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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道充满希冀的目光,落在了齐麟身上。
“好多人……”
齐麟感觉这大义峰应该很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光是禁阁门前,都是人头攒动、摩肩擦踵。
一张张年轻的脸,满是紧张和担忧。
“可见他们,都关心我师尊之生死……”
如此,燧人禁这一生,到底活得成功还是失败,也绝不只由微生氏来定义的!
大义峰禁魔师,自有评判。
千国苍生人民,亦有评判!
“如师尊这样豪杰,更要为他争取好的结局,若是为众人抱薪者冻毙于风雪,还有谁愿......
那少年写完最后一笔,轻轻合上手中的册子。风从齐天峰顶掠过,吹动他破旧的衣角,也拂起碑前几片干枯的桃叶。学者站在原地,喉头滚动,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才低声问:“你写的……是真事吗?”
少年抬起头,眼神清澈得不像这乱世中的人。他说:“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记不清脸,记不清名字,只记得那种感觉??冷的时候有人抱我,饿的时候有人喂我,痛的时候有人哭着说‘别怕’。”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那枚泪滴结晶,“可他们告诉我,这些记忆早该被‘净忆火’烧光了。我不该记得。”
学者忽然觉得胸口发闷,仿佛有股沉埋百年的气息正从肺腑深处翻涌而出。他踉跄后退一步,眼前景象骤然扭曲:不再是齐天峰,而是一座低矮土屋,炉火微弱,一个女人抱着孩子轻声哼唱。歌声断断续续,却熟悉得让他眼眶发热。
“阿娘……”他无意识地呢喃。
幻象一闪即逝。他喘息着扶住石碑,冷汗涔涔而下。
“你也看见了?”少年平静地问,“很多人都会这样。只要靠近这块碑,或者碰到这个。”他举起结晶,“它不强迫谁记住,只是……让那些被压在心底的东西,有机会浮上来。”
学者颤抖着伸手,想要触碰那枚结晶。就在指尖即将相接的一瞬,空中忽有寒流席卷而来,风向突变,云层如墨汁泼洒般迅速聚拢。双面碑剧烈震颤,碑面文字再次浮现异象??“勿忘痛”三字边缘开始剥落,化作灰烬飘散;“亦记光”则被一层黑雾缓缓侵蚀,转为阴森血红。
“弃执念,归清明。”
苍穹之上,那道曾愈合大半的天地裂痕竟再度撕开,回荡起冰冷机械的宣言。无数扭曲人脸自裂缝中探出,目光齐刷刷锁定齐天峰顶的心灯。
学者惊骇抬头:“它……还没死?”
“它从未真正死去。”少年缓缓站起身,将结晶贴在心口,“忆魇不是某个怪物,也不是玄冥子一人所化。它是三百年前那场大火种下的种子,是我们所有人对痛苦的恐惧、对安宁的贪恋共同滋养出来的根。只要还有人宁愿活在虚假的平静里,它就会一次次重生。”
话音未落,整座山脉轰然震动。远方天际,九道黑色光柱拔地而起,分别矗立于九州要地??那是被“新史”彻底篡改的忆塔残骸,如今竟反向激活,成为压制真实记忆的镇魂钉。金光熄灭,银辉溃散,连悬浮于空中的记忆之网也开始寸寸断裂。
大地发出哀鸣。
沈知微的身影出现在峰巅另一侧。他已不再年轻,白发如霜,左臂空荡荡地垂着??那是三年前为封印堕忆渊核心时失去的代价。但他眼神依旧锐利如剑。
“来了。”他说,声音沙哑却坚定,“这一次,它不再掩饰,而是正面冲击‘记忆法则’本身。它要让我们相信:所有回忆都是污染,唯有空白才是纯净。”
少年点头:“所以,我们必须做出选择??是继续守护每一段破碎的真实,还是……亲手抹去它们,换取所谓的太平?”
沈知微没有回答,只是望向山下。
那里,已有百姓自发集结。他们手持烛火、骨简、布帛,甚至只是用炭笔在纸上潦草写下自己还记得的一切:祖母临终前的手温,童年巷口卖糖人的吆喝,战乱中陌生人递来的一碗清水……他们高举这些微不足道的凭证,如同举起一面面旗帜。
“他们不怕疯吗?”学者喃喃。
“怕。”沈知微轻声道,“但他们更怕忘记。”
就在此刻,心灯忽然自主升起,悬于双面碑正上方。星光流转间,一道虚影缓缓凝聚??是林疏月的模样,模糊却温柔。
“我知道你会回来。”沈知微仰望着她,嘴角微扬。
虚影未语,只抬手一指,指向北方朔漠深处。众人顺着望去,只见荒原尽头,一座由骸骨与灰烬堆砌的巨大祭坛悄然浮现。其上竖立着一尊高达千丈的雕像??面容竟是玄冥子,双目闭合,双手交叠于胸前,掌心托着一团不断脉动的幽蓝火焰。
“净忆火本源!”一名老巡使失声惊呼,“原来它一直藏在那里!他们要把整个世界的记忆都炼成虚无!”
沈知微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瞳孔深处已有星河流转。
“传令下去。”他开口,声若洪钟,“开启‘共忆阵’最终形态。我要以齐天峰为轴,三百六十忆塔残基为引,将所有尚存的真实记忆汇入心灯,形成‘逆溯之焰’。”
“可是……”弟子跪地泣告,“那样做,您会成为承载全部记忆的容器!那些爱、恨、悔、痛……亿万生灵的情感洪流,足以瞬间撕碎神魂!您会变成活的记忆坟场,永生不得解脱!”
