奶身边，大气不敢出，一双眼睛却瞪得溜圆，写满了震惊和不知所措。
而客厅的中心，风暴的焦点，赫然是那位端坐在单人沙发上的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四十出头的男人。
那人穿着一身半旧但浆洗得十分干净、熨烫得极为平整的中山装。
身形清瘦，面容带着几分长期劳作的风霜痕迹。
他坐姿笔挺，眼神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执拗。
霍老爷子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
手指紧紧攥着沙发扶手，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你还有脸踏进我霍家的大门？给我滚出去！立刻！”
那男人并未被这怒吼吓退，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
他声音沉稳道：“霍伯伯，多年不见，您火气还是这么大。我这次来，并非有意惹您动怒。”
“不是惹我动怒？”霍老爷子猛地一拍茶几，茶杯震得哐当作响，“你出现在这里，就是最大的不敬！滚！”
“爸！您冷静点！”霍振国不得不起身劝阻，按住了老爷子的肩膀。
就在这时，霍冬临的目光扫到了站在餐厅阴影处的姑姑。
霍丹琴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雕像，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微微张开。
难以置信地瞪着那个陌生的来访者，身体几不可察地摇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门框。
霍冬临的心猛地一沉。
他瞬间明白了这个男人的身份——许邵礼。
那个只存在于家庭禁忌话题，和姑姑半生孤寂里的名字。
“爸，妈，姑姑。”霍冬临出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沉稳地走进客厅，“家里来客人了？”
他的到来仿佛按下了某个开关。
霍丹琴猛地回过神，极其仓促地移开视线。
手指慌乱地整理着本已十分平整的衣襟，试图恢复往日那种冷漠高傲的姿态。
但颤抖的指尖和失血的脸色，却出卖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许邵礼也闻声看向霍冬临，带着一丝长辈的审视和淡淡的了然。
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将目光转回霍老爷子身上。
“霍伯伯，我知道您不愿见我。但我今天必须来。”许邵礼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家的问题，组织上已经正式平反了。恢复了名誉，也恢复了工作。”
霍老爷子发出一声极冷的嗤笑：“哼！平反？那又怎么样？你以为这就够格了？”
“我从没认为‘资格’是需要外界赋予的东西。”许邵礼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历经磨难后的坚韧。
“我今天来，不是来祈求您认可我的资格，也不是来炫耀什么。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留下永远的遗憾。有些话，憋了二十年，总该有个了断。”
“了断？你想怎么了断？”霍老爷子声音尖厉，“二十年前就已经了断得干干净净！是我亲手了断的！”
“你和我霍家，和丹琴，早就没有任何瓜葛！你现在立刻给我出去！”
“爸！”霍丹琴突然开口，声音尖利得几乎破音，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能控制的激动和颤抖，“您能不能......能不能让我自己说句话？！”
所有人都看向她。
她胸口起伏，眼神复杂地看向许邵礼，又看向盛怒的父亲。
积压了半辈子的委屈和愤懑，似乎找到了一个决口。
霍老爷子被女儿这突如其来的顶撞惊呆了。
随即怒火更炽：“你？！你想说什么？你有什么好跟他说的？！难道你还......”
“霍伯伯。”许邵礼打断了老爷子可能出口的更伤人的话。
他的目光第一次正式地、深深地看向霍丹琴。
那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歉疚，有沧桑，有无尽的感慨。
最终化为一句沉重而沙哑的问候，“丹琴，好久不见。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霍丹琴眼圈瞬间通红，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
但她死死咬着嘴唇，硬生生忍住，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许邵礼，你问我过得好不好？你凭什么问？你以什么身份问？”
她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怨愤和委屈，听得阮佩芝一阵心酸，别过了头。
阮秋悦更是吓得往奶奶怀里缩了缩。
许邵礼面对这尖锐的质问，眼神黯淡了一下。
喉结滚动，低声道：“是我冒昧了，我，我没有身份，我只是......只是想知道。”
“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霍丹琴的情绪有些失控，声音拔高，“二十年！许邵礼，整整二十年！你音讯全无！你现在跑来问一句好不好？”
“你以为一句平反，一句对不起，就能抵得过这二十年吗？”
“我从未想过能抵消什么。”许邵礼的声音依旧低沉。
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诚恳，“造成的伤害已经造成，时间也无法倒流。”
“我自知亏欠你良多，甚至不配站在这里问你这句话。我只是控制不住想来。得知你，你也一直一个人，我......”
他顿住了，似乎后面的话难以启齿，却又无比重要。
二十年前，他年轻气盛，自尊心极强。
所以当霍老爷子劈头盖脸的诋毁他时，他一横心，就从霍丹琴的生命里消失了。
那个时候，他内心被恨意填满。
他恨霍老爷子，恨霍家的每一个人。
可随着年岁的增长，心里的恨意慢慢消失。
唯有当年未了的情分，越发清晰。
所以，他来了。
霍老爷子猛地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着许邵礼：“你听见了？她不想见你，她恨你！你还不快滚！”
“爸！您别这样！”霍振国赶紧扶住父亲。
“恨？”霍丹琴却像是被这个词刺痛了。
她猛地看向父亲，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我是恨！我恨你当年为什么那么狠心！恨你为什么不给他一点机会，恨你凭什么替我决定我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