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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暗涌(第1/2页)
第二天，卯时。
金銮殿，朝会。
天还没大亮，殿里烛火通明，映着百官或严肃或晦暗的脸
靖和帝谢九经坐在龙椅上，已经沉默了有整整一炷香的功夫。
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龙椅扶手上的蟠龙雕刻，那敲打的声音在寂静的朝堂上，显得格外清晰、沉重。
终于，有人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吏部尚书崔渊从队列中走出。
“启奏陛下。”
“再过三日，便是柳贵妃娘娘的千秋寿辰。”
“此乃宫中喜事，亦是皇家盛典。”
“太子殿下在镇国寺反省已经有些时日，想必他天天都在想念陛下和兰陵公主殿下。”
“老臣恳请陛下，准太子回宫，为贵妃娘娘贺寿，以向天下人彰显我大邺皇室之和睦。”
这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漂亮，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瞬间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
他刚说完，另一边马上就有人站出来了。
兵部尚书吴军，他可是柳国公的得意门生，是二皇子谢珩的忠实支持者。
他虎目一瞪，声如洪钟。
“崔大人，您这话可不对啊！”
“太子殿下为何闭门思过，陛下与诸位同僚心中都有数！”
“此乃陛下金口玉言，天子一言，九鼎之重！”
“要是因为一场寿宴就这么轻易地赦免了太子，那国法算什么？陛下您的威严又算什么呢？”
好一顶大帽子。
崔渊面上不显，眼里却划过一丝怒气。
不等他反驳，柳贵妃的兄长，礼部侍郎柳明也跟着出列。
“吴大人所言极是。”
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官袍，一副引经据典的酸腐模样。
“《礼记》有云，君子修身，当‘静以修身，俭以养德’。”
“太子可是国家的根本，修养身心可比参加一场宴会玩乐重要多了。”
吏部侍郎林守义，林稚鱼那位凉薄的父亲，此刻也觑着皇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附和。
“柳大人说得没错，太子殿下在这个时候，确实应该好好反省，这样才不辜负陛下和天下百姓的期望。”
崔家一派的人，哪里肯善罢甘休。
中书侍郎王铎立刻反唇相讥。
“真是可笑！”
“柳大人熟读经史，难道不知道《孝经》开篇便言，‘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
“柳贵妃虽然不是太子生母，可也是庶母，为母贺寿，乃人子天性，何错之有？！”
“诸位大人将一场寿宴，上纲上线至国法与德行，未免也太过小题大做，欲加之罪了吧！”
户部侍郎李嵩、大理寺卿郑恺等人也纷纷下场。
一方是崔家与东宫旧部，高举“皇家和睦”大旗。
另一方，是柳国公与二皇子党羽，死咬着“国法”不放。
双方唇枪舌剑，唾沫横飞，从经义古籍吵到本朝律法，吵得是面红耳赤。
御座上的谢九经，面色却愈发阴沉。
朝堂上的这场风波，很快就传到后宫去了。
翊坤宫。
殿内熏着顶级的龙涎香，香气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
柳贵妃靠在贵妃榻上，白白嫩嫩的手指，正随意地摆弄着一把通体碧绿的玉如意。
在她面前，林稚鱼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着。
“本宫竟是不知。”
柳贵妃的声音，慢慢地响起来。
“你何时，攀上了安庆大长公主那根高枝儿？”
“还成了玲珑阁的半个主子？”
她抬眼，那双保养得极好的凤眸里，满满都是凛冽的寒意。
“怎么，是上次的巴掌没打够呐？”
“还是觉着自己骨头又轻了，想让我再给你敲打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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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稚鱼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
再抬头的时候，那双清澈的眼睛，已经蓄满了泪水，眼眶红红的。
她没有立刻辩解，而是先跪了下去，姿态柔婉卑微到了尘埃里。
“姨母息怒。”
“稚鱼……稚鱼也是没办法呀。”
“母亲在静云庵，青灯古佛，日子过得清苦。女儿家能做的，又能有多少？”
“稚鱼听说安庆大长公主殿下也在静云庵修行，就……就想法子去讨好大长公主。”
“求她看在稚鱼还算用心的份上，能对我娘稍微照顾照顾。”
柳贵妃挑了挑眉毛，没吭声，示意她接着说。
“至于那玲珑阁……”林稚鱼苦笑着，“稚鱼哪能算什么主人呀？不过就是仗着懂点女孩子的心思，偶尔给阁里的生意出出主意罢了。”
“兰陵公主……她视我如仇人，不知何时才会放过我母亲。母亲归期遥遥，稚鱼实在不忍心，再拿这些琐事去烦扰姨母您。”
“稚鱼只能……自己寻条门路，想让母亲活得自在一些……”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将自己摆在了一个为母奔波的孝女位置上。
说完，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稚鱼与母亲，这些年能在林府安身，全都是仰赖姨母的庇护。”
“姨母的这份恩情，稚鱼一辈子都忘不了。”
柳贵妃看着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的火气，倒是消了大半。
林稚鱼赶忙从身后白芷手里接过一个紫檀木托盘，亲自捧到前面。
“姨母，您的寿辰就快到了，这是稚鱼给您准备的寿礼。”
托盘上的红绸掀开，满室华光，几乎要闪瞎人的眼。
“这是玲珑阁的镇店之宝，‘天宫麟髓’香露，以三百六十种奇花异草，经九道工序秘制而成，据说有驻颜奇效。”
“这件‘凤舞九天’礼服，用了三百颗南海明珠，由十名苏绣大家耗时一个月，以金丝银线绣成。”
“还有这‘八宝呈祥’寿糕，是稚鱼寻访到了前朝御厨的后人，用失传的秘方改良而成……”
林稚鱼的声音温婉动听，将每一样礼物的来历与珍贵之处，娓娓道来
最后，她抬起头，眼中满是孺慕之情。
“稚鱼觉得，也唯有这般天家气象的珍品，才配得上姨母您的华贵与尊荣。”
老话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柳贵妃看着这些连她自己宫里都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听着林稚鱼这番熨帖的话，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么着，她的脸色就彻底缓和下来了。
她又随口问了几个玲珑阁运营方面的事儿，林稚鱼回答得天衣无缝，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柳贵妃哪里知道，她今日的这场敲打，正落入了谢苓与林稚鱼的圈套。
她堂堂贵妃，已然成了玲珑阁抬高身价，打通京城顶级贵妇圈最好用的一块跳板。
“行了，东西留下，你退下吧。”
柳贵妃摆摆手，那语气里还带着点施舍，就好像给了多大的恩典似的。
“多谢姨母。”
林稚鱼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走到殿门口时，恰好与一个捧着几顶精美发包的小宫女擦肩而过。
就听见宫殿里头传来柳贵妃的斥骂声。
“蠢材！这是什么东西！”
“如此低劣的发质，让本宫如何戴得出去！”
“滚下去！”
那小宫女吓得脸色惨白，抱着发包连滚带爬地退了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忍着不敢落下。
林稚鱼的眼神不经意地扫了一下。
那宫女的发丝，格外的乌黑亮泽，如上好的黑缎。
林稚鱼走出翊坤宫，在宫道拐角处，看见那宫女正与一个年轻的内廷工匠低声说着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