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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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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篱笆外白雾缭绕,更衬不远处一片松竹林浑如流墨,白衣修士凝视面前这衣着明亮的女子,他神情沉静若水,然而阿?越是对上他那双眼,便越觉静水流深,仿佛她的这身衣衫,乃至衣衫底下这副皮囊在他眼中浑如无物,她有一种被他看透的错觉。
    阿?嘴角往下一撇,背后那只手摩挲了一下浑圆的珠子,犹豫了片刻,正欲将手伸到前面去,却忽听他道:“昨日你受伤了?”
    阿?才要交出珠子的手一顿,见面前这少年修士垂眸,神色平常地凝向某处,她低眼看向自己左手背上一片擦伤,正是昨日在山神洞中与那泥巴怪斗法之时弄的,她又重新握紧右手心的珠子:“是啊。”
    作为天生的妖邪,她本无相,亦无五感,穿上这副人的皮囊,阿?方知什么是皮肉之疼,但令她最心烦的,还是这副人类的皮囊正如人类的衣衫一样,稍有磕碰,便会破损,会流血,会有瑕。
    若是这皮囊的血流干了,变得干瘪瘪的,她穿着它不好到处走,脱又一时没有办法脱下来,那才麻烦!
    阿?这么想着,眉心不由拧起。
    忽然一只手伸来眼前,掌心静躺一只瓷瓶,阿?看着那瓷瓶,目光又往上,落在那少年修士的脸上,他道:“此药外敷。”
    他顿了一下,冷淡的语气底下若有似无一分意味:“不要误食。”
    “若我吃了呢?”
    阿?从他掌中接来瓷瓶。
    “若实在好奇,你试试便知。”
    程净竹似漫不经心,扔下这句话,便绕过阿?往篱笆院外去,阿?转过身,他步履不疾不徐,但那雪白而颀长的背影却很快融入山雾,变得模糊不清。
    阿?回过身,抬眸便看见立在房门口的林氏,她脸色有些发白,只目光与阿?一相相触,脸颊的肌肉便微微抽动了一下,道:“霖娘,饿不饿?娘这就去做饭……”
    “好啊。”
    阿?看着她笑了一下,林氏则立即往厨房那边去了。
    阿?左手捏着瓷瓶,右手捏着宝珠回到屋中,她坐在梳妆台前,望了一眼铜镜,前些天都是林氏亲手给她梳的头,今日林氏似乎没这个闲心,她便只得披头散发。
    先将宝珠放在妆奁中,阿?打开瓷瓶,立时便嗅到了一股好闻的味道,但初获五感,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样的味道,她凑近鼻尖又嗅了嗅,便尝试着将瓶口对准嘴唇。
    “那程仙长说了这不能吃!”
    霖娘的声音忽然响起,但也是此时,阿?已经将那瓶中淡绿色的液体抿了一口,霖娘觉得头痛:“你不要什么都吃啊……”
    阿?的脸很快皱起来:“这是什么味道?”
    霖娘看她实在好奇,又心想自己已经是个鬼了,吃什么也吃不死,便从瓶中引来一滴尝了,随后她这张与阿?如出一辙的脸也皱了起来:“苦,苦得要死!”
    简直比她生前吃过的所有药都还要苦,苦得她这只水鬼的腮帮子都抽筋了。
    “我不喜欢吃苦。”
    阿?说道。
    “……这天底下哪个又喜欢吃苦呢?”
    霖娘一袖子捞来点水冲了冲嘴里的苦味,见阿?将那瓷瓶推远了些,又从妆奁中抓出那宝珠在手中把玩,霖娘不由道:“那程仙长是个好人,他帮我爹,还有村邻治青骨病,你怎么能欺骗他呢?”
    “骗?”
    阿?一手撑着下巴,抬眸看向镜中霖娘淡淡的影子:“我为什么不能骗他?”
    “这珠子于你,可有什么用处?”
