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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夕阳斜照,直射在基地围墙的一角，呈现出稀薄的橘红色奚妩收拾好东西,跟着他们走出去。
“奚妩。”江昱忘冷不丁地出声喊她。
奚妩停下来，回头看他。
江昱忘抬手拽了拽领带,一截喉骨露出来，冷隽的脸上表情散漫,看着她：“发圈。”
这人说话一向懒且言简意赅，奚妩立刻明白过来,他这是让她把发圈还给他。
奚妩抿了抿嘴唇：“你不是说路上捡的吗？我用了就是我的。”
说完奚妩转头就走,江昱忘长腿一迈,三两步挡在她面前，低下头，漆黑的眼睛紧锁着她：“潇潇,那是我的东西。”
奚妩不明白他为什么执着于一件无比寻常的发圈,她刚想开口，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
有位飞行学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把抹掉额头上的汗：“江教官,不好了,有个学员出事了！”
趁江昱忘分神要去处理事情,奚妩一溜烟跑开了。
等江昱忘处理完事，基地早已恢复紧张训练的模样,哪还有一个医生的影子,只剩大龙还留在办公室看他拍的照片。
江昱忘从冰箱里拿出两罐碳酸饮料,扔给大龙一瓶，他大剌剌地坐下来，食指扣住拉环，“嗞”地一声，气泡冒出来。
他喝了一口，问道：“在挑照片？”
“领导吩咐的事，我可不得做到最好。”大龙打起官腔来一套一套的。
江昱忘放下饮料，手掌往上抬了抬：“我看看。”
大龙把相机递给他，江昱忘接过来，眼睫垂下来，拇指不停地按动着播放键，走马观花般看过去。
在看到某张合照的时候，视线停了停：“你把这张照片传给我。”
大龙接过来一看，是医生们刚才的合照，他比了ok的姿势，开了蓝牙传到江昱忘手机上。
“江教官，你要照片做什么？”大龙有点纳闷。
江昱忘点了“接收”，盯着眼前的合照，拇指点击截取，将奚妩安静带笑的照片单独截了下来，似自言自语，哼笑了一下：“我不得要点补偿。”
在回去的路上，这次，奚妩有先见之明在基地便利店买了一包话梅。
同事葛芸刚好坐在旁边，她推了推奚妩的手臂，问道：“哎，奚医生，你和那位机长什么关系啊？”
“我——”
“刚才拍照的时候，我当时站你旁边，我感觉你俩不对劲，有一种我形容不上来的气氛，”葛芸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你可别你俩说什么关系也没有，蒙谁都不能蒙我这个已婚妇女。”
奚妩舌尖抵了一下右脸颊的话梅，话梅滚到另一边，腮帮发酸：“前男友。”
“我就说嘛！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带着纠缠和暧昧。”葛芸八点档看多了，这种专有名字张口就来。
奚妩扯了一下嘴角没有接话，葛芸见她不太想继续往下说便转头看自己的电视剧了。
应该是两人在一起时，奚妩在他家落下的。
奚妩扭头看向窗外，车窗外成排的树木快速向后移，思绪发怔，只当他有收集旧物的癖好。
奚妩以为去中航飞行培训基地授课，还配合了宣传，这件事算是结束了。
“主任，我真走不开，要不您找别人？”奚妩推辞道。
副主任背着手，笑眯眯地说道：“固定每周五下午去一趟，也可以根据你的时间来安排。傻孩子，我这是在给你减负，这样你就不用什么活都自己身上揽了。年轻人出去上上课挺好。”
奚妩有苦说不出，无奈：“我还是不太想——”
“就这么定了。”副主任摆手，示意她不要再往下说了。
奚妩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任务。
奚妩最终还是加了江昱忘的微信。
毕竟他是教官，基地负责人，出了什么事，奚妩要第一时间和他沟通。
加了江昱忘微信后，他倒没有主动来骚扰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她列表里。
周五下完班，奚妩和同事聚完餐，晚上十点多才到家。
到家洗漱完，奚妩躺进被窝里，床头留了一盏暖色的灯，她侧躺着习惯性睡前刷朋友圈，忽然看见江昱忘发了一条动态视频，配了一个字：愁。
奚妩点开一看，竟然是1017，它趴在一张白色的桌子上，视频里江昱忘拿着逗猫棒逗它也不动。
奚妩注意到它牙齿掉了一颗，嘴唇和鼻子周围橘色的毛也变成白色了。
江昱忘一直用手抚着它，1017闭着眼趴在那儿。
1017真的变成一只老猫了。
江昱忘难得发动态，把很多人炸出来了，奚妩一个个看过去，心里不是滋味起来。
叶清欢：【1017好可怜，呜呜呜等我从非洲大草原回来，第一个看望的就是它！】<
J回：【呵】
大刘：【好可怜，等我飞完趟给1017买它以前最爱吃的猫粮罐头，最贵的。】
J回：【别，它现在吃不动了。】
奚妩关心1017的情况，问：【它是生了病了吗？】
江昱忘很快回复：【嗯，老了，心脏出了点问题。】
夏浩竟然也出现评论里，说道：【哎呀，你也养猫啊，我朋友家有只蓝白，可爱得不行，最近好像生崽了要不要送给你一只，刚好给你的猫做伴。】
