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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钰眼神微动，嘴角扬起，心中暗自嘀咕：“这次又是你带头冲锋？”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朱祁钰必须好好惩罚这个家伙。
天天被人利用却还身怀免死金牌，这样的角色如果不敲打一番，只会时不时冒出来让人讨厌。
徐有贞伏身说道：“启禀陛下，微臣有事上奏。”
“山东阳谷县，沙湾河段多年决口，至今未能改善，前后十四位治理河道的官员均未取得成效。不知有多少百姓深受其害，又有多少善良的人流离失所。”
“卑职斗胆，冒昧请求圣裁，恳请陛下准许卑职前往沙湾整治河水，以惠及百姓。”
朱祁钰闻言微微一愣。
他原本以为徐有贞又是在胡搅蛮缠，却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想逃。这也算是一种聪明的做法吧。
“看他入宫以来的表现，逃跑或许也不是坏事。”
“不然的话，即便他真的解决了水患，朕也不会杀他，但难免会让他吃些苦头。”
朱祁钰心中默默点头。徐有贞虽然常常被人利用，但这不代表他真的愚蠢。能让洪水屈服的人，怎可能头脑简单？只是每个人擅长的东西不一样，徐有贞的长处在别的方面罢了。
沉思片刻后，朱祁钰最终答应了这件事，并特别叮嘱道：“徐大人此行若需任何支持，尽管据实上报，朝廷定会全力相助。”
徐有贞深深一拜，说道：“微臣叩谢皇恩！”
他感谢的什么“皇恩”？不过是对自己免死之恩的感激罢了。
自从京城保卫战结束后，许多投降派成员已经悄悄受到了清算。作为其中最活跃的一员，徐有贞本应早已被拖出去斩首，剥皮后涂上石灰挂在城门上示众，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然而，之所以没有被执行，仅仅是因为他治水有功，而且在治水中展现出了独特的才能。有这些本领和功劳在手，皇帝才勉强忍住了没把他拉出去砍掉。
话虽如此，皇帝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徐有贞自然要感恩戴德，否则就是对皇帝的不敬。即便皇帝本人不在乎，但皇帝身边的太监又怎能容忍这种忘恩负义的行为？
听到皇帝的回答，徐有贞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暗自想到：
“听陛下的意思，只要此次治水成功，至少能功过相抵，不用再担心性命安全了。”
经历了这次朝堂上的大起大落，看着许多昔日熟人被拉出去问斩，徐有贞终于明白了自己在朝中的位置。他再也不幻想成为第二个于谦那样的名臣，哪怕皇帝愿意信任他，他也知道自己无法完成这个任务。他缺乏那种能力！
如今能够保全自己的性命，让全家平安，还能得到一些荣华富贵，他已经感到非常满足了。
徐有贞满心欢喜，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整个人轻松了不少，退后几步，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有人带头，整个奉天殿的氛围也随之缓和了许多。
很快，另一位御史站出来奏报：“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从徐有贞开始，第二件事也绝非小事。
交趾归降的百户陈复宗上书道：“交趾境内有大象，可以训练成象兵，请陛下准许。”
朱祁钰听了这句话，觉得很是新奇，但同时也意识到此事的重要性，于是压下好奇心，决定回去后再详细询问。
当下最关键的问题，是如何妥善解决这件事。
皇帝沉思片刻，将目光转向石亨。这位年轻人目前兼任京城总兵官一职，待学员名单之事结束后，他便无事可做，正好可以接手此事。
“石总兵，你就负责审查一下这个象军计划是否可行。无论结果如何，都必须呈上一份奏折。”
石亨恭敬地低头领命，但内心却觉得此事不太现实。
毕竟大明疆域广阔，地理环境复杂多变，常有极端天气出现。
对于小国而言，象兵或许是一股强大的力量；然而对大明来说，大象难以适应寒冷气候，对极端气候和环境的承受能力也较低。
即便它们有十分的潜力，实际能发挥出来的恐怕只有百分之一二。
这种实用性实在太低了。与其耗费巨资训练一支可靠的象兵队伍，还不如把这些资金直接投入到普通军队中，反而会有更显著的效果。
此时又有一位御史上前，这次讨论的是补缺问题。
“启奏陛下，臣有要事禀报。自从土木堡之变后，钦天监监正之位一直空缺至今。之前京城事务繁忙，事情分轻重缓急，还可暂且拖延。”
“如今局势已变，臣认为监正之位不能再继续空缺下去了。臣以为，让官正许敦担任监正最为合适。”
这位官正许敦是怎样的人物呢？