    霖娘问她。
    阿?摇晃着宝珠中晶莹的流光,看它粼粼闪烁,便眯起双眼:“很漂亮,不是吗?”
    她是妖邪,但却不是泥妖那种凭灵宝修得道行的妖怪,准确地来说,她与任何飞禽走兽,或是花草树木修成的妖怪都不同,她本在五行之外,无相无形,这宝珠对她一点用处也没有。
    “……阿?,你不是看上那程仙长了吗?既然如此,你该待他坦诚,你若不坦诚,又如何换他与你交心呢?”霖娘只觉这阿?有时活像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才将将开始感知这个世界,举止毫无章法。
    “交心?”
    阿?看着她。
    “人与人之间相处,要坦诚才可交心,你若是一上来就又欺又骗,那程仙长必定对你印象极差,”霖娘苦口婆心,希望可以让她懂得一些做人的要领,“若这样下去,你想得到他的心,简直是做梦!”
    阿?听得一知半解,她想起那修士洁白严整的衣襟,她剖不开他的胸膛,甚至连一丝衣料也抓不破,揉不皱。
    不能以最粗暴直接的手段获得那颗她想要的心,阿?心中有些烦躁,但她仍问霖娘:“那你说,我要怎么做?”
    “首先,你得把这颗宝珠交给他。”
    霖娘指了指她手中的东西,随后抬眼,透过铜镜看到身后竹床边放着的针线筐,那里头还放着一方她之前没绣完整的荷包,霖娘心中又有点泛酸,但她压了下来,又对阿?道:“再绣一个荷包吧,一则,是因为你方才没及时将宝珠还给他,算是道歉,二则……女子是不轻易送荷包给男子的,这也是一份特殊的心意。”
    阿?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见那针线筐里的荷包,筐中五彩的绣线令阿?眼睛微亮,她像个孩童似的,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充满好奇心,她十分利落地答应了下来。
    但针线活非一日之功,阿?起初还兴致勃勃,但随着霖娘这个教绣活的先生几次三番的批评,以及手指被针扎了好几下之后,阿?一把扔开针线:“就用你那个。”
    霖娘飞快将自己生前没绣好的荷包抓进怀中:“不行!都说了要坦诚,你要送自己的心意,你拿我的东西给他,还是在骗他。”
    阿?不喜欢她叽叽喳喳的,好在林氏进门送饭,霖娘便又露出凄哀的神色,望着林氏直流泪,也不说话了。
    阿?也看林氏。
    她看林氏结痂的手,又看林氏的胸口,她依旧能敏锐地闻到林氏手上的一丁点血腥味,那味道是浑浊的。
    林氏的血,便像是摆在阿?面前的咸菜馒头,能吃,但令人食欲不振。
    “晚上给你炖鸡吃。”
    林氏不知她在想什么,轻声细语道。
    鸡?
    阿?一下想起院子里撅着屁股活蹦乱跳的那些鸡们,林氏前几日也给她炖过一回,它们倒是真的很好吃,阿?朝林氏笑了一下。
    没再盯着她胸口看。
    夜里阿?果真吃上了山菇炖鸡,鲜得不得了,霖娘劝她不要半途而废,然而还没劝动,霖娘便不能维持人形,只得回到葫芦中,融入水里。
    今夜有月,银白的光华铺了满窗,阿?坐在窗边,一双赤足轻轻晃荡,她看着桌上乱七八糟的针线,心中想着,她没必要非那小神仙的心不可。
    任何人的心都可以啊。
    月华如练,阿?悄然出门,她一路行过山路,连林中鸟兽蛰虫都未惊动,散碎的月华照见尽头一人行来,佝偻着腰身,嘴里念念:“捞鱼还得是夜里!这么多的鱼,我先回去炸一条小的当宵夜……要不再搞一壶酒?搞一壶好了,还挺馋那一口的……”
    老鱼头已经习惯了自个儿走夜路碎碎念,一只手里挑着一只灯笼,另一只手提着木桶,身上扛着渔网,晃晃悠悠地往前走着,正心里美着呢,一个抬眼,脚下猛的一刹。
    手中灯笼的光照不尽这漆黑的山径,前面淡薄的雾气缭绕,老鱼头定睛一看,在那片浮雾中发觉一道纤细的剪影。
    老鱼头嘴唇颤了一下:“……谁,谁啊?”