奚妩原本难过的心情一下子被冲淡了一部分，江昱忘没有回他，要是对方是熟人的话，他绝对会回“傻逼”二字。
1017生病这件事，她还是不太能接受，心里总是记挂着它，辗转反侧睡不着。
刚捡到1017的时候，它就已经两岁了，他们分开七年，1017也变成一只老猫了。
奚妩探出手拿手机，点亮屏幕，是江昱忘回了一条信息过来：【视频吗？】
下一秒，他又补充了一句：【看猫。】
奚妩想了一下，敲出一个字：【好。】
对方发来视频请求，奚妩点了接受，江昱忘的下颌一晃而过，紧接着1017出现在镜头前，它侧对着奚妩，呆呆地看着正前方。
“1017，你看看是谁？”
视频画外音响起一道声音，一道骨骼分明青筋突起的手摸了一下它的后颈，示意1017往镜头这边看。
1017不情不愿地回头，在看见镜头里奚妩目光呆滞了一秒，奚妩试探性地叫了它一声：“1017。”
熟悉的声音把老猫唤醒，1017“喵呜”一声，像是胸腔里发出的一声巨大悲鸣，原本涣散的瞳孔有了光，不停地用爪子扒拉着ipad，冲着屏幕不停地叫唤。
奚妩一个鼻酸，差点没掉下眼泪来。
当初她走得太决绝，为了和江昱忘断干净，连1017都不要。
奚妩和1017视频了半小时，最后它撑不住，眼皮耷拉着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猫睡了以后，奚妩也就挂了视频。
次日，奚妩醒来的时候，太阳刚好照进床头，她起床把脏衣篓里的衣服扔进了洗衣机，还把家里里外打扫了一遍。
奚妩趿拉着拖鞋走到阳台，拿着喷水壶给阳台上成排的小多肉，还有一些绿植浇花。
浇着浇着，她的手机发出“叮”的响声，显示有微信进来。
奚妩把喷水壶搁在一边，点开微信，是江昱忘发来的信息。
J：【下午我带1017去看病，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是想去看1017的，毕竟它已经很老了。
奚妩在对话框打了字又删掉，而手机上面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江昱忘好像看出了她的犹豫，带着一股懒散的痞劲：【大白天的，你不会以为我会大白天对你做什么吧？要做也是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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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正在输入：【就是看猫。】
奚妩最终回复：【好，我也会带好防狼喷雾。】
江昱忘回了六个点过来：【……】
下午四点，江昱忘准时出现在奚妩家门口，车窗半降，他一眼就看到了奚妩，抬手摁了一下喇叭。
远远的，他看见奚妩穿了一件雾霾蓝的衬衫裙，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条纹丝巾将头发杂扎在脑后，细眉红唇，气质动人。
奚妩打开车门的时候，一阵淡淡的香气飘进来，江昱忘看着她愣了一秒，喉咙干涸。
“猫呢？”奚妩见他在出神，拧起两道细眉。
江昱忘轻咳，冲她抬了抬下巴：“宠物包里。”
奚妩见状把猫从包里拿出来，抱着它去了车后座。
1017趴在奚妩腿上起初还不适应，后来不知道是不是认出了奚妩，使劲舔她的掌心，也活泼了点。
江昱忘发动车子，全程，自从奚妩抱上猫以后，一直逗着它，跟它玩，把他当成了空气，仿佛忘了他的存在。
他江昱忘也有被忽视的一天。
玩了没多久，1017因为上了年纪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奚妩抱着它，等猫睡着后，才发现车子里面静得可怕。
奚妩发现江昱忘开的还是这辆大G，看样子他应该把车修好了。
她后来说走程序，也没有人来找她，江昱忘没拿这个跟她算账。
奚妩想着多少赔一点是一点，开口问：“你那个车花了多少钱修——”
江昱忘开着车，报出一个数。
奚妩立刻沉默了，江昱忘分明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猛地一踩油门，左拐，他再一次开口说话，散漫不羁：“啧，修车这个事把我攒好娶媳妇儿的钱都透支光了。等于间接赔了一个老婆。”
这话奚妩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想了半天，诚恳：“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
话音刚落，江昱忘猛地一踩油门，轮胎快速摩挲着地面，“嗞——”地一声，汽车发出一声尖锐的紧急的刹车声，刺耳。
奚妩受到惯性冲击，抱着猫脑袋磕在了前面的座椅上，1017吓得差点跳下去。
车子停下来，奚妩摸着脑袋往外看，已经到了宠物医院。
她抬手开车门，发现江昱忘锁了车门，纹丝不动。
