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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笑道:“嘿,还有点硬气嘛。”
另一人语气冷冷回怼说:“硬气个啥!要真有能耐,怎能把皇旗挂在京城墙上?若当真本事了得,怎么会把那几十万人的兵给送掉?”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全场瞬间沉寂了。说这话的人家人就在土木堡死在那一役,一想起就心里带火,语气不由得就重了。
有人说了一句:“不想吃就算了,又死不了,动作麻利点,好歹得给人送个活人回去,才好跟上头交代。”
又补充一句:“哎对了,还是先把他的嘴巴堵上吧,万一半路上被人给劫走了,那可就一文不值啦。”
大家都点头同意,干脆找来一根木棒,从朱祁镇胳膊和腿之间穿过去,抬起来就走,就跟抬头牲口似的。
朱祁镇又是喊又是挣扎,拼命扭动,像个掉进水里乱扑腾的猪。
这个时候,京城还依旧是一片肃杀之气。
德胜门外围还能看到焦黑的一片片痕迹,那是战争留下的印记,久久未能清除干净。
早上天气照旧平淡如水,瓦剌退军也没能打破早晨的那一片宁静光景。
敌人是撤了,可京城还有点混乱,到处都散着些没走干净的小兵,城内的也还没彻底解除。
街道巷子中也开始有人影来往了,比前几天要显得热乎点,有了一点动静。
郕王府中,朱祁钰亲自发话安排,把朱见深和他母亲周氏一块儿接回来了。
没错,这一趟接回府的人不光是孩子,连生母一起回来。
周氏一路紧紧搂着孩子不肯撒手,脸上全是担忧神色。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她心里大概明白,这新登位的皇爷对朱见深倒是有些亲切。
可毕竟朱祁钰当着孩子面直说要杀了他的亲爹,一路上朱见深闷闷不乐,满脸委屈,一句话也不多说。
刚进府门,虽然不方便再抱着了,但周氏的手还是紧紧握着孩子的手,一刻也不放。
小家伙嘟着嘴,一脸不开心,低头盯着自个儿脚上的布鞋,一脸不乐意。
一踏入正厅,看到坐在主位上的朱祁钰,周氏马上低身行礼道:
“贱妾参见陛下,愿陛下万事顺遂。”
朱见深却没有一点动静,扭着头,一副不理睬的样子。
“快向陛下行礼呀,深儿!”
母亲一边拉着手,轻声提醒催促。
孩子根本不理,周氏只好赔笑着,满脸无奈地说:
“孩子年纪小,不明事理,恳请陛下莫怪。”
朱祁钰倒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默默注视着眼前这个一脸不高兴的小子。
那双眼睛明明转向了一边,眼角却在偷瞟,只不过朱祁钰早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他们父子本就不怎么打照面,又何来亲情可说。也难怪朱祁镇连儿子的名字都没记牢,顺口还叫成了“见濡”,后来改了名,那便是之后的成化帝了。
朱祁钰长长叹了口气说:“我还准备叫我们家小青蛙跟别人一块玩耍呢,没想到人家还在赌气,算了吧。”
说话时,他从袖子中摸出个手工精巧的小玩意儿——是只用木头做的青蛙,铁做的腿,轻轻一碰,就会蹦跶蹦跶的。
他的语气听着满是可惜。
这一句话没说完,原本满脸闷闷不乐的朱见深悄悄偏了偏头,瞥了一眼那只青蛙后眼中泛起光,但他立刻又恢复成那张冷脸,头又扭过去了。
朱祁钰装作没注意,把那青蛙拿到桌上自己玩了起来。
铁腿敲在木桌上发出的叮咚响声,在那安静的空间里清脆地传开。
朱见深一边故作镇定,却忍不住偷偷回头多看上两眼。
这个活泼蹦跶的小玩具,实在让人生不出不喜欢的心来。
这时,朱见济从墙角跑了过来,一眼看见朱见深站在那,便直接跑到他面前,低身弯腰,一双大眼睛直直望着他。
“你还在怪爹吗?”朱见济眨了眨眼睛问。
朱见深没多想,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呀?”朱见济歪着脑袋,满脸不解。
但这个问题,朱见深自己也答不上来。
“那就别不高兴了,行不行?”说着,朱见济伸手拉着朱见深的手。
朱见深迟疑了一下,轻轻挣了一下手,但也没用力拒绝。
很快,朱见济牵着朱见深快步走向朱祁钰,然后伸出小手说:
“爹,我想玩跳跳蛙。”
于是朱祁钰笑呵呵地把小青蛙交给他。可没想到,朱见济转身就把它塞进了朱见深的掌心。
“爹,我去找弟弟玩去啦!”
说罢,他拽着朱见深高高兴兴地跑开了。
小兄弟俩刚离开,朱祁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站着的周氏身上:
“坐吧。”
“谢皇上。”她点头行礼,随后小心翼翼走到椅子边,低着头坐下。
刚坐下,上位便问了一句:
“你心里有委屈吗?”
