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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冒犯御路了,就算循规蹈矩走,姿势不对也会被人盯着,监察官员可是随时能跳出来参你一本。
大臣们一声不语地依次步入殿堂,而殿上的宝座之上,已坐着身着亲王服的那一位。
都御史先开始清点人马,确认到会之后向上传话禀报,接着由兴安出面高呼:“有要奏事就快说,没人有事就散了吧!”
相较前几次在午门外举行的早朝,这一回人数倒是多了一些,不少空缺职位已被新鲜面孔补上。
于谦挺身而出:“臣恳请殿下早日登基,告于宗庙,昭示诸王宗亲。”
所谓登基才是真正的皇帝身份,更严谨些则叫做“即帝位”或“登极”,天子位于人君之顶,至尊至重。
登基一事,朱祁钰本来已迟了一日。
此时他缓缓起身,语出铿锵:
“我兄皇上位之时信用奸邪之人,破坏朝政,使国家蒙羞,军民无望,每忆于此,我内心愤怒无比。”
“即日起我顺应天命,秉承百姓信赖,承接大统。”
“废除原来皇上,封其为夷王。”
“改封他的儿子朱见深为德王,借此立为警示,使后来者以鉴。”
话音落地,他两眼寒光,直盯满堂官员,话语如同巨石投入深渊,掀起满朝惊涛骇浪,震荡不休。
但朱祁钰压根无所畏惧。
郕王,你既然能坐上皇位,我就做不得那个初一吗?
朝廷之上,局势越来越明朗,大臣们心中各自站队,暗地里形成了三股派系:一派是以于谦和陈循为代表,拥护;一派是中立,以周忱、王直和金濂为核心;还有一派,人单力薄,领头的是旧皇支持者胡濙。
“臣,敬听陛下诏令,陛下,,万。”
于谦没有多说一句话。皇上已经给予了他和他兄长两位亲王的厚待,至少没有连累家人,已是恩重如山。
紧接着于谦,石亨也赶紧跪下,大声行礼道:“末将恭遵圣命,陛下,,万。”
随着一众领军将领纷纷跪拜,文官们也陆续跟随行礼,场面顿时齐刷刷一片跪影。
不一会,大殿上只剩下胡濙一人,依然倔强地站着——他已是别无退路。
“臣请求告老还乡!”
他声音颤抖着,最终低头含泪,伏地请辞。
“准你辞官。”
朱祁钰侧脸托腮,神色冷漠地点头答应,顺口批准了胡濙的请求。
接着他又缓缓开口:“夷王此人无父无君,兄弟不和,无仁义,无德行,恶名远扬,令人发指。现在命礼部草拟告祭文,向列祖列宗与太庙祖先禀报;并下令沿边各镇,凡私下见夷王者,视为私自交往藩王之罪;值此国难之机,还可加结交通敌、背叛国家的大罪。”
论流程,这些事务自然是礼部负责。
“让章文负责主持礼部全部工作。”
章文是礼部左侍郎,胡濙既然辞了官,论资历顺理成章就是他来主持。
但此时的礼部,简直就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朱祁钰那番话分明是对前帝朱祁镇的控诉,说到底这是皇室内部的大争斗,遭殃的却都是中间这些办事的小官小臣。
“臣章文叩谢陛下抬爱,定尽心竭力,不负重托。”
章文没有退缩,虽然明知这个差事吃力不讨好,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他本来就是那奏章上的签名者之一,而且跟胡濙处境不同——他没有那么多背景和老资格。眼下只有依附于郕王,才可能稳住自己的位置。
他的这一跪,意味着忠于前任皇上的支持派正逐渐瓦解。假如从前那位皇帝稍有些作为——只要再多那么一分——他们还有点资本在朝堂争争理。
可是如今,还要为那个亲自把敌军引到边关的人去拼死力争,又有多少意义呢?