    但无人应答,他只见那影子穿梭浮雾,越来越近,昏暗的灯影里,那影子显露真容,老鱼头眼睛瞪大了一点:“霖娘?”
    那年轻女子不应,却微笑看他。
    老鱼头心脏狂跳,一下子丢开木桶,却摸遍了全身也没发现一张黄符,他额头冷汗直冒,村邻不信霖娘被掏心之说,可老鱼头却一直记得自己那夜看到的一切,虽然并没有看得太清楚,也不是太确定,但他面对如今这个霖娘,总是忍不住心慌发怵。
    老鱼头见她穿雾而来,越逼越近,不由大喝一声:“你……你站那儿!”
    女子却好似未闻,仍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月光更衬她脸色惨白,乌浓的长发散垂,经山风吹起,也不知是不是老鱼头的错觉,他总觉得她那双眼发红发暗,他吓得后退数步,干脆转身撒丫子跑:“啊啊啊救命啊!妖怪啊!”
    没跑出几步,肩头的渔网滑下去,老鱼头猛地被绊倒,后颈磕在石头上,竟然眼白一翻,晕死过去了。
    木桶倒了,里面的鱼全都落在地上,在尘土里挣扎翻滚。
    阿?绕过燃烧的灯笼,那簇火光擦过她的衣摆,她在老鱼头身前站定,见他双足被渔网缠住,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她嗅了嗅,果然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
    只不过那血腥混着鱼腥,难闻极了。
    阿?拧着眉,看到老鱼头手上的划痕,也许是摆弄渔网的时候弄的,伤口不深,几道布在手掌上,结了血红的痂。
    老鱼头人虽晕了,可胸腔里那颗心脏仍惊魂未定,跳得乱七八糟。
    她不是一定要那小神仙的心。
    眼前这个现成的,不好吗?
    她可以轻易抓破这个人的胸膛,取出一颗新鲜的,鲜红的心脏,趁着它还在跳动,塞进自己这副壳子空荡的心口,维持这副血肉饱满的模样。
    阿?神情寡淡,俯身之际,一只手探向老鱼头的胸口,他胸口的衣料立即被暗红的雾气灼烧出一个破口,人类的皮肤,人类的血肉更比这粗糙的衣料要脆弱。
    只要她动动手指,只要她用力一抓……
    山径静谧,而无人声,才生的露水顺着草叶颤颤巍巍地滑落,阿?就快接近老鱼头胸口的手忽然曲起指节,她一下撇过脸去,脸色有些勉强。
    不行。
    这个人像是被鱼腥味腌透了,本来他的血就难闻,混合着鱼腥味就更难闻。
    会不会他的心脏也这么臭?
    也一股臭鱼腥味?
    霖娘在水中浮沉许久,方才凝出身形,便被暗红的雾气引出葫芦,她正不明所以,却一眼望见桌上摆着一只堪称破布拼接而成的东西,上面歪七扭八地绣着什么,霖娘觉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伤害,却也十分的惊讶,她忙回头去看阿?,见她坐在窗边,那张脸神情竟然很臭。
    “你还是做了?”
    霖娘将那荷包拿起来,各色艳丽的布片被惨不忍睹的针脚拼接起来,就跟乞丐身上的补丁似的,丑得五花八门的,但霖娘飘到她跟前去,说:“你第一次缝制荷包,这已经,已经很好了……”
    霖娘全然是昧着良心说这话的,阿?却听不出,从她手中拿来荷包,道:“那我这就去找他。”
    “哎等等!”
