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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越西山峦浸在蒸腾的暑气里,我攥着手机站在国道边,导航显示距离预订的民宿还有最后三公里。蝉鸣声震得耳膜发疼,远处黛青色的山脊间蜿蜒着一条细若游丝的土路,像条被晒蔫的青蛇。
“要进山?”沙哑的声音惊得我差点摔了手机。转头看见辆破旧的三轮车停在身后,车头挂着褪色的红绸,开车的老汉皮肤黝黑如树皮,头顶草帽压得极低,只露出鹰钩鼻下两撇灰白的八字胡。
我犹豫着点点头,老汉咂了咂嘴,往车斗努努下巴:“上车,收你十块。”
车斗里堆满湿漉漉的蕨类植物,散发着腐叶与青苔混合的气息。三轮车碾过碎石路,颠簸得我几乎散架。路过一处断崖时,我瞥见崖底散落着几块棺木残片,腐朽的木纹里嵌着暗红痕迹,像干涸的血迹。
“那是......”我刚开口,老汉突然猛踩刹车。车斗里的蕨类植物簌簌晃动,露出底下半卷泛黄的草席,隐约裹着长条形的物体。
“别问。”老汉头也不回,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滚动,“到了。”
车停在一片青瓦白墙前,村口石碑上“棺冢村”三个朱砂大字已斑驳不清。蝉鸣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金属撞击的叮当声,从村子深处传来。
民宿老板娘是个圆脸妇人,见我盯着村口方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今晚不管听见什么,千万别出门。”她往我手里塞了把艾草,转身时我注意到她后颈有道狰狞的疤痕,形状恰似棺木的铜钉。
夜幕降临时,我被一阵唢呐声惊醒。推开窗,月光把青石板路浸成霜白色,远处巷口晃过一道黑影。那是个佝偻的身影,背上扛着漆黑的棺木,赤足踩在石板上竟没有半点声响。更诡异的是,棺木缝隙渗出暗红液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磷光。
“背棺人......”我听见隔壁传来颤抖的低语。透过窗纸,看见个白发老头正对着神像磕头,香案上摆着半块带牙印的黑馒头。
第二天清晨,我在村口遇到几个村民。他们眼神躲闪,往我兜里塞了把炒米:“带着,别饿着。”说话间,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几个穿麻衣的人抬着棺材匆匆走过。我注意到棺材底部垂着的麻绳上,系着几片新鲜的蕨类植物——和昨天在三轮车斗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好奇心作祟,我跟着送葬队伍来到后山。半山腰的密林中,立着座破败的祠堂。门楣上“镇魂祠”三个字掉了半边,门前石兽的眼睛被剜去,只留下两个空洞的窟窿。
“生人回避!”尖锐的呵斥声从祠堂里传来。我慌忙躲到树后,看见昨晚那个背棺人从祠堂里走出。这次他没扛棺材,却抱着个襁褓。婴儿的哭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刺耳,背棺人枯瘦的手指轻抚襁褓,嘴里念念有词:“莫哭莫闹,该上路了......”
我心跳如鼓,不小心踩断了枯枝。背棺人猛然转头,草帽滑落,露出半张腐烂的脸!眼眶里空荡荡的,灰白的蛆虫在塌陷的脸颊上蠕动,唯有那只完好的眼睛,像淬了毒的匕首般直直刺向我。
我转身狂奔,身后传来窸窣的追赶声。跌跌撞撞跑回村子,发现所有村民都聚集在祠堂前。老板娘脸色惨白,往我手里塞了个黑布袋:“快逃,别回头!”
黑布袋里装着三根香、一把糯米和半块带牙印的黑馒头。我顺着山路没命地跑,直到双腿发软瘫倒在地。点燃香烛,将糯米洒在四周,啃着黑馒头时,突然想起白发老头对着神像供奉的也是这种馒头。
月光越发惨白,山风裹挟着呜咽声掠过树梢。我听见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像有人穿着铁鞋在行走。颤抖着回头,只见百米外的山道上,密密麻麻站着数不清的背棺人,他们扛着的棺木缝隙渗出的血水,将山路染成诡异的暗红色。
为首的背棺人缓缓抬起头,正是祠堂前遇到的那个。他空洞的眼眶里突然亮起幽蓝的光,枯槁的手指向我,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嘶吼:“还......命......”
