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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良,你……不得好……”
可怜特穆尔还想说些什么,生机却迅速在他身上流逝,直到临咽气的那一刻,他还是没能说出那个‘死’字。
“贼首特穆尔已死!杀光狗鞑子!”
魏双喜对这种局面早已经驾轻就熟。
他一脚踹翻特穆尔的尸体,便大声呼喝着,指引儿郎们清剿残留的鞑子。
“杀!”
“别跑了鞑子一人!”
卢争先这边也反应过来,同样指挥着亲兵队的儿郎们追杀鞑子。
“哈哈!”
“杀上去!别让狗鞑子跑了一个!”
“建功立业......
春去秋来,长安的梧桐叶又黄了三回。未央宫前那杆“霍”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从未停歇。三年光阴如流水,帝国的筋骨已悄然重塑。新政推行之下,六部运转渐趋清明,辅政阁轮值议事,寒门子弟可经科考入仕,百姓登闻鼓院诉冤者逐年增多,虽仍有积弊难除,却已见曙光初露。
霍云每日辰时入宫,申时归府,不再独揽权柄。他将边军调度之权交予李世勋,财政稽核委于严维岳,律法修订托付萧厉。自己只掌兵符印信与调兵虎符,专司外患与重大叛乱。朝中有人暗议:“上将军老矣,锋芒尽敛。”可唯有赵成知道,那双深邃眼眸中的光,从未熄灭,只是沉入更深的静水之下。
这一日清晨,细雨微凉,御史台呈上一封密奏:岭南徐文昭旧部余党潜伏桂州,勾结南诏使节,图谋再起;而更令人惊心的是,其藏匿文书之中,竟有数份写给“北方某王”的密信残片??收信人未署名,但笔迹经刑部老吏比对,酷似当今皇叔、镇守幽州的燕王萧景珩!
霍云阅毕,久久不语。殿内香炉轻袅,青烟盘旋如龙。良久,他低声问:“燕王近况如何?”
赵成答道:“燕王自三年前奉旨出镇北疆,整饬边防,修筑长城九堡,屡破契丹小股侵扰,军民称颂。然其幕府广纳豪杰,私养死士三千,且拒朝廷派监军入境。”
“他还记得先帝临终遗诏吗?”霍云缓缓起身,踱至窗前,“当年太子病重,召我与崔焕同受顾命。崔焕欲立幼主以专权,是我持剑立于寝殿之外,逼他签下‘辅政不得擅改嗣君’血书。如今新君年已弱冠,勤政爱民,天下归心,他却还妄想什么?”
赵成低声道:“或许……他是觉得您把持朝局太久。”
霍云冷笑:“我若真要篡位,何须等到现在?三年前阿兰珠现身太庙之时,只要我不跪,便可顺势废帝自立。但我选择了迎她入宫,尊为太妃,还追谥皇后,重修陵寝。为的就是一个‘正’字??正统不可乱,礼法不可破。”
他转身凝视赵成:“传令下去,召燕王回京述职,共商北境屯田之事。另遣礼部郎中赴幽州,宣读《宗室行为律》,明示‘私蓄甲兵、通敌外邦者,视同谋逆’。”
赵成领命欲退,却被霍云唤住:“慢。此事不可张扬。若燕王不来,便派罗承远率飞骑营‘护送’??记住,是护送,不是押解。我要他体面地回来,而不是被人抬回来。”
七日后,幽州急报传来:燕王称病拒召,闭城不出,并下令各关隘加强戒备,箭楼昼夜值守。与此同时,南诏使者悄然离境,取道吐谷浑故地北上,行踪诡秘。
霍云端坐书房,手中握着一张西域细作绘就的地图。图上标注着一条隐秘通道??自南诏经吐蕃东境,穿越巴颜喀拉山口,可直抵河湟谷地,进而威胁陇右乃至关中腹地。若燕王与此辈勾连,后果不堪设想。
“这不是叛乱,”他低声说道,“这是围猎。他们想逼我在天下未稳之时,再度挥刀杀亲。”
赵成皱眉:“难道真要兴兵讨伐?百姓刚得安宁,恐难承受战祸。”
霍云闭目片刻,忽而睁开:“不必出兵。传我手令:即日起关闭幽州榷场,断其盐铁贸易;命河东、河北两道转运使暂停向幽州输送粮饷;同时放出风声??陛下有意巡幸北疆,亲祭太祖陵。”
赵成一怔:“这是……逼他自己走出来?”
“正是。”霍云唇角微扬,“燕王素来自负才略,最重名声。若朝廷大军压境,他必据城死守,激起民变;可若是皇帝亲临,他若拒迎圣驾,便是公然抗旨,天下共击之。他不敢赌这个名声。”
半月之后,消息传来:燕王突然抱病痊愈,亲自率百官出城三十里迎驾。而所谓“圣驾”,不过是礼部尚书乘天子仪仗北上,代帝祭祀太庙。燕王虽面露尴尬,却也只能叩首接旨,随使臣南返。
入京当日,霍云亲迎于朱雀门外。
两人相见,燕王神色复杂:“霍兄别来无恙?”