江昱忘从中控台上捞起烟盒，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低头，点烟，橙红的烟火熄灭，薄唇里吐出一口灰白的烟雾，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奚妩抱着猫，开口：“你开下门。”
“滴”地一声，车锁解开，奚妩伸手去开车门，她人下去了，正要关车门的时候，江昱忘没有看她，抽着烟直视前方，脸色沉沉，咬了一下后槽牙，笑：“奚妩，你可真行。”
回应江昱忘的是一阵沉默，奚妩“砰”的一声关了车门。
江昱忘抽完一支烟便下了车。
两人并肩上台阶，江昱忘拉开玻璃门让她先进去，前台工作人员立刻迎前来：“你们好，请问有预约吗？”
“有。”江昱忘应。
“麻烦提供一下预约号码。”工作人员说道。
江昱忘摸出手机，低声报出了一串数字。
工作人员在电脑前输入电话号码，查到预约信息后，说道：“啊，两位是1017的爸爸妈妈吧，请直走右转上二楼，医生在里面。”
奚妩下意识地开口解释：“我不是——”
“进去了，一会儿该晚了。”江昱忘接过号码牌，往左侧看了一眼，打断她。
一名护士走出来领他们上楼，奚妩只好把解释的话憋了回去，跟在后头。
奚妩抱着1017走进宠物医生办公室，医生先是检查了猫的心脏，以及它的身体状况，然后给它输液。
奚妩只好温声安抚它：“乖啊。”
“疼不疼，1017，一会儿我给你吹吹啊。”
江昱忘掀眸看过去，正好看见奚妩恬静的侧脸，额前有碎发掉下来，轻声细语的。
医生摸了一下1017的头，说道：“猫老了就是这样，病痛多，你们要陪陪它。”
江昱忘走过来，伸出一根手指逗了逗它的胡须，说道：“会的。”
护士在一旁用湿纸巾给1017擦脚，以及脸上有些些脏兮兮的地方，边清理边同他们搭话：“你们是1017的爸爸妈妈吧，看起来真般配感情真好哇，要不然这猫也不会被你们养这么久……”
奚妩知道打断别人说话没礼貌，可她听不下去，出声打断：“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这猫是他一个人养大的。”
护士动作顿住，一脸的尴尬，江昱忘定定地看着她，奚妩不顾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冲护士笑了笑，声音温软：“总不能耽误我俩各自找对象吧。”
这是第一次，重逢以后，奚妩正式表明自己的态度，坦诚又干脆。
护士这才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她尴尬地把视线投向一旁身高挺拔的男人，江昱忘双手插着裤兜，眼睫垂下，掩住情绪，漫不经心地笑：“听她的。”
给猫看完病后，两人走出去，江昱忘指了指楼道旁的长椅，磁性的嗓音响起：“坐一会儿，我去抽两根烟。”
奚妩点了点头，抱着猫坐下，她抬眼看见江昱忘走到走廊吸烟区，站在窗口抽烟，他的背影看起来冷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一阵猛烈的风刮来，江昱忘微躬着腰，被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出声。
江昱忘抬手关上窗，风声停止，烟头摁在不锈钢垃圾桶盖上，“嗞”的一声，被烫得一片漆黑。
他转身朝奚妩走去，来到她跟前，开口：“走吧。”
江昱忘看了一眼时间，问：“去吃个饭吗？”
“不了，我还有资料要回去整理。”奚妩摇了摇头。
江昱忘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任谁都听得出这是奚妩找的借口。
他没再说什么，从裤袋摸出车钥匙，抬了抬下巴：“走。”
这次奚妩坐在副驾驶位上，因为她先下车，1017总得待在他旁边，江昱忘才好看着它。
车子平缓地向前开，江昱忘没再主动搭话，手搭在方向盘上，沉默地直视前方，奚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路无言。
车子开了约四十分钟后抵达了奚妩家门口。
奚妩解开安全带，说道：“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奚妩。”江昱忘突然出声喊她。
“嗯？”奚妩正解着安全带，抬头看他，清凌的眼睛透着疑惑。
江昱忘手里把玩着一把银质打火机，打火匣“啪”地一声，火焰蹿起，虎口上那颗黑痣禁欲又撩人。
江昱忘的脸半陷在阴影里，车内一片黑暗，奚妩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咳嗽了一声，因为先前连抽几根烟的关系，一开口，声音有些嘶哑，扯了扯嘴角，闭了闭眼，似妥协：“奚妩，我想你。”
奚妩怔住，黑漆的眼睫颤了颤，重新靠回椅背上，看向窗外对面的单行道。
江昱忘这么骄傲的个性，在重逢后某一天，竟然说想她了。
奚妩看着前方，问他：”你记不记得，我们赌的那场球，我随便押了一个人，结果他竟然赢了内马尔。”
江昱忘想起来了，他的声音嘶哑：“记得。”
奚妩偏过头来看着他：“16号赢了，当时我说了一句话，有志者，事竟成。有志者事竟成，但爱情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