千钧一发之际,我想起老板娘给的黑馒头。咬下一大口,霉味混着某种腥甜在口腔蔓延。神奇的是,那些背棺人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阻挡,纷纷停住脚步,发出不甘的咆哮。
天快亮时,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民宿。老板娘守在门口,见我平安归来,长舒一口气。她终于向我道出真相:三百年前,棺冢村遭遇瘟疫,村民们听信妖道的话,用活人祭祀山神。自那以后,村里便出现了背棺人,专门收殓那些枉死的冤魂。而黑馒头,是用当年祭祀者的血和着糯米制成,能压制怨灵。
“你不该去后山。”老板娘叹息,“那些夭折的孩子,他们的魂灵被困在镇魂祠里,背棺人每天都要安抚他们。但怨气太重,总有失控的时候......”
临走那天,我再次路过村口石碑。这次,我注意到碑后的苔藓下,隐约露出半行小字:“以血偿血,以命抵命......”三轮车老汉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他这次没戴草帽,整张脸布满蜈蚣状的伤疤,与老板娘后颈的疤痕如出一辙。
“还会再来吗?”他盯着我的眼睛,声音里带着某种蛊惑。我摇摇头,攥紧兜里剩下的半块黑馒头。车斗里依然堆满蕨类植物,只是这次,草席下隐约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多年后,我偶尔还会梦见那个诡异的夜晚。越西的山峦在记忆里愈发模糊,唯有背棺人空洞的眼眶、渗出磷光的棺木,还有那带着血腥气的黑馒头,在午夜梦回时,依然清晰得可怕。而每当我在新闻里看到偏远山村离奇失踪的孩童报道,总会想起棺冢村镇魂祠里,那个被背棺人抱着的襁褓。或许,有些古老的诅咒,从未真正消散......
离开棺冢村后的日子,我表面上恢复了正常生活,但那些诡异的画面却像梦魇般挥之不去。直到某天,我收到一个没有寄件人的包裹。拆开后,里面是半张泛黄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镇魂祠的轮廓,还写着一行小字:“月圆之夜,故人相候。”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梁,我立刻想起棺冢村老板娘说过的话,这里面的“故人”,指的会是谁?是背棺人,还是那些被困在镇魂祠的怨灵?犹豫再三,我还是决定重返越西,弄清楚这背后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再次踏上越西的土地,暑气依旧,但这次我却感觉格外阴冷。当我走到通往棺冢村的山路时,发现原本破败的石板路竟被修缮一新,路边还插着白色的纸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快到村口时,我远远看见老板娘站在那里,她的神情和上次截然不同,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微笑,眼神空洞。“你终于来了。”她的声音冷冰冰的,和之前热情的模样判若两人。不等我开口,她便转身往村里走去,示意我跟上。
跟着老板娘走进村子,我发现这里的气氛比上次更加压抑。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听不到一丝人声,只有偶尔传来的乌鸦叫声,在寂静的村子里回荡。
我们径直来到镇魂祠前,祠堂的大门敞开着,里面飘出阵阵刺鼻的血腥味。老板娘停在门口,指着祠堂内说:“进去吧,他们等你很久了。”说完,她便转身离去,消失在巷子里。
我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进祠堂。祠堂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油灯在角落里摇曳。墙壁上画满了奇怪的符咒,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陶器,还有几滩暗红的污渍,不知道是血迹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在祠堂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材,棺材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我小心翼翼地靠近,突然,棺材里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接着是指甲抓挠棺木的声音,“吱呀——吱呀——”,听得我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不该回来的。”我猛地回头,只见那个背棺人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他这次穿着完整的寿衣,脸上的腐烂部分似乎更加严重了,露出森森白骨,蛆虫在骨缝间钻来钻去。
“为什么叫我来?”我强压下心中的恐惧,问道。背棺人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因为你打破了平衡,那些孩子的怨气越来越重,我们需要你帮忙。”
背棺人告诉我,三百年前那场瘟疫后,村里的巫师用一种古老的秘术,将那些被祭祀的孩子的魂魄困在了镇魂祠里,并设立了背棺人这个职业,负责安抚他们的怨气。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举行一场特殊的仪式,用活人献祭,才能维持阴阳两界的平衡。
但近年来,外界的变化影响到了村子,愿意献祭的人越来越少,仪式也无法正常进行,导致怨灵的怨气不断积累。而我上次的出现,无意中惊动了怨灵,打破了原本就脆弱的平衡。
“我们需要你代替祭品,完成这次仪式。”背棺人说着,向我逼近。我连连后退,慌乱中撞倒了旁边的供桌,上面的烛台掉在地上,火苗点燃了地上的符纸。
火势迅速蔓延,祠堂内浓烟滚滚。趁着背棺人分神的瞬间,我转身向门口跑去。但当我跑到门口时,却发现大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而且无论我怎么用力推,都纹丝不动。
背棺人在火海中发出阴森的笑声:“没用的,这是阴阳门,只有完成仪式才能打开。”他的声音在祠堂内回荡,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
就在我绝望之际,祠堂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和打斗声。透过门缝,我看到村民们举着火把和农具,将镇魂祠团团围住。老板娘站在人群前面,大声喊道:“不能再让这种邪恶的仪式继续下去了!我们不能再牺牲无辜的人!”