霍云拱手还礼:“王爷安好。三年不见,北疆烽燧安然,实乃社稷之福。”
燕王冷笑道:“你既掌中枢,何必假惺惺问我安好?若非你步步紧逼,我又岂会闭城自保?”
霍云不动声色:“王爷此言差矣。朝廷调粮、通商、派使,皆依祖制。倒是王爷拒监军、蓄私兵、通南诏,不知该由谁来解释?”
燕王脸色骤变:“你胡说!我何时通敌?”
“有没有通敌,你自己清楚。”霍云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但我今日只想告诉你一件事??先帝托孤之时,曾对我说:‘景珩虽骄,然血脉至亲,当以恩化之,不可轻动刀兵。’这些年来,我纵容你在幽州扩军、修城、自治,为的就是念这份亲情。可你若一意孤行,逼我动手,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燕王咬牙良久,终是长叹一声:“罢了……你是权臣,天下皆知。我不过一介藩王,又能如何?”
霍云上前一步,亲手扶起他:“只要你还肯回朝,便仍是皇叔,仍是镇国柱石。从今往后,幽州设监军一人,由兵部选派;每年秋演,朝廷派员观操;其余政务,仍由你主理。如何?”
燕王抬头看他,眼中怒火渐熄,竟有一丝动容:“你……真的愿意留我体面?”
“江山不是靠杀人坐稳的。”霍云淡淡道,“而是靠人心。你可以恨我,但不能毁掉这来之不易的太平。”
数日后,燕王上表请罪,自愿交出部分兵权,请求留在京城奉养老母。霍云奏请新君准其所请,并赐宅邸一座、禄米千石,每逢节庆,必亲往问候。朝野为之震动,皆言:“上将军既能制敌于千里之外,亦能化仇为亲,诚古之罕见也。”
然而,风波未息。
冬至之夜,大雪纷飞。霍云正在崇华宫陪阿兰珠与小皇帝共进晚膳,忽有内侍急报:甘州急奏??吐蕃赤玛伦率十万大军突袭沙州,破玉门关,屠城三日,尽焚敦煌藏经洞!更令人发指的是,她挟持数百僧侣,强迫他们在莫高窟壁画之上涂写“伪霍篡国,真妃蒙冤”八字,欲以佛门之力动摇中原正统!
霍云闻讯,手中汤匙落地,发出清脆一响。
他猛然站起,眼中寒光迸射:“她竟敢亵渎佛法,毁我文明根基!”
阿兰珠亦颤声道:“那些经卷……是我姐姐生前最爱诵读的《金刚般若经》《法华经》抄本,多少代人的心血啊!”
霍云当即下令:“召辅政阁诸公入宫议事!传李世勋即刻点兵五万,自陇右出发;命罗承远领飞骑营为先锋,七日内抵达肃州待命;另遣使赴回纥、于阗、龟兹,请三国出兵夹击吐蕃后方!”
赵成迟疑道:“将军,此时出兵,正值严冬,粮草转运艰难,将士易冻伤亡……且朝中或有谏阻之声。”
霍云冷冷道:“若任她继续毁寺焚经,将来子孙后代问我们:‘你们那一代人,为何让千年智慧毁于一旦?’我们将何言以对?兵马可以再练,城池可以再建,但文化一旦断绝,民族便亡了魂!”
次日早朝,果然有御史大夫出列反对:“边患虽急,然民生未固,不宜轻启战端。况吐蕃地处高原,气候恶劣,大军深入,恐重蹈贞观年间覆辙。”
霍云立于殿中,声如洪钟:“诸位可知,敦煌藏经洞中所藏何物?不止佛经,更有先秦竹简、汉代医书、魏晋乐谱、唐代历法、西域语言典籍百余种!那是我华夏文明的根脉所在!今日若因畏难而不救,明日天下学子将无书可读,后世史官将无据可查!”
他取出一卷残破经书,高举过顶:“这是昨夜快马送来的敦煌劫余之物??《大唐西域记》手抄本,仅存三页。你们看看,上面的字迹还在滴血吗?”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新君终于开口:“准奏。倾全国之力,也要夺回敦煌,护我文脉!”
三日后,大军开拔。霍云亲率中军,冒雪西征。沿途百姓自发捐粮送衣,老者焚香祷告,孩童跪拜相送。行至陇山,忽有上千儒生徒步追随,携笔墨纸砚,愿为军中文书,记录此战始末。
霍云感怀不已,在雪地中设坛祭天,焚香告慰历代英灵:“吾等此行,非为开疆拓土,亦非逞一时之勇,只为守护这片土地上的文字与信仰。愿山河为证,日月为鉴,此志不渝!”
