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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儿，朱祁钰点点头，心里也在考虑，那帮工人们，能接受这样的女人去教自己的小孩吗。
“本来就要男、女分开学的，她会不会算术？”
按朱祁钰的最初构想，课程先开设语文学、算术和历史，这三个基本科目打底，之后再慢慢扩展别的课程。那女人既然能教文学和才艺，数学、历史这方面，还得考察。更何况，是要正式雇请的，那就是签了合约，报酬什么的都不必说了。
一听这话，陈凝香连连点头：“我的算学就是拜她所教。”
“那买下就是了。你去打听下身价多少。”
随后朱祁钰接着说，“现在女孩已有三百多人，一个班安排六十四人，分成五班刚刚好。你现在能不能再找些人，特别擅长历史的？认字方面，我这边可以提供讲义。”
朱祁钰说话干脆利落，陈凝香望着他，眼中带着点光亮，“殿下真的不在乎外头的议论吗？”
“议论？我怕这个？”朱祁钰眉毛一挑，嘴角浮现出一抹奇怪的笑容，那模样就像说翻脸就翻脸的龙王一样，“工人那边我会亲自去讲清楚，至于其他人搬弄是非，我才懒得理会。”
站在一旁的于璚英看着他那略显狰狞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原来人真的会笑成这副模样啊？
不过话说回来，那股子我行我素、谁也不怕的气势，还真有点像是那种特立独行的大人物。
“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处理。不过女工那边，还是由我出面说明比较合适。”
陈凝香低下头，一心只想着快点离开这个让人发怵的笑容。
“你真的确定？”
朱祁钰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惊讶。他的镇定原本就来自于身份所带来的天然压迫感。陈凝香虽说身份也不错，但到底还是没法跟他比。
“属下确认。”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见她如此坚定，朱祁钰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反正出什么问题他也担得起。
“好，那就交给你了。”
他答应下来，转头望向旁边的于璚英，笑着问：“要不要来当个体能教习？”
“体能教习？啥呀？”
于璚英听得一愣，脑袋也不自觉地侧了过来，满脸好奇。
“就是带学生们跑跑步、练练身体，想学点功夫也可以。”朱祁钰解释道。
说完他一转身，张开双臂，声音洪亮地喊出来：“青年人强了，国家才能强；光有学问不行，还得有好身子。我可不愿看到个连鸡都抓不住的文弱书生。要干大事，首先就把自己锻炼强壮！”
这一番话下来，两人都被感动到了，郕王这一番言语，确实令人敬佩。
“要想立足于世、有所作为，得先让自己强大起来！”
于璚英细细品味这句话，越想越觉得说得在理，顿时攥紧拳头，喊起来：“行！这个体能教习了！”
“啪啪啪！”
朱祁钰忍不住给她鼓起掌来。
于璚英见郕王居然给自己鼓掌，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挠挠头，脸也红了，低着头不敢去看他。
不知为何，每当跟郕王待在一起，总感觉轻松愉快，不用顾忌那么多规矩礼节。
这正是陈凝香同样有的感觉。
“好了，话说到这儿，我也该走了。等开学那天，有机会我再来看。”
不论是眼前这里，还是那边的军事学堂，朱祁钰心里都很看重。
但他也明白急不得，搞教育这种事得一步步来，靠的是时间慢慢养成。
之后他又去看了好几个设在城西的学堂片区。他也感叹了一句，现在人力便宜，要放在其他年头，哪里盖得起这么多房子。
虽然以后这些都得花钱维护，但它们带来的价值，是再多的金银都换不来的。
郕王出巡，把京城转了个遍，从西直门一直巡视到正阳门，再来到北边的德胜门和安定门。
他每到一个地方，守城的将领都会出城迎接。
可是，等到了德胜门这一带，情况就不一样了——这里，是整道京城防线中防守最薄弱的地方。
在德胜门边，有一条水道引自护城河，一直通往内城，并流入皇宫。这条河道，对于谦来说意义重大，因此他格外上心。
此时，远远望去，郕王看见于谦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城楼上，双臂交叉放在身后，凝望着远处的天际。
朱祁钰走上城墙，来到于谦身边，开口道：“于尚书，你在盯着哪儿看呢，这么出神？”
于谦行礼之后，依旧注视着北方，神色严峻地说：“我在看敌军压境。”