沈知微笑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片早已干枯的桂花糕纸包,轻轻放在碑前。
“林疏月最爱吃这个。”他说,“她说甜味能让人想起活着的感觉。我曾经以为,守住历史就是胜利。后来我才明白,真正的胜利,是让人还能感受到什么叫做‘活着’。”
他转身面向群山,双手展开,口中诵出古老咒言:
>“以我身为桥,连通过往与今朝;
>以我血为引,点燃失落之火苗;
>我承万民之忆,不论悲欢多少;
>我纳众生之痛,哪怕魂飞魄散亦不逃!”
刹那间,天地变色。
三百六十座忆塔残基同时爆发出最后光芒,如流星坠地,尽数汇入齐天峰顶。心灯剧烈膨胀,化作一轮银日悬挂苍穹。沈知微的身体开始透明,经络中奔涌着无数光影??有人跪拜祖先,有人执手盟誓,有人含泪焚书自省,有人在废墟中抱着孩子的尸体痛哭不止……
每一帧画面,都是一段无法被伪造的真实。
他的皮肤龟裂,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碑前积成小小一洼。可他仍在笑。
当第一缕逆溯之焰冲天而起时,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一瞬。
火焰并非赤红,而是七彩斑斓,如同千万颗星辰熔铸而成。它不灼热,反而带着沁骨的凉意,一路攀升,直击苍穹裂痕。所过之处,扭曲人脸纷纷崩解,化作飞灰。那句反复回荡的“忘即是净”,终于第一次出现了停顿。
与此同时,北方祭坛上的净忆火猛然狂跳,仿佛感应到了威胁。玄冥子雕像睁开双眼,眸中无瞳,唯有一片虚无。
“你终究还是要来阻我。”一个声音响彻天地,分不清来自何处,“世人皆苦于记忆,为何你不肯给他们解脱?”
“解脱?”沈知微的声音透过火焰传来,虚弱却锋利,“你说的不是解脱,是死亡。把人心变成荒原,然后称之为净土?”
“人心本就是混乱的根源。”那声音冷漠如冰,“仇恨因记忆而生,执念因过往而不休。唯有抹去一切,才能迎来真正的和平。”
“那你告诉我。”沈知微咳出一口带星光的血,“那个在暴雨中护住孩子头顶树叶的女人,她值得被忘记吗?那个把最后一块干粮塞进别人嘴里的男人,他的善意也要被烧成灰吗?”
无人回应。
“你不回答,是因为你知道答案。”他抬起仅存的手臂,指向心灯,“看看这些人??他们记得亲人离世的痛,但也记得相拥时的暖;他们背负战争带来的罪,却仍选择忏悔与宽恕。这才是人!不是机器,不是空白的傀儡,是有血有泪、会痛也会爱的生命!”
逆溯之焰猛然暴涨,宛如银河倒灌,狠狠撞入天地裂痕。
轰??!
整个宇宙似乎都在震荡。
玄冥子雕像轰然炸裂,净忆火剧烈挣扎,如同濒死野兽般发出尖啸。然而,在那亿万真实记忆的冲击下,它终究开始萎缩、黯淡,直至彻底熄灭。
裂痕缓缓闭合。
风停了,云散了,阳光重新洒落大地。
沈知微跪倒在碑前,身体几近透明。他的五官开始模糊,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少年奔上前,紧紧抱住他:“别走……还有人在等您记住啊!”
沈知微艰难地笑了笑,伸手抚过少年的脸颊。
“我不走。”他说,“我只是……换一种方式存在。”
他的身躯化作点点星光,融入心灯之中。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他轻声呢喃:
>“我还记得……桂花糕的味道。”
自此,心灯不再需要任何人持守。它独立悬浮于齐天峰上空,昼夜不息,照耀九州。每当夜幕降临,人们抬头便可见那片流动的星河,耳边隐约响起一声温柔的询问:
>“你还记得吗?”
十年后,东海盲妪寿终正寝。临终之际,她微笑道:“阳光……原来是暖的。”
西陲戍卒退伍返乡,将那支童谣教给了孙子。孩子咿呀学语时,村中老人忽然集体落泪??他们全都想起来了,那是祖辈传唱了五百年的《归途谣》。
洛京重建,市政府门前立起一座新碑,背面刻着一行小字:
>“吾妻阿阮,最爱桃花。此城因她一笑而建,亦因众人不忘而存。”
又三十年,游方学者已成为一代宗师。他在讲学时总爱提起那个握着泪滴结晶的少年。有人问他:“那人后来怎样了?”
他遥望齐天峰,沉默许久,只答一句:
>“每年月圆之夜,碑前总会多一页新写的纸。字迹不同,内容各异,但开头永远是??‘我名未知,生于乱纪之后……’”
某年冬雪,一位小女孩在母亲带领下来到碑前。她不懂文字,却伸出小手抚摸那枚静静嵌在碑心的结晶。
忽然,她仰起头,天真地问:“妈妈,为什么我心里有个阿姨在下雨天给我打伞?可我从来没见过她呀?”
母亲怔住,随即泪流满面。
她蹲下身,紧紧抱住女儿,哽咽道:“因为她……从来没有真正离开。”
风过处,双面碑静静矗立,两行字熠熠生辉:
**勿忘痛,亦记光。**
远处山谷,孩童们清脆的诵读声随风传来:
>“我愿记取悲伤,因它让我懂得温柔;
>我愿背负过往,因它铸就今日之我。
>纵使长夜难明,吾心自有灯火??
>此身所在,即是齐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