大军越祁连,穿戈壁,历时四十余日,终抵敦煌城下。
此时城垣残破,白骨遍野,焦土之上犹有经书碎片随风飘舞。吐蕃军主力已退守南山营地,留数千残兵守城。罗承远当夜奇袭,火烧敌营,一举夺回城池。
霍云进城第一件事,便是率全军将士步行至莫高窟前,对着满目疮痍的洞窟集体跪拜。随后下令:立即组织僧侣、学者、工匠三百人,全力抢救残存经卷,分类封存,择机运回长安;另拨军粮五百石,赈济流亡百姓;并在窟前立碑,铭曰:“文明不死,薪火相传”。
战事持续至次年春,李世勋与回纥联军攻破吐蕃东部要塞,斩首万余,俘获赤玛伦之弟赞婆。赤玛伦本人率残部遁入羌塘荒原,从此销声匿迹。
凯旋之日,长安万人空巷。百姓夹道欢迎,鲜花洒满归途。新君亲至灞桥迎候,赐霍云“定远忠武王”爵号,许其佩剑上殿,入朝不趋。
霍云却婉拒封王:“臣受命于危难之际,所做一切,皆为先帝托付,为江山社稷。功过自有史书评说,爵位荣宠,不敢多求。”
回府当晚,他独自登上后园高楼,望着满城灯火,久久不语。
赵成送来热茶,轻声道:“将军,仗打完了,天下也差不多太平了。您说过,等这一天,咱们去陇西种田。”
霍云笑了笑:“你还记得啊。”
“怎会不记得?我说种麦,您放牛。”
霍云仰望星空,缓缓道:“可我总觉得,还有一件事没做完。”
赵成一愣:“什么事?”
“萧厉。”霍云低声道,“他已经三个月没来上朝了。说是染病在家休养,可我派人去探,却发现他每日深夜都在翻阅一部旧档??《先帝起居注》。”
赵成神色微变:“他……想查什么?”
“查太子真正的死因。”霍云闭上眼,“当年崔焕毒杀太子,证据确凿。但我们隐瞒了一个细节??那杯毒酒,是通过一名贴身宦官送去的。而那宦官,是燕王乳母的侄儿。”
赵成倒吸一口冷气:“所以……燕王早就知情?甚至可能参与其中?”
“我不知道。”霍云声音低沉,“但我知道,若这件事被公之于众,不仅燕王必死,整个皇室都将陷入腥风血雨。新君刚刚亲政,根基未稳,经不起这样的震荡。”
“那您打算怎么办?”
霍云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明日,我去萧府走一趟。”
翌日午后,霍云白衣素袍,未带随从,独自踏入萧府大门。
萧厉卧病在床,面色苍白,见他进来,勉强起身。
“你来了。”他说。
“你查到了多少?”霍云直问。
萧厉苦笑:“足够让我睡不着觉了。原来不只是崔焕一个人……还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而你,一直都知道,却选择掩盖。”
“因为我必须这么做。”霍云坐下,“若真相大白,今日的太平不会存在。燕王一党必反,朝堂分裂,四方再乱。百姓好不容易喘口气,难道又要回到三年前的血雨腥风中去?”
“可正义呢?”萧厉激动起来,“太子何等仁厚之人,就这样被人合谋害死,连个清白都不能留下?”
“正义从来不是一刀砍下去那么简单。”霍云看着他,“有时候,最大的正义,是让活着的人不再流血。我已经杀了崔焕,诛其九族,足以告慰太子在天之灵。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
萧厉泪流满面:“可我每天夜里都会梦见他……那个瘦弱的孩子,拉着我的手说:‘先生,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霍云伸手握住他的手:“我现在依然在保护他。用另一种方式。”
良久,萧厉终于点头:“我答应你,不再追查。但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将来若有合适时机,请让史官如实记录这段历史,哪怕只藏于秘阁,也要留给后人评判。”
“我答应你。”霍云郑重道,“我会亲自撰写一份《先帝实录》,密封金匮,留待百年之后开启。”
两人相对无言,唯有窗外春风拂过,吹动案头一页泛黄的《论语》。
数月后,萧厉病愈复职,主动提议修订《大周律》,增设“诬告株连罪”,严禁因政争滥杀无辜。霍云欣然采纳,并在全国推行“狱讼公开制”,允许百姓旁听重大案件审理。
又一年春,江南稻熟,西北驼铃响起,丝绸之路再度繁荣。霍云辞去所有职务,仅保留“辅国太师”虚衔,每月初一入朝议事。
某日清晨,他牵着一头黄牛,带着锄头,与赵成一同踏上通往陇西的小路。
身后,长安城渐渐远去。
风起处,那杆“霍”字大旗仍在飘扬,如同不灭的誓言,守护着这片古老的土地,直到下一个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