朱祁钰抬起手，指向一处说道：“那里，本来该是我们长兄的帅旗——我大明皇帝的旗帜所在地。如今却被围住的，却是敌兵。”
听了他的话，于谦神色凝重地点头。也先必定想利用朱祁镇的身份动摇军心，这是当下最危险的事情。
“可是，在那边——”
朱祁钰转身，又指向另一方向，语气坚毅地说：“将升起我们大明的战旗，一面红得像是血一样，上面赫然写着一个‘明’字！”
于谦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正是城墙上的一座箭楼旁。他心里面明白，那面旗意味着什么。
“我多么希望，能亲自上阵拼杀敌军。但我知道自己并不懂兵法，若冒然出战反倒可能乱了军心，倒不如站在这城墙之上，亲手为将士们摇旗呐喊。”
于谦听着这话，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一幅画面——郕王一人立于城墙之上，面对着已被俘的大哥，两人隔墙对峙，一决胜负，生死只有一人能留下。
他随即郑重表态：“殿下放心，臣誓必守护您的安危！”
可朱祁钰打断他道：“我不需要你只为我保命，还有另一件事。”
“那份痛斥瓦剌首领的奏折写好了没有？”
听到这问，于谦轻轻叹了一声，说道：“殿下，那也先并不是因为听到我的斥责才抬不起头来的。”
朱祁钰把手放在城墙上，目光遥望城外那片早已寸草不生的土地——四周树木早就砍光，只余光秃秃的一片。
即便此战胜了瓦剌，以京城周围的毁坏情形，没有二三十年也无法恢复旧貌。
他望着望着，轻声说：“你能看到这一点，很好。”
然后摆了摆手说道：“算了，你还是写一封吧，语气越狠越好，说他们居心叵测、野蛮粗鲁，写得严厉一些，回头交给被我们俘虏的人带回草原。”
说完，朱祁钰拍了拍手上落的尘土：“时辰也不早了，我先回府去。”
“臣送殿下。”于谦朝他深深一礼。
朱祁钰随便挥手示意了一下，没回头，转身走了。
于谦又一次望向远方，落日西沉，天空一片血红，宛如黎明破晓时分。
朱祁钰站在奉天门前，目光落在那顶静悄悄停在那里的龙舆上，心里却生出一股莫名的紧张。
虽然他已经多次进出宫门，可今日不同以往。以往要么走的是侧门，要么在偏殿议事。如今他却是走中门、跨正阶，直奔奉天殿。
那象征皇权的大殿，今天要为他敞开。
身边众人静静地候着，没人说话，只听得晨风穿过高墙的低鸣。
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跨上丹陛。
龙纹雕刻的石阶泛着微光，仿佛在提醒他——每走一步，就意味着更大的权力，也更重的责任。
他能感觉到肩上压力陡增，连呼吸都有些沉。
走到奉天门前，他稍稍驻足，抬头望着门楣上“奉天门”三字，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句话：天命所归，万民所系。
这是父亲当年留下的墨宝，字里行间，都是沉甸甸的重量。
进了门，前方就是奉天殿。金黄的琉璃瓦闪闪发光，飞檐斗拱气势恢宏。
朱祁钰缓步前行，耳中渐渐听见远处传来的鼓乐和钟鸣。这是早朝将要开始的号令。
兴安走在他身旁，轻声道：“殿下，文武百官已齐聚奉天殿，恭候殿下主持朝政。”
朱祁钰微微点头，却没有说话。
他知道，今日上朝不比往日，自己站在的，已经不只是郕王的位置。
他走到了奉天殿的台基之上，台阶两侧站立着两列仪仗侍卫，手持金戈，神色肃然。
他抬头望向殿门，厚重的大门半敞，门内深处，是满朝文武注视的目光。
这一刻，他明白了。
自他踏上这条正道开始，一切都已注定。
不是别人推着他走，是他自己选的这条路。
朱祁钰此刻坐上皇舆，两侧宫女站列石阶，将他一路抬往宫殿之前。
这是一种被称为“走御路”的礼仪，通常只有天子享有，但皇后大婚以及殿试前三名（即状元、榜眼、探花）也可各享一次。
皇舆一路抬上高台，最后几级台阶才落地停下，正式抵达奉天殿前。
奉天殿为文武百官朝拜皇帝的地方，大殿里立着高耸挺拔的红柱，根根柱身上雕刻着飞龙图案，龙头一齐朝向大殿上方那座金碧辉煌的御座。
这座御座位于层层台阶之上，气势威严，也就是百姓俗称的龙椅。
朱祁钰顺着台阶步入大殿，登上御座，而兴安则站于殿门前第二阶石阶上，拱手而立。
兴安身为臣子，所站位置恰当合宜，也完全配得上这份身份。
待朱祁钰坐定，兴安高声喝道：“宣众官觐见！”
这声令从他嘴里传出后，层层传达下去，一宫侍再传一宫侍，回音在皇宫里回旋起伏，经久才息。
坦白说，此刻的朱祁钰坐在皇位之上，一手握紧椅旁的龙形扶手，心里还真有点滋味儿。
与此同时，文武百官才刚从偏门依次鱼贯进宫，朝会由此正式展开。
而当中那条御道则由披甲大将和锦衣卫精兵把守，你要真跨入一步——得想想自己的脑袋是不是还能稳稳长在脖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