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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承那一声石破天惊的“林先生”,像一口无形的洪钟,狠狠撞在大堂每一个人的心口上。
林先生。
不是那个任人轻贱的赘婿。
也不是无官无职的白身。
这个称呼里,带着一位府城同知发自内心的郑重,乃至一丝敬畏。
它代表着,彻底的认可。
“轰!”
张龙等人胸中热血瞬间炸开,脸上的狂喜几乎要溢出来。
他们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手中的刀柄握得咯吱作响,望向林辰的目光,已然化作了狂热的崇拜!
他们的林大人,凭一己之力,于这公堂之上,当着府城大员的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反观张承带来的府城精锐,一个个面面相觑,眼中的惊愕还未褪去。
再看向那个青衫身影时,他们早已没了最初的轻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忌惮和敬畏。
张承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那依旧在翻涌的惊涛骇浪。
这年轻人,心思之缜密,手段之凌厉,让他这个在官场刀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多年的酷吏,都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然而,公堂上的雷霆手段,只证明了林辰的清白与智谋。
治理一县,安抚万民,靠的,却远不止这些。
铁面无私的本性,让他并未就此完全放下戒心。
接下来的七天,张承并未离去。
他像一头寻觅猎物破绽的猎人,带着府城的书吏,将宁杭县衙的卷宗库房翻了个底朝天。
从户籍田亩到税收钱粮,每一本卷宗,每一笔账目,他都亲自过目,严格审查。
整个宁杭县的上空,都笼罩在一股无形的低气压之下。
而风暴中心的林辰,却对此不闻不问,未加任何阻拦。
他依旧每日处理公务,组织人手加固城防,抚恤伤亡,雷厉风行,井井有条。
整个宁杭县,就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与紧张中,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从废墟里重新站立起来。
第七日,黄昏。
残阳如血,将书房的窗棂染上了一层金色。
张承终于合上了最后一本账簿,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脸上不见疲惫,反而是一种极度严肃之后的锋利。
他拿着几本账册,径直走进了林辰的书房。
“林先生。”
张承将账册“啪”的一声放在桌上,声音沉凝如铁。
“这七日,本官查遍了宁杭所有账目。”
“平倭寇,惩豪族,你做得很好,本官万分佩服。”
话锋陡然一转,他的眼神变得如鹰隼般锐利,死死盯住林辰。
“但是!”
“府库账目,与实际存粮,有巨大出入!”
“宁杭府库,原有存粮不足三百石。你这几日施粥、抚恤,所耗粮食,不下于一千五百石!”
“抄没王家所得,大半已封存待缴,你能动用的,杯水车薪。”
张承身子微微前倾,像一头即将噬人的猛虎,一字一顿地问道:
“本官想问,你赈济全城那上千石的粮食,是从何而来?”
“这账,对不上!”
这才是他此行,准备的最后杀招。
这是一个死结!一个任何官员都无法解释的贪墨死结!
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侍立在林辰身后的张龙,手已经死死按在了刀柄上,肌肉贲张,神情紧张到了极点。
林辰却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他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深不见底的平静。
“张大人,账目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没有直接解释,而是站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百闻不如一见,请随我来。”
张承眉头紧锁,带着满腹的疑窦,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县衙。
张承注意到,沿途的衙役差吏,精神面貌焕然一新,见到林辰,无不发自内心地躬身行礼,那眼神中的敬畏与信赖,绝非伪装。
人心,已然归附。
他们带上府城官兵,来到城中最大的一座粮仓前。
仓门紧锁,由最精锐的衙役重兵把守。
“打开。”
林辰淡淡吩咐。
“吱呀——”
沉重的仓门被缓缓推开。
一股从未闻过的、混杂着泥土的厚重香气,瞬间扑面而来,浓郁得让人精神一振。
张承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当他适应了仓库内的光线,看清眼前景象的刹那,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声的奔雷劈中,瞬间僵在了原地!
他的瞳孔,剧烈的收缩成了针尖!
只见巨大的仓库之内,没有一袋袋的米麦,而是……
一座又一座连绵不绝的土黄色小山!
那是一座由无数个圆滚滚、带着泥土气息的块茎作物堆成的,超乎想象的粮山!