朱祁钰的眼神有些迷茫，像这类历史上知名度不高、了解不多的人物，他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所幸此事涉及官员任命，与吏部职责相关，王直主动站出来说道：“许家世代观测天文，自前元以来未曾中断，官正许敦自幼精通此道，历法、定时都很擅长，非常适合这一职位。”
朱祁钰这才对这个人有所了解，他向身边的太监递了个眼神，成敬立即从一堆奏折中精准地找到了一份，上面详细记载了官正许敦的信息。
朱祁钰仔细核对后，暗暗点头，自己手中的这份奏折与王直所述内容相符，官正许敦确实很适合这个职务，于是批准了此事。
“准奏。”
眼见各项事务都在顺利推进，皇帝今天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兵部侍郎陈汝言稳了稳神，向前跨出一步。
“启奏陛下，臣有事上奏。”
“武清侯石亨、昌平侯杨洪、兵部尚书于谦联名上书，请求免除武职都督及以上、文官四品及以上金银赏赐，用这些节省下来的钱来增加犒赏军中的将士。”
“臣估计，节省下来的这笔赏赐钱刚好能让每位将士多获得一两银子的奖励。”
“眼看年关将近，将士们过年时需要准备些年货，因此提出了这个请求，希望陛下批准。”
朱祁钰微微扬眉，目光扫过下面的文武百官。这种事情，武将之间肯定是事先商议好的，否则领头的人也不会站出来讲话。
果然，满朝武将一个个表现得十分镇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然而，武将这边的情况却完全不同。
看看联名上奏的几位将领，就可以看出武将们大多并没有提前接到任何通知。
突然听到这件事，众人立刻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整个金銮殿顿时变得嘈杂无比。
朱祁钰面无表情，暂时不予理会。
大概过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见这些人还在喧哗，这才轻轻敲了敲座椅扶手。
成敬立即上前一步，高声说道：“金銮殿内，不得喧哗！”
窃窃私语的文臣这才安静下来。
礼部尚书胡濚睁开眼睛，站了出来道：“陛下，臣认为此事不妥！”
“武将们辛勤劳作，筹备军务，消耗巨大，每日所需的粮饷更是不计其数，理应获得全额奖赏。”
“文官不论品级高低，一律免除奖赏，将其用于犒赏前线将士，应该足够。”
胡濚的话可不简单。
表面上看，他似乎是想做个榜样，让文官们承担起责任，把原本属于自己的奖赏全部让出，给予那些在前线拼命的将士，让他们能过个好年。
这似乎不是什么坏事？
但实际上，如果皇帝真的同意了这件事，以这些文官大胆妄为的性格，他们敢马上借机把手伸进军队里！
到了那时候，军中的底层将士，穿的是文官提供的衣服，吃的是文官发放的食物，用的是文官分发的钱。
他们到底该听文官的，还是听自己那些上级武将的？
百姓很实在，士兵也很实在！
谁给他们饭吃，他们就听谁的；谁给他们发钱，谁就能指挥他们！
胡濚这不是在给士兵谋福利，而是想借此机会光明正大地把手伸到京城的大军里，让文官集团掌控军权！
而这也只是表面意图。
胡濙真正的目的，并不在这里。
朱祁钰眯起双眼，心里明白：“这个老狐狸肯定知道朕绝不会允许文官集团染指军权。”
“他之所以这样提议，是为了否决武将们的提议。”
“打的是：既然我得不到，你们也别想得到的主意。”
想要否决一个提案，最好的办法并不是全面否决这个提案。
而是先把自己抹黑，然后跳过去，抱着对方一起下水，效果会更好。
文臣们听到这话，又开始议论纷纷。
有些人只能看到第一层，多少有些不满。毕竟这可是要从自己钱包里掏钱去奖励陌生人。
有些人能看到第二层，兴奋不已，盘算着自己能拿出多少钱来，到时候就能转化为实实在在的话语权。
唯有极少人能够触及到第三层境界，他们通常伫立原地，不与旁人交谈，低眉敛目甚至闭目养神。
这类人，才是真正令人忌惮的存在。
朱祁钰目光扫过众人，默默记下这些人的表现，随后轻轻敲了敲扶手。
成敬立刻站了出来，眉宇间透着严肃：“金銮殿内，禁止喧哗！肃静！”
话音刚落，文武百官皆屏息凝神。
“诸位文官对士卒的关怀之情，朕看在眼里；诸位武将运筹帷幄，视士兵如己出，朕也看得明明白白。”
“然古人云，一言九鼎，驷马难追。更何况这赏赐之事，乃朕亲自朱批？”
“依朕之见。”表面看来朱祁钰似显公正，但明眼人自能察觉他对谦格外青睐，甚至因喜爱而连带优待武将集团。
“这笔钱，不如就由朕来支付，每位将士分发一两白银，让他们过个好年，吃得更好些，这是他们应得的。”
手握巨资，他说话自然底气十足。
皇帝的小金库里藏着一笔惊人的财富，若全部换成白银，多达千万两以上。
掌握这笔资金后，朱祁钰的选择余地极大，索性将两边都兼顾，自己承担起这份奖励。
不过二十万两白银罢了，他还负担得起！
如此一来，皇帝的态度已十分明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