原来,这些年村民们虽然迫于怨灵的压力,不得不参与仪式,但内心深处一直对这种残忍的做法感到愧疚和不满。在我离开后,老板娘召集了村民,决定反抗背棺人,结束这场延续了三百年的悲剧。
村民们冲进祠堂,与背棺人展开了激烈的搏斗。背棺人虽然力大无穷,但寡不敌众,渐渐处于下风。然而,就在这时,棺材里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怨气,形成一个黑色的漩涡,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吸了过去。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意识逐渐模糊。在失去知觉前,我看到怨灵们从棺材里涌了出来,他们的模样凄惨,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脸上还带着被祭祀时留下的伤痕。
当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四周是一片黑暗,只有远处有一点微弱的光。我朝着光的方向走去,渐渐看清了前方的景象。
那是一个古老的祭坛,祭坛上站着一个穿着道袍的人,正是三百年前蛊惑村民进行活人祭祀的妖道。他转过身,脸上带着邪恶的笑容:“欢迎来到阴阳交界之处,年轻人。”
妖道告诉我,他当年其实是被怨灵附身,才会做出那些残忍的事情。而他设下这个局,就是为了让怨灵们不断积累怨气,等怨气达到一定程度,他就能借助怨灵的力量重返人间。
“那些背棺人,不过是我用来控制村民的工具。”妖道狞笑着说,“而你,就是打破平衡的关键,你的出现,让一切都加速了。”
我愤怒地看着妖道:“你就不怕遭到报应吗?”妖道大笑起来:“报应?在这阴阳交界之处,我就是主宰!”说着,他双手一挥,无数怨灵向我扑来。
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清脆的铃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是那个三轮车老汉!他挥舞着手中的铃铛,口中念念有词,怨灵们纷纷被击退。
“快走!”老汉拉着我,朝着祭坛的出口跑去。路上,他告诉我,他其实是当年那个巫师的后代,一直在暗中守护着村子,阻止妖道的阴谋得逞。
我们回到现实世界,发现镇魂祠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村民们围在废墟前,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但我们知道,妖道还没有被彻底消灭,他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经过商议,村民们决定在镇魂祠的遗址上修建一座寺庙,用来超度那些怨灵。而我和老汉,则踏上了寻找彻底消灭妖道的方法的旅程。
我们走访了许多地方,查阅了大量的古籍,终于在一本失传已久的道书中找到了线索。原来,要消灭妖道,需要集齐七种至阳之物,在月圆之夜,举行一场净化仪式。
在寻找至阳之物的过程中,我们遭遇了无数危险。有时是被妖道控制的邪祟袭击,有时是陷入各种诡异的幻境。但我们始终没有放弃,终于在一年后的月圆之夜,集齐了所有物品。
回到棺冢村,寺庙已经修建完成。村民们在寺庙前搭建了祭坛,我们按照古籍上的记载,开始举行净化仪式。随着仪式的进行,天空中出现了一道耀眼的金光,妖道的身影在金光中显现出来。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妖道咆哮着,“我是不会死的!”但金光越来越强烈,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发出痛苦的哀嚎。最终,在一声巨响中,妖道彻底消散,天空中的乌云也随之散去,月光洒在大地上,一片祥和。
妖道被消灭后,棺冢村迎来了新生。怨灵们的怨气也渐渐消散,村子里再也没有出现过背棺人的身影。村民们过上了平静的生活,镇魂祠的故事也成为了一段尘封的历史。
我和老汉也告别了村民们,各自踏上了新的旅程。但每当我想起那段经历,依然会感到心惊肉跳。同时,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黑暗,终究会被光明驱散;有些罪恶,终究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而那些逝去的灵魂,也终于可以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