周氏一听,立马站了起来,低头恭恭敬敬地说:“臣妾没有怨气。”
朱祁钰摆摆手:“放松些,坐着说。”
“谢谢皇上。”
心里早已紧张得冒汗,眼下坐在龙座的皇上,是的弟弟,她又怎能放松。
不料皇帝接着问道:
“是真心没恨,还是压根儿不敢说恨?”
这句突如其来,周氏心头一震。
忙不迭回道:“皇上,臣妾真的没有丝毫怨意,句句发自肺腑。”
朱祁钰道:“不用这般害怕,难道我是个吃人的怪物不成?”
他说着,朝身边的位置指了指,又唤身旁太监:“去,请王妃过来。”
回头对她说:“先喝杯茶,定定神。”
话到这里他没有继续往下说。直到汪招娣到场,挨他坐下后,才再次开口:
“周氏,不管你内心怨不怨,你和夷王是一体骨肉亲,跟见深更是母子情深。可是如果你把你那些不满,转到朱见深身上——”
话未讲完,语调里已是明显警告。
周氏听明白他的意思,立刻起身谢恩:“臣妾感念皇上恩德,感激不尽。”
“好了,坐回去吧。夷王在世时没给你一个正式身份,等将来册立皇后时,我给你一个正经名分。用不着终日担惊受怕,对你自己,对儿子都没有好处。”
朱祁钰语气温和平静,字句却像铁铸一般坚定。
她不明白天子那些绕来绕去的心思,也不想琢磨,她只知道皇上是在给她一颗定心丸。
话还没说完,门外脚步急响,兴安走了进来。见到屋里有周氏,他眼神一顿,朝皇帝看了一眼。
朱祁钰便接口说道:
“其他的事我就不多问了,若有难处,你可以直接找王妃商议。”
话音刚落,他便站起身往外走,兴安立刻跟了上去。
走得这么急,肯定是有事情发生了。
刚走到院子里,朱祁钰便停下转头问道:“发生什么了?”
“回皇上,夷王找到了。”
兴安连忙回话。
“哦?就这么一件事?人现在在哪里?”
“已经关进镇抚司了,请皇上定夺。”
“继续关着就是了。换上王室的衣服,吃的方面也给得好一些。”
朱祁钰抬起头,望着天空,语气温和却又带着深远心思。他和朱祁镇之间迟早要有个了结,但他希望事情别走到难以收场的地步。
他随即又问:“明天早朝安排了吗?”
没等兴安回答,他又接着说道。
原本大家都知道,休朝时议事地点改在郕王府,朝臣对此心照不宣。可如今朱祁钰特地一问,显然是另有含义。
“臣明白了,遵旨行事。”
兴安行礼后慢慢退了出去。
朱祁钰静静站在一棵落叶枯枝的大树下,望着它仿佛已能看到春天新芽抽出的模样。
他喃喃说道:
“大哥,如果连你都不为自己争一个体面的下场,那我只好为你去争了。”
与此同时,京城内外已经流言四起:“夷王回来了。”
这消息在兴安还没走进王府前,禁军中就已经悄悄传了个遍。
朱祁镇被人像是扛着一头猪那样带回城里,路上经历了多次严格检查:先是千户那验查过人,到城门口又再一次比对核实,最后才被正式交给锦衣卫处置。
到这时才终于松开了绑。
人群中围了不少官兵侍卫,但鸦雀无声,全都静静地看着。
眼前这个人,当年是皇帝,如今却穿着与平民一样的衣裳,头发也是杂乱。
从前看见他就跪伏在地、高喊的臣子们现在个个神情复杂,他们的目光让朱祁镇倍觉难堪。
现场维持秩序的官员也早就准备好以防有谁控制不住情绪冲上去动夷王。
看着这架势,朱祁镇忍不住问卢忠:“你们要把孤带到什么地方去?”
卢忠听了这句“你们”,心里暗想:这家伙,好像开始知道低头了。他随口回了一句:“到镇抚司去。”
一度沉寂许久的早朝又要重启了,而且这回皇帝来得特别早。
清点完毕众人到场之后,兴安不像以往那样让大家开始奏报政务,而是轻声说了句:
“请大兄夷王朝见。”
一听这话,大臣们立即神色一变,全都绷紧了身子。
兴安应命后立即扯高嗓子喊出:“夷王朝见——”
这句话从殿外一路传出,由内侍层层转达,直到传到午门之外。
让人更没料到的是,这次朱祁镇居然不能待在殿外等候。
下令,让这位昔日的必须从午门开始亲自走到奉天殿前来。
锦衣卫分列左右,护在他身后左右两侧,仿佛这是场专门为迎接亲王而准备的护送。
“夷王,这边请。”卢忠一边做出引路的动作一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