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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人生大事,不过尸身一具
苏泉感受到了一种不太寻常的气息。
区区院试考场,何以竟似是有文墨生辉?文气喷涌?
这个发现,令一直情绪有些紧绷的苏泉忽然心绪微动。
他立刻转头去看旁边的副考官之一,云江知府丁谦。
却见丁谦似乎是也察觉到了什麽,那张微微有些发福的胖脸上忽然就露出了强行克制的惊喜神情。
苏泉顿时就不想说什麽了,有些嫌弃此人不修体貌,实在有失宗师风度。
哦,对了,他不是宗师。
这一场,我才是宗师。
那没什麽问题了。
苏泉收拢心神,记下了异动的方向。
虽然极想亲自走到考场中,去看一看此刻生出异样的那张试卷。
但按照规矩,他要避嫌,此刻却是走动不得。
唯有下方几名不参与阅卷的巡考官可以在考场中走动,但在此期间,苏泉等人也不可能与巡考官有过多交流。
日影越升越高,一时之间,这考场内竟有考官比考生还更期待考试结束。
陈叙闭目养神半刻钟,忽然感觉似有一道奇怪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一抬眼,却见是斜对面一名小眼睛少年。
对方眼神古怪,似笑非笑。
陈叙莫名其妙,不欲理会此人。
旁侧却有巡考小吏忽然发出呵斥声:「甲字第六号,做什麽呢?说的就是你,考场之上,不可东张西望,任意打量!」
甲字第六号正是那细眼少年。
冷不防被这一呵斥,他的脸一下就涨成了猪肝色。
毛笔悬在试卷上,有一滴墨就这样生生落了下去。
「你……」
细眼少年顿时小眼瞪大,心痛难以自抑,险些直接破口大骂。
这细眼少年正是崔云麒口中的阴险小人「韦松」。
韦松强忍恨怒,慌忙将毛笔移开。
此时哪里还敢再过多打量陈叙?唯有手忙脚乱,赶紧收拾自己的笔墨和卷子。
这张已经完成大半的卷子就这样被墨汁给滴毁了,他必须抓紧时间赶快重写一份。
韦松又恨又急,既恨那突然出声的小吏,又恨陈叙害他分心。
胸中一股郁气不由腾腾而上,恨不能立时考出个结果,大胜全场。
陈叙摇摇头,再次检查一遍,随即收拾好自己那张策论试卷。
理论上,这试卷有多馀的稿纸,可以再誊抄一份。
不过陈叙的文章是一气呵成,无一字错漏,更无需修改。
他收拾好这张卷子以后,整场考试便只剩下六七道经义阐发题。
这都不算什麽,最多再有小半个时辰他就能全部写好。
恰逢此时小钟敲响,巡考的小吏提醒众人:「午食时间到,众考生可以暂歇。」
有人便取了乾粮出来吃,也有人点了小炉子自己生火做饭。
本场考试三天两夜,比起此前府试的持续时间又要更一长些。
考生在考场上,莫说是生火做饭了,就是如厕也无可避免。
号舍内有小恭桶,考场中每一条过道的尽头也有茅房。
传说中茅房会很臭,离得近的号舍便被叫做臭号——
不过这毕竟是超凡世界,陈叙发现云江府贡院的茅房似乎并不会臭气外溢。
上一回府试考完后,他曾经问过冯原柏这个问题。
冯县令告诉他:「当地衙门若是愿意出资,可以在各大道宫购买到避秽镇浊符,能闭锁异味,考场上便不必再有臭号困扰。」
然后,这位县令又笑了起来,说:「不过,避秽镇浊符只能将异味闭锁在茅房内。
若要完全消解异味,还需静秽清气符。
这个却是贵了,寻常情况下,衙门也未必愿意去购买这般贵价的符。」
所以,虽没有了臭号,可进一趟茅房还是要被臭一回。
并且由于异味闭锁的缘故,这茅房里头还会比没有用符的时候更臭。
因此陈叙是不会去茅房的,更何况冯原柏还告诉他:「去一次茅房还有可能被盖上一次印戳,叙之啊,要不咱就……就地解决一下?」
好好好,堂堂进士,朝廷命官,说起科举,竟也离不开这屎尿屁!