这些东西,非谷非麦,是他生平从未见过,甚至连听都未曾听闻过的东西!
“这……这是何物?”
张承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微微发颤,甚至有些变形。
林辰走上前,随手拿起一个,在手里掂了掂,然后递给了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的张承。
“此物,名为土豆。”
他的语气平淡,却仿佛带着一种改变天地的神圣。
“此乃……天赐之物。”
林辰没有过多解释,将所有来源归于神秘。
“我于城外觅得荒地,悄悄试种。”
林辰的目光变得幽深,一字一句,都像重锤敲在张承的心上。
“此物不挑地力,生发极快,其亩产……”
他顿了顿,平静地吐出了足以让整个天下疯狂的四个字。
“可达数千斤!”
亩产……数千斤!
轰——!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劈在张承的天灵盖上!
他这个以刻板方正闻名的酷吏,此刻只觉得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
亩产数千斤?
这是什么概念?
大夏王朝最好的水田,一等一的良种,风调雨顺的丰年,亩产撑死了也不过三四百斤!
数千斤……
这不是凡间的作物!
这是神粮!是能活天下人的神物!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超乎常理的“粮山”,再联想到林辰之前展现出的种种神迹——
神鬼莫测的计谋,精准无比的预判,凭空出现的烈火……
一个念头,再也无法遏制地在他心中疯狂滋生,瞬间占据了他所有的理智。
此人,莫非……真是天命所归?
张承被这个念头彻底震撼了。
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绝非一个“赘婿”身份所能概括,甚至连“经天纬地之才”都不足以形容!
这等人物,配上这活人无数的神粮,若是能为朝廷所用……
他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
他猛然转身,对着林辰,深深一揖到底!
“是本官,有眼不识泰山!”
“林先生,本官即刻上书府台大人,力保先生,接任宁杭知县!”
“哦,不!”
他猛地抬头,眼神中燃烧着一股狂热的火焰。
“区区一个宁杭知县,太屈才了!大夏需要的,正是先生您这样的……栋梁之才!”
林辰却伸手,轻轻扶住了他。
“张大人,不可。”
“为何?”张承不解的看着林辰。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林辰的眼神深邃如海,仿佛能看到遥远的未来。
“如今宁杭初定,根基不稳。若神粮之事过早泄露,这片刚刚经历血火的土地,必将成为四方饿狼觊觎的风暴中心。”
“我,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我只求在宁杭任上,为一方百姓谋些福祉,将此地经营成一块铁板。至于府城,但有要求,宁杭必为大人之后盾。”
张承闻言,那股狂热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熄,化作了彻骨的冷静。
他看着林辰那平静的可怕的眼眸,心中的敬畏更甚。
少年得志,却不骄不躁。
手握如此惊天利器,却深知藏锋守拙。
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先生深谋远虑,是承,唐突了。”
张承甚至自称为“承”,他再次郑重拱手。
“先生高义,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奏报如何写,我已有分寸。”
……
府城同知张大人的态度转变,哪里是能藏得住的?
当初那些叫嚣着要严惩林辰的士绅们,一夜之间,全都慌了神。
他们备上厚礼,天不亮就堵在县衙门口,一张张老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然而,他们从清晨等到日暮,只等来一个小衙役,轻描淡写地传了一句话。
“林大人说了,东西留下,人可以回了。”
那语气,像一记记无形的耳光,抽在每一个士绅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们知道,宁杭的天,彻底变了。
那个他们曾经视若蝼蚁的赘婿,如今,已是他们必须仰望的存在。
与此同时。
一匹快马,带着张承的加急奏报,日夜兼程,被送到了杭州府台大人的案头。
府台徐光启,一个年过半百,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老者,看着奏报,久久不语。
他的手指,在桌案上极富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笃…笃…笃…”
许久,他才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有意思……”
“一个来历不明的赘婿,凭空变出了粮食,还让张承这个铁面阎王,心甘情愿地替他遮掩圆谎?”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数百里的距离,落在了宁杭那座偏远的小县城之上。
眼底闪烁着猎人发现一只前所未见的奇珍异兽时,那种混杂着兴奋与危险的光芒。
“也罢。”
“本府倒要看看,你这把藏在宁杭的刀,究竟有多锋利。”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弧度。
“又究竟,是想斩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