朱祁钰继续下达命令:
“选个黄道吉日举行告祭太庙的大礼,告慰先祖和天地。国难当前,朕的登基礼仪当从简从速,新国号也暂缓颁布。百姓所需的军资,像布匹、粮食、器具、药材等,全都优先调往军队使用。众臣应改过自新,公正廉洁;办事应参照历代贤臣作风,杜绝纸上空谈和虚应付之风,才算对得起这身官服和天下百姓的期待。”
“再通知各地有关部门准备祭祀用品,让翰林院负责起草祭文,派人携带正式文书前往宣府、居庸关、土木等地,祭拜在战争中牺牲的将士,并安排专人负责安葬等相关事务。”
朱祁钰为了加快流程,只要祭祖完成,他就能合法地正式登基为帝。这次登基没有外国使节来祝贺,也不会有百官齐聚朝堂称颂的宏大场面。
目前最紧要的大事是防备瓦剌军队趁虚而来。他在这个紧急关头被推上皇位,群臣心中纵然有一点私下议论,也没有人公开质疑,毕竟大局为重。
从现在起,朝廷的一切动作都以朱祁钰为核心。祭祀祖先是登基前的第一要务。礼制与军务自古都是国家头等大事,这种国家级典礼原本就该郑重进行。
与此同时,还要立刻准备好新帝所需的朝服、礼服和日常生活所用的各项用品,并要求在一天之内全部备齐。
其实朱祁钰也为太监兴安留了一点空间,不是所有东西都要全新,有的衣物稍微改制一下也就能应付了。
退朝后,朝中消息迅速传出,京畿附近的各地官吏都需在第二天出席.登基仪式。
这一次朱祁钰返府时,兴安陪在一旁,身边还有不少宫中官员跟着送行,但他不搬进皇宫这个决定,大家都不敢轻易开口提。
因为眼下太后孙氏与皇后钱氏仍然在宫里住着,新帝得先处理好事务,再逐步安排自己的住所更为合适。
里陆陆续续有官吏把一件件装着东西的大箱子搬进郕王府。内宫只留几位官员在旁协助,其他人一律被兴安安排回去。
箱中大多数是备用的衣料与日常器具,略作裁改后就直接从宫里送过来了。
郕王府这边早就收到了相关消息,巧在吴贤妃正巧在家,她深悉皇宫规矩,有她在场,也不愁汪招娣等人第二天出错失礼。
太庙就是皇室宗亲祭祖的地方,这种祭祀大礼,只能由皇帝亲自主持。
到这时,朱祁钰讲话才把自称从“孤”换成“朕”。
之前他说话语气一直很冷静,府中众人的心情自然也比较安定,没有出现明显慌乱或波动。
兴安也在暗中留意王府下人的言行,毕竟这些人口中说不定有跟宫中人士的亲友关系。
比如说,保护他的新兵不谈,宫里派出的御膳房主厨已经被换成了从王府挑选出的优秀厨师。
别说在王府了,吃的方面其实一点都不逊色。
按朱祁钰的风格,王府没有任何张灯结彩、挂上红绸装饰的夸张布置,全都维持着平常日子一样的节奏,按部就班进行。
这时,吴贤妃走到儿子身边,拉起他的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王府里的事情你别操心,娘来安排。但从现在开始你得更注意自己,进了皇宫可就是全天下人的君主,做什么都不能马虎,处处要小心。”
朱祁钰抬头笑着对他娘说道:“娘,我还真没说过一定要搬进去住,宫里哪有我们府上自在。”
“什么?你说你不搬进去住?”
吴贤妃本来心情有些低落,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怔,满脸疑惑地说:“哪有做了皇帝不住皇宫的道理?”
“现在不就是了。”
朱祁钰一边说着,一边摊开双手,身后站着的兴安也是一脸无言,不知该怎么接话。
宫里人太多,关系盘根错节,几十年下来早就不简单了。况且东厂和锦衣卫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想一口气掌控全局谈何容易?
不过关键的位置已经陆续安排上了自己的人手,内廷这边慢慢来,逐步整顿就好。
吴贤妃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瞪了儿子一眼。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可是皇上的母亲,连忙改了口:“是为娘刚刚太失态了。”
“这些小事不要放在心上。”朱祁钰反而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您要是太拘谨,反而会让家里的人不安。”
看着眼前已经成熟稳重的儿子,吴贤妃叹了口气,道:“我这一辈子啊,真的没想到会有今天。”
“娘,我们把心态放平和一点就好。”朱祁钰笑着安慰道,“没多久您就是太后了,一定要稳住阵脚,撑得住才行。”
听到“太后”这个词,吴贤妃不由得想起了孙太后。
好在自己儿子的能力是摆在那儿的,只是今后该如何处理那些矛盾和麻烦,她一时也没有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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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身份和地位上,孙太后怎么说也是朱祁钰名义上的母后,自然尊贵非凡。
可她汪招娣,背后没有靠山,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去争取。
“别总是皱着眉头,多笑笑,不然看着都显老。”她轻声对朱祁钰说。
朱祁钰也不想家里再生事端。前车之鉴还摆在眼前,他不愿再让家事搅动。
这个时候,他的目光投向了汪招娣。
虽然和以往相比还是有些勉强,但如今局势已变,他也给足了家人调整心态的时间。
地位变了,却并没有动摇汪招娣的决心。她早已做出选择,牵着朱见济的手的那一刻,就已经把立场表现得清清楚楚。
他慢慢走过去,尽管汪招娣是个要强的人,却在看到他的时候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容。
两人之间那份真挚的情意,是婚姻能继续维系的根基。她越相处越明白丈夫的想法,渐渐觉得,只要他在身边,名分和权势,都已不再那么重要。
如果不是朱祁钰早早就说明心意,她也许早为没有亲生儿子而烦闷,说不定还会把气撒在朱见济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