要不怎麽说人生大事,不过五谷轮回呢?
陈叙决定不吃东西,三日不食而已,对如今的他而言根本不算什麽。
他既然不吃东西,便索性埋头答题。
而此时的韦松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可过分关注陈叙,但有的时候,你越是告诫自己不可行之事,反而越是容易过分为之。
韦松根本难以控制情绪。
他本来有些饿了,想取些东西吃下,岂料陈叙答题,竟是没完没了。
韦松有心与他比对,又怎敢落后?
便唯有咬牙切齿,忍饥挨饿,亦是埋头苦写。
好不容易所有经义阐述全都写完了,韦松长舒一口气。
再看对面陈叙似乎还在继续作答经义题,韦松心中更是生出几分得意与鄙夷。
暗想:姓陈的也不过如此,先时懈怠此时追赶,就是饿穿肚肠又有什麽用?他肯定要来不及了。
陈叙越是懈怠韦松便越不懈怠,他决定一鼓作气,赶紧将策论也写完。
韦松取出试卷准备先打草稿,他小时候不受宠,常被韦棠等人欺负,在府里其实是饿惯了的,对于饥饿的忍耐度很高。
时务策的题目被放在一边,韦松对着稿纸思考该如何落笔。
脑海中诸般思绪,左右为难。
他其实是倾向于将刁民全部杀光,但想也知道如果这般作答,本场考试也就废了。
可不杀,又该如何?
或许应该是先杀一批,震慑刁民,再行招抚之事。
如此难题可解矣!
韦松瞬间心气通畅,一股情绪激荡,连忙写下开篇第一句:
「学生对:商君曰,以杀去杀,虽杀可也!」
笔落时,韦松似乎已经见到了那险山恶水之上,人头滚滚而落的畅快场面。
血流漂杵时,刁民哭喊丶挣扎丶求饶……
可是又有何用?
「刁民畏威而不怀德……」
韦松洋洋洒洒,正有满怀激烈,将要淋漓而下。
忽听闻对面响起了轻轻的铃铛声,紧接着是巡考官走过来问话:「学子这是作何?」
陈叙回答:「学生已完成本场答卷,请尊驾收卷。」
韦松的笔就顿住了,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斜对面的那个人。
只听巡考官不确定地问:「你已答完?此话当真?」
陈叙道:「不敢欺瞒,岂有将这等要事当做玩笑之理?」
所以丶所以是真的!
韦松整个人都呆住了,脑袋里便仿佛是有一片白光闪过。
剧烈的嗡鸣声在头脑中响起,又好似是有无数的声音在大喊着:「刁民伏诛!」
「不,我们不想死,狗官受死!」
「杀——」
「救命……啊!不,我们也杀,杀杀杀!」
杀杀杀——
一声声,呐喊震天,血光狂涌。
头顶炽烈的阳光照射下来,韦松又饥又渴,忽然全身颤抖,再也忍不住猛地向前一扑。
砰!
他倒在了号舍的桌板上。
似乎是有脚步声奔了过来要将他扶起,还有人在他耳边说:「饥渴劳累,气血逆涌,肝经大伤,这是急症,快带下去治疗。」
眼看着就要被拖走,韦松的手却死死抓住桌板,口中发出细如蚊呐般的声音。
是细如蚊呐,又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呐喊:「不,我不走!不能带我下去,我还能写!我能醒过来啊……」
但他的声音太小了,似乎没人听到。
唯有几声惊异:「抓太紧了,带不走怎麽办?」
「还能怎麽办?随他罢了,不过是几日后带一具尸体出去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