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沧元图小说网】09read.com，更新快，无弹窗！
把门的郕王亲兵冷眼看这混乱的场面，心中毫无波澜。至于眼前这些人到底为何跪成一片，他们并不在乎，只听命行事——无论谁擅自踏进门一步，杀无赦！
在这些士兵的心里眼里，唯一服从的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郕王。至于跪的人多，多有分量，都不重要。
站在人群中的王直和其他官员眼见石亨率众率先下跪，心头顿时为之一震，紧接着不约而同将目光望向不远处的于谦。
他们都知道，能做到这点——让众都督众志成城如一人的，整个大明朝唯有于大人！
先前有人还迟疑是否要联合大家签字，那时于谦淡然地问一句：“我们这几人还不够？”如今一看来，没有他这般声望与决断，靠一纸奏折，还真的难以撼动！
突然间，整座京城都在传，说朝廷的文臣武将全都齐聚在郕王府前，跪求郕王即位！
这动静惊动朝野，不一会就传遍大街小巷，百姓们一批又一批地往这边聚拢。
维持京城五城安全的将士听到消息后，也纷纷不顾一切地赶来，其中高级更是亲自跪在人群里，引领众人跪拜。
这涌动的人潮像是一条河流，在大街小巷里绕行奔流，最终都汇集在郕王府门前。
但与此同时，那远方的皇宫，却是异常冷清安静。
这个消息传递到京城南端的时候，住在那里的百姓也马上出动了，在一群热情带头人的组织下，一匹宽大的白色布匹被拉展开来，铺在了人群当中。
“唯有郕王才能拯救大明朝！”
这句话被喊出来后，引起了万千百姓的回应，其中的千言万语都凝聚在这喊声中。
这些普通的百姓，怎能不心存怨愤呢？
若不是那个人处置不当，亲人怎会白白送命？以前只能忍气吞声不言不语，可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就像一道初升朝阳划破黑暗，带来了希望与光亮。
一位年迈的老母亲，拄着木杖颤颤巍巍走出屋门，一摇三晃地走到白布面前，轻声问：
“我要是按下手印，能不能让郕王来做皇上？”
没人回应她，也没人敢出声作答。
只见她咬咬牙说道：
“这事跟我没啥关系。只是郕王让我媳妇有饭吃，这份恩情不能忘！我要不去伸一把手，这张脸还敢说自己会吃饭吗？”
话一说完，她狠下心咬破了手指，原本满是茧子的手指只有一处细嫩的地方，在她用力下破了口子，顿时渗出血来。
“老婆子我同意，请郕王继位称皇！”
她将血指按在布上，鲜红的手印瞬间留在了素净的白布之中，像春天里突然冒出盛开的花朵一样，打破了沉闷的天地。
之后更多红色的手印，陆续落在白布上。
这其中，有很多是平日柔弱的老人、妇人和孩童。她们用这点点的血印，诉说了不止是一腔的怒火，更多的是希望，是内心深处真挚的感情寄托。
洁白的布面经过无数的指血点缀后，反而愈发显出洁净神圣。那每一滴红印之下，都藏着千万无声的民意呼声。
“小女子情愿，请郕王为帝！”
一位妇人流着泪高呼完，紧拉着孩子的小手，低头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温柔地劝道：
“宝贝，现在有些疼痛，但今后一切会变得更好。”
孩子懵懂地点点头，因为在他心里娘亲是不会说谎的。
很快，在一片肃穆气氛中又多了一道童稚但真挚的手印。孩子望着自己小小鲜红的印记夹杂在那一片手印中，突然觉得疼也忘记了。娘亲说了，一定会更好。
百姓用血画出的意愿，成为那些对郕王无甚印象的人心头最大的冲击，也是郕王的形象在这些人心底逐渐真实、逐渐高大起来的开始。
这幅原本白净的布面早已看不到几寸空白。后来赶来按印的乡亲顾不上仔细，只得按到别人按过的印迹上。
浸染了热血的布帛，凝聚的是万千百姓的心念寄托。
“恳请您坐上皇位，殿下！”
那一声声从天而降的呐喊，听得胡濙心里发寒。
老百姓可以把权力交到你们手上，但这背后的代价，却没必要让他们知道。
谁能想到，这些平日里对皇帝言听计从的百姓，今日竟敢违背上天的旨意！
即便如此，他仍沉着脸，眼神却不自觉望向郕王府门头上挂着的那块匾。
若是任由这样的民气发展，就算你真的当了皇帝又如何？今天这些人推你上位，明天也一样可以将你拉下神坛。
一位拄拐的老人，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亲卫面前，手中举着一块染血的布帛，神情庄重地高举过头。
见到老人步履蹒跚而来，那名亲卫没有出言喝止，因为他明白，眼前的不是朝廷上的官僚，而是千千万万个真正的百姓。