    霖娘赶紧拦住她:“要不,要不你还是再……练练手艺吧。”
    这么个又丑又艳的东西,可谓是空前绝后,霖娘不敢想那程仙长看到这东西会是什么表情。
    “不行,就这个了。”
    阿?才不要继续练什么手艺,她讨厌人类的这些手艺,她看着自己被针扎肿的手,抬袖将霖娘收回,这便出门去了。
    村长家是整个黑水村最大的宅子,几进的院子,冷冷清清的,此时天还没亮透,老村长这两日身子不好,还没起,儿媳彩绳在院中剪枝。
    忽闻一阵急促的步履声,彩绳抬眸,只见月洞门那边来了个男人,那是经常在村长家中做工的村邻,他手中扫帚还没丢下,近了便低低地唤了声:“彩绳姑娘。”
    “什么事?”彩绳眉峰未动,低眼去看松枝。
    “那姓程的修士出去了。”
    那男人立即说道。
    “去哪了?”
    “看方向,是……”男人神情有些怪异,声音越压越低,“是西边。”
    西边……
    彩绳一瞬抬眉,神色有些阴沉。
    “真不知他到底是来救苦救难的,”
    彩绳抬起手,锋利的剪子一开一合,发出咔擦的声音,“还是来找死的。”
    “彩绳,彩绳姑娘啊!”
    这时,几名村邻气喘吁吁地跑了来,彩绳不知道这个早晨怎么会如此聒噪,她心里有些烦,但还是问道:“怎么了?”
    “老鱼头!”
    一名村邻双手撑在膝上,喘着气道:“老鱼头死了!”
    彩绳神色一凛:“你说什么?”
    那村邻脸色煞白,满额是汗:“我家离老鱼头家最近,我昨儿晚上起夜,只在院子里一站,便看见对面老鱼头慌里慌张地往家跑,边跑还边滋哇乱叫,我连声喊他,他也跟没听见似的,只嚷嚷着霖娘是妖怪,要掏他的心,喝他的血……”
    “然后呢?”
    彩绳问他道。
    “我想着他是不是夜里捞鱼又喝了酒,”那那村邻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我大着胆子过去问了声,但他进了屋子也不开门,我只听见里面听铃哐啷地一阵响,像是他在找什么东西,一会儿才出来塞给我一兜子的黄符,让我夜里千万不要出门。”
    “被他这么神神叨叨的一说,我还真觉得有些?人,就赶紧回家睡去了,今天早上我起身,发现好些人在他院子里头,怎么敲他的门都不应,天色稍亮了点,大家伙儿才看到他门缝儿竟然沾着血……”
    另一名村邻终于歇够了气,忙接过话道:“我今早本是去找他买鱼的,敲门敲了半天也不应,看到门缝沾的血,我们觉得不对,便将门给撞开了……彩绳姑娘,那满地都是血啊!”
    彩绳眉头越拧越紧:“你们可看清楚了,他是怎么死的?”
    几人回想那屋中惨状,脸色都更为煞白,一人抖着嘴唇,勉强发出声音:“是……被生生开了膛,掏了心。”
    胸口那么大一个血窟窿,也不知道血液流了多久,从热到冷,从床上到地下,铺满了老鱼头简陋逼仄的屋子。
    一人忽然激动道:“就像小有!小有也是被掏了心死的!”
    唯一不同的是,小有的尸体不见了,留下的只有心脏,而老鱼头则是尸身尚在,心脏却不知哪里去了。
    “不是说,不是说先前是那泥巴怪作祟吗?”一名村邻将恐惧都写在脸上,他颤颤巍巍道,“程仙长明明说他收服了那妖怪!那老鱼头……又是怎么回事!”
    彩绳没有说话,神情却很是凝重。
    人们的恐惧互相传染,那与老鱼头算是邻居的村人想起昨夜老鱼头看似疯癫的字字句句,脸颊肌肉微微抽动,他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心脏咚咚狂跳:
    “难道,难道……真是霖娘?”
