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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是石亨,挥着大刀带头冲了出来,身后的骑兵都是精心选过的,专门训练过夜里行进。
飞奔的影子掠过了满头大汗、弓着腰喘息着撑地的范广。
这些明军配备短弓、快箭、好马、利刃,都是标配装备。
瓦剌派出的斥候在这突如其来的打击里慌不择路四处逃,不少人当场就掉了。但同时,也先的大帐内也在集结大批弓手。
深黑夜里,星星点点的火花摇曳不定,厮杀跟吼叫声此起彼伏不断在夜里回荡。
也先骑在马上端坐在帐内,篝火把一张脸照得发红发亮,他一直在等着明军冲上来。
结果猜错了。
明军斩杀完直接撤走,伤兵与死去的全给带走了,返回自己营地去了。
天刚泛出一点青白色时,德胜门外土城边上已经堆起了一座用人脑袋垒成的高台。
“京”本意指高地,“观”则是宫门外塔楼之意。
赢了战斗以后要将敌人头颅陈列展示出来,按照习俗是要堆成京观的。
假如真的一换一,朝廷倒不在乎伤亡多少。
这次明军只损了十来个弟兄,敌人却被斩了百余级。
战场上受了轻重不同伤的人草草裹住伤口就被送去城里由军中医官诊治了。
朱祁钰听到这场胜报的时候,天都已经透亮了。
他等来到德胜门前,隐约听见营账里面有压抑低沉的叫疼声。
掀起帐布一看,一排又一排伤着的人趴在长板上躺着,有人背后还带着没处理的利箭。
医生们都各自使出绝活,有的在伤口上倒热米汤,有的人不加多想,直接拿刀在皮肤上划成“丁”字形,把箭头挖出来后再止血包扎。
打仗最常见的伤害莫过于箭伤了。若只是穿透身体没卡住,通常只需要切断前后的箭杆,顺箭头方向直接拽出便是。
中医尽管也有不少经验积累,但对于抵御细菌这类问题还并不清楚原理,总是归因于人体内的“邪气”所致。
看到帐篷里士兵痛苦的模样,朱祁钰几步冲到正要动刀的大夫面前,不悦地说:“箭头还没取出来,你们就拿刀乱划?要是伤口再被刀口污染怎么得了!”
医学本就是在堆中慢慢摸索出来的。朱祁钰没多说什么,让人抬了个干净的铁锅过来。
京城物资充足,这些东西不在话下。
他将器械泡进锅中加水煮沸,依靠蒸汽和高温细菌。相比只是用火炭炙烤,这种方法更加干净彻底。
“这就是你们说的‘外来邪气’?我看,非得用这开水滚煮,才能真正清除病症。”
消毒完成后,他让大夫们重新开始为伤员处理伤口。他自己虽不擅实际动手,但也明白理论支撑的重要性,生怕操作出错加重士兵痛苦,因此从不敢贸然动手。
这种前所未有的做法一下子震慑住所有人。
有人颤声喊道:“陛……陛下到啦!”
受伤的是一名神武卫的人,看清来者是皇上之后,激动得试图坐起请安,朱祁钰抬手制止,让他安心躺着不动。
他说:“好好躺着别动,你比起别的将士,更有机会活下去。放轻松些,不必担心。”
他接着又道:“顺便说一声,缝合用的针线也要煮煮才放心。”
他注意到了一旁随手放着的缝线针。
军营里使用缝合技术本是寻常。但有时士兵尽管手术完成得很好,事后依然因高烧丧命,这些后果往往和身体素质及操作卫生程度密切相关。
因此能提出些在消毒方面的改善,就是当下最实在的支援。
朱祁钰也一直为神武卫调理体质,让他们增强抵抗力。就是担心他们在受伤后更不容易因为病菌感染垮掉。
这时,城外突然传来号角声,预示战斗将至。
带着秋凉的轻风吹过旷野,天边乌云密布遮住了阳光。
不多时,阴沉灰云浮满了天,与此同时,在远处地平线方向出现一队瓦剌大军。
“真是老天助我成功!”
站在高坡上的也先遥望远方,连秋雨轻柔落在身上都像是恩赐。
瓦剌本就配有大量火器,其中有些装备就是在土木堡缴获来的。
不过那些抢来的战利品需要特殊条件才能长久存放,而现在的游牧队伍还远没有这样的能力。
毛毛细雨缓缓洒落,也让也先愈发感到上天的眷顾。
尽管瓦剌的主力部队已经明显显露出疲态,但他们仍然步步逼进。
整夜的戒备和紧绷,被这场清凉的雨洗去一些,头脑终于不再那么昏沉。
朱祁钰站在华盖底下,把手探出去,雨水顺着指尖一颗颗地滑落。雨渐渐大了起来,忽然吹来一阵风,撑着华盖的锦衣卫几乎拿不稳伞柄。
城墙上的大炮有防雨的遮盖,箭楼里藏着的炮照样能打,朱祁钰也因此安心了些。
大明和瓦剌之间,中间隔了一道不高的土城,原先住在这里的人早就全都被转移走了。
“全军压上!”