眼看老人又要跪下，亲卫班长立刻上前扶住：“老人家，够了。”
老人却不以为然，望向身后的众官，轻声道：“军爷，还不太够。”
他话音未落，咬着牙硬撑着仅能用的一条腿，“咚”地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叩头高呼：“草民代天下百姓，送上万民书，请殿下登基称帝！”
老人这一跪，就像石子丢进水面，荡起涟漪。
亲卫班长站在远处，胸中思绪翻涌不断。
为何殿下就是不肯出来和大家见上一面？
目光再转向街口，整条长街上，满眼所见都是黑压压的跪着百姓的身影。
如此声势，难道还不能说明民心所向？
他低头看向手中这匹沉甸甸的血布——颜色刺眼，还带着浓烈的腥气。
“我这就去禀告殿下，你们等在此地。”
说完，他对旁边一名亲卫下了命令，然后弯身向老者郑重承诺：“我会亲自把这份万民书送去给殿下过目。”
布帛递到他手上时，那分量不只是压在掌中，也沉重地落在心头。
正要转身进门，于谦在跪着的人群中忽然出声，举起手中的白布：
“请也将这封百官连署信一同送进去。”
石亨也在一旁扬起手中的白帛回应：“我这还有一封！”
可相比那一片殷红的染血布匹，这两幅洁白的信函显得格外寡淡无力，纸张轻飘得像是毫无重量。
于谦几乎冲动得想马上拿起长刀、跨上战马，赶往边境，对着那个在城门外不愿迎敌、只愿投降的天子大喊一声——你对得起这样的黎民百姓吗？对得起这泱泱大明吗？
当年口口声声说的国之大义，现在在殿门前亲身跪请的官员们才真正体会到：亲卫手中那染血的布，才是最真实的、最深沉的力量！
而在众官后方跪地的书生年轻人眼带敬意，眼中泛着热忱与清光，可惜的是，那染红的布上，少了一笔属于他的血印。
亲卫接过血布之后，冷冷挥了下手：“那两封白布文书，也带上。”
因为此时此刻，在这一片血迹面前，无论再多言辞与字句，也显得太过苍白，无法盖过这片红布，也无法对它产生哪怕一丝重量。
王府厅堂之中，朱祁钰听出门外一阵阵呼声此起彼伏，脸上却无半点喜悦之情。
卢忠和范广手里端着茶杯，不知不觉间已经忘记了喝茶。
“殿下……”卢忠忽然回过神，盯着朱祁钰，轻声问，“殿下，咱们现在能出门看看了吗？”
“别说话！”朱祁钰语气淡淡的，却透着一丝坚定。他缓缓往后靠在椅背上，目光低垂。
他没料到百姓真的会来，尽管心里早就做了准备。但当那一阵阵沸腾的人声传入耳中，他还是不由地感到一丝惶恐：自己能担得起他们的信任吗？
他崇敬那些有大功业的先贤，正因为这份敬意，他知道有那样一条路存在。可是那条路，眼下并不属于大明。一想到这，他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背叛内心的想法。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从门口走来的身影，那身影宛如记忆中的一位。
似乎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天下没有一件事是轻轻松松能做成的。”
回过神时，他看到亲信侍卫手中捧着一块刺目的红布。
“殿下，这是百姓签名的万民书，请您收下，并请您登基继位！”
侍卫郑重地跪下一条腿，将万民书高高地举过头顶。
朱祁钰走了过去，注视着那写满名字却没有写主人名的红布。
这真的是百姓呈上的万民书吗？
更像是百姓们的血与泪啊。
这是世间最沉重的文字。
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那红布，却又很快缩回，捏住了手指轻轻地搓了搓。
“走吧。”
郕王低声说着，范广与卢忠立即跟了上去。
侍从们捧着这块象征万民支持的红布，紧紧跟在后面。
从大堂走向府门口的这段路并不远，但朱祁钰的脚步却走得又慢又重。
与此同时，徐永宁也从侧门跑了出来，站在朱祁钰一旁，低声问：
“殿下，我可以一起去吗？”
身为定国公后人，耿家一定要有人亲自在场见证这一刻。
“你要来可以，那就记住今天吧。”
朱祁钰也不知道徐永宁是否真能明白，可既然他说了，就带他来吧。
“钰儿。”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朱祁钰转过身，看见吴贤妃牵着王妃的手，怀里抱着朱见济在看着他。
无需言语，朱祁钰点点头，把心中的情绪全化为这个动作。
他对着年幼的儿子招了招手，孩子虽小，今天的场面也该亲眼看一看。
杭惠茹望向一旁的汪招娣，汪招娣则朝她淡淡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