    山间薄雾笼罩,与幽竹深浅相映,程净竹独行其中,竹叶簌簌落了几片在他肩上,他抬眼一瞥淡雾绕竹,步履一顿。
    身后传来踩过厚叶的步履声,程净竹转身,那女子一身艳丽衫裙全然与这山水墨画般的山野格格不入,见他转过身来,她便停在那里,不动了,却是对他一笑。
    “你去哪里?”
    阿?问道。
    程净竹却只是看着她:“阿?姑娘有事?”
    霖娘此时正在阿?身侧,打眼见这白衣修士襟前仍挂一串水青宝珠,腰间系银质蛇尾法绳,数颗晶莹的珠子坠挂法绳上,每一颗都剔透极了。
    他衣摆银纹祥云微泛月华,如同庙宇金殿中神佛之像,衣饰华美而神情庄严,霖娘再想到阿?那丑绝人寰的破布荷包,不由满头生汗。
    “有啊。”阿?不知霖娘心事,几步走近程净竹。
    程净竹眉峰微动,还未说些什么,便见阿?攥着两个拳头对他道:“你伸手。”
    程净竹看她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片刻,倒也伸出两只手,掌心方才摊开,阿?便将攥在手里的两样东西放到他手上。
    左手,是一颗幽蓝的宝珠,珠中还有金色的流光隐隐闪烁。
    右手,则是一个五颜六色的破布团儿。
    程净竹似乎怔了一瞬。
    阿?负手,下巴轻抬:“都送你了。”
    虽是这么说,但阿?却忍不住又看了那珠子一眼,有点恋恋不舍似的。
    程净竹目光凝在那幽蓝宝珠片刻,却复而看向另一只手中的破布团儿,他眉峰一挑,问道:“这是什么?”
    “……”霖娘扶额。
    果然,这丑东西正常人都看不出是个什么玩意。
    阿?理直气壮道:“荷包。”
    程净竹沉静的眸中似乎有一分不可思议,他再将那破布团儿端详了一番,见上面歪七扭八不知缝着什么,阿?便伸出一根手指来指着那痕迹道:“他们说你姓程。”
    “……”霖娘在旁,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根本像是被肢解得七零八落的“程”字,哪怕她知道这位程仙长并不知道她的存在,但作为阿?的女工先生,她还是有点脸热。
    程净竹并未对此字发表任何看法,他似乎垂眸凝视了阿?那根扎着密密麻麻的针眼的手指一瞬,很清淡的一眼,随后他将荷包握入掌中,道:“多谢。”
    竟然干净利落,没有半点推辞,霖娘眼睛一亮,但见这少年修士神色如常,她心中又不由暗叹,难道他这样的修行之人清修惯了,并不晓得荷包的隐晦用意?
    阿?见进展如此顺利,便觉自己被针扎了一夜的工夫没有白费,她微弯眼睛,却看向他襟前,以及腰间的宝珠银饰,不由道:“你明明有很多漂亮的东西,为什么还要这一颗呢?”
    她的目光又落在他掌中那颗幽蓝的宝珠。
    程净竹随之而看去,却问她:“你可知这是什么?”
    阿?想也不想:“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东西。”
    阿?所言非虚,这颗幽蓝的宝珠甚至比程净竹身上的饰物还要耀眼,它像是藏着一汪泉,倒映辰宿列张,流光百转,璨璨夺目。
    程净竹握着那团破布荷包的手像是紧了一下,他眼中似乎并无涟漪,只是看她一眼,随后那宝珠从他掌中浮起,阿?下意识地接住那珠子,抬头却见他转过身,言辞冷淡:“是你找到的,便是你的了。”
    山风吹拂,他身形很快变得渺远。
    “阿?!快拦住他!”
    霖娘望了一眼前面,才意识到此处是哪里,她脸色微变,忙对阿?道:“前面便是旧镇!那里笼罩着连天的毒瘴,我们村人便有很多死在里面!”