也先握紧手中鞭子,指向德胜门。
最前排的盾兵飞快地排好队列,随即开始向前进发。
这此盾牌,明军再熟悉不过了,全是大明工坊打造的。
这场雨让火器没法使用,但之前抢下的战利品不少,足以支撑瓦剌军队打一场硬仗。
盾兵后面跟着的是弓箭兵,更后方才是真正的大军骑兵主力。
瓦剌军队逼近土城时,城墙上用头骨垒成的京观格外引人注目。
那一双双空洞的眼窝仿佛在死死盯视着来犯敌军。
此时,也先注意到城内的大明骑兵动了,他们正悄悄绕往侧翼。
很显然,目标是敌军队伍中刚部署的弓箭兵。
发现这一情形,也先很快调整部署,立刻命骑兵迎战。
战场之上便应如此,将帅须冷静对待突发状况,及时做出应对。
由平章卯那孩率领的一千骑兵迅速出发,但他们的目标并非敌人主队——对方派出骑兵,瓦剌也不再等,同时出击,你来我往的打法,在战术中叫做“对突”。
坐在轿中的朱祁镇路过土城,见到那堆积成小山的骷髅,肚里一阵翻搅,几乎要呕吐出来。
雨水打湿龙旗旗面,黏在旗杆上,原本威风的旗帜顿时显得萎靡下来。
大明骑兵已展开快速突袭,马蹄踩碎地面水洼,激起层层水花,雨幕中溅起一面面水流屏障横立于战场。
在城墙上伫立的朱祁钰,第一次亲历真实的战况,望着下头密密麻麻移动的部队,仿佛就像平日操控的沙盘画面一样,他不断做出部署和调整。
现实中亲眼目睹,比以往看到过的所有战局更震撼、激烈。
战局中间,传令兵背插令旗不断来回奔走,将道道指令送往战场前线。
率先投入交战的是明军骑兵,队列严密、马匹相连,如一面厚厚的骑兵大墙,在移动间不断转变队形,化为一支锐利的箭头。
范广亲自带队冲锋,带领队伍朝敌人一侧直插。他一边估算战场距离,一边感应着风的方向。
与此同时,对面瓦剌一方的平章卯那孩表情亦然沉着,眼中带着一样的战意——战事是头等大事,也正是考验统帅之时。
瓦剌骑兵刚刚进入理想攻击点,范广高高抬起手臂,骑兵队伍迅速减慢速度。就在此时,一声巨响自城头爆发,一门大炮猛然发射,火光四起,浓烟翻滚而出。
“明军疯了吗?怎么打这么远?”也先嘴上冷嘲了一句,话音未落,就见天边一片黑压压的影子迎面袭来,直冲他们骑兵阵列而去。
那一枚枚沉甸甸的铁炮弹呼啸而来,猛地砸进骑阵当中,战马和士兵被炸得血肉横飞。空中飞起断肢残臂还未落地,下一波弹道又已经轰进人群中,将更多骑兵卷入死亡的风暴中。
眨眼之间,战场上的尘烟被鲜血染红,瓦剌的队伍顿时一片混乱。也先心头一紧,知道照这个势头下去,士气迟早会被打垮!
他急忙望向明军骑兵方向,大概判断对方约有三千人。心中灵光一闪——只要紧咬这支部队不放,就可以脱离炮火覆盖范围,甚至绕到明军侧面突袭!
一念至此,也先顿觉豁然开朗,仿佛局势破口就在眼前!
瓦剌战士世代生活在马上,个个骑术精湛。他一扬手,挥动长鞭大吼:“草原的雄鹰们,随我冲!”随着他这一声喊,上万骑兵如箭一般冲出,震得地动山摇。
范广回头一看,一大片敌军如黑色狂潮奔涌而来。
他攥紧缰绳,大声吼道:“转!”前军立刻变后军,朝前奔走!
范广清楚,要重新排列阵型已来不及。敌军马快,转眼就到眼前。他的计划是以走为退,诱导敌军追击,在他们体力消耗、节奏乱套时反制。
也先一见明身便逃,顿时哈哈大笑,亲自带军加速冲刺,要把气势压到最猛!
这万人铁骑冲锋起来,声势浩大,仿佛风暴将至。
城墙上的朱祁钰亲眼看见战场上的风云变幻,不由得握紧了双手,心情如火焚般紧张。
远远望去,那群追来的敌骑犹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每一下摆动都让大颤不已。
范广疾驰中听到耳旁飞箭破空声此起彼伏。他在心中冷笑:“敌军果然忌惮伤到自己人,不敢乱炮乱打。”
也先也放松了警惕,放开缰绳弯腰拉弓搭箭,朝着远处明军放起冷箭。
战斗最前端的明军已有不少中箭坠马,可不少人即使受伤仍在拼死抓着缰绳。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的结局只有一个,被身后成千上万的马蹄碾为血泥!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撑住,一些战马被箭射中后惨嘶翻倒,前蹄猛然抬起。骑士若无法驾驭,速度立刻变缓,下一秒便是铺天盖地的飞箭袭来,刺入皮肉的沉闷之声接连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