    彩绳在山神洞中讲的故事,阿?并没有忘,她举目眺望,果然远处浓雾笼罩,连一分山廓也不得见,那雾气浑浊极了。
    “原来是这儿。”
    阿?非但不出声叫住那小神仙,反倒缓步在他身后不近不远地跟着。
    霖娘急得满头汗:“你就不担心他吸入毒瘴?那真是会死人的!”
    阿?仍无所动,此时一缕山风拂过她与霖娘之间,竟然掀动霖娘衣摆,竹叶沙沙作响,阿?一瞬抬眸看向前方。
    山风吹淡前路白雾,以无形锋利之势逼向那一道洁白的背影,阿?立即抬手,浮雾聚拢若绵软层云。
    劲风遇阻,陡然四散。
    林中竹叶沙沙而动,程净竹步履一顿,垂眸看向轻飘飘落在他肩头的一枚细长碧绿的竹叶。
    林中微风阴冷,细微的响动藏在其间,阿?敏锐地嗅到那种混杂于风中的浑浊的,潮湿的气味。
    他们蛰伏着,却忍不住露出獠牙。
    发出饥肠辘辘之下,难耐的呜鸣。
    霖娘浑身一抖,正不知这怪风是什么门道,却见阿?猛然转身,她双眸闪烁暗红的光,林中微弱的哀鸣顷刻被打断。
    淡雾中,数道惨白的影子忽露身形。
    霖娘被他们扭曲的五官,裹满白色菌丝,犹有未化尽的血肉粘连骨架的身躯给吓得惊声尖叫:“啊啊啊鬼啊!”
    阿?莫名其妙地看向她。
    霖娘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也是只鬼,她看见那些玩意摇头晃脑,奇形怪状,半是骷髅半是菌丝的嘴部不断流出粘稠液体,霖娘直觉,他们若还有眼珠子,那么眼珠子必定会飞出去,紧紧地粘在那少年修士的身上。
    可他们在发抖。
    是那种浑身骨架都在乱颤的瑟瑟发抖。
    他们在恐惧。
    霖娘知道,他们在惧怕她身边的阿?。
    但也许是因为太饿了,哪怕他们的身躯早烂得肠子肚子都没了,霖娘还是听见了此起彼伏的咕噜咕噜叫。
    他们到底还是颤着骨头架子,纵声尖叫着飞身往那道白衣身影扑去??
    这一瞬,阿?指节屈起,一团暗红的雾气被她握散。
    几乎同时,那些怪物缠满菌丝,半是腐肉的身躯顷刻间化为齑粉。
    山雾浮动,山风轻吹,那些粉尘散开,竟然是浓重的,菇类的味道。
    “我再也不吃山菇了。”
    阿?说道。
    “……他们,他们是山菇精?”霖娘声音颤抖。
    “不是,是人类。”
    阿?的声音轻飘飘的:“是他们的尸体被菌菇享用了,然后菌菇跟他们融为一体,借着人类的气,成了精。”
    但根在这里,他们出不了这片林子,因而养分不足,所以饥肠辘辘,嗅到那白衣修士满身清气,便馋得要死。
    人菇而已,竟然也敢跟她抢猎物。
    阿?回过头,那少年修士不知何时驻足,或许因为他是人类之身,所以看起来并不像是听到了方才那些人菇的鬼哭狼嚎似的,只低眉在看手中的什么,阿?提裙飞快走近,方才看清他双指捻着一枚纤薄锋利的竹叶。
    那幽碧的颜色,更衬他指节苍白。
    “小神仙。”
    程净竹听见她的声音,随后便觉自己衣袖一紧,他低眼,只见那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抓住他的袖口,他抬头,对上阿?漆黑明亮的眼。
    她神色似有些无措,更显那双眼盈盈如水:“我害怕,我们回去吧,去我家,我请你吃山菇炖……不,吃烧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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