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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属舱门在身后重重合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顾千寒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沈南槿弄进了游轮驾驶室。
他低头看去，沈南槿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此刻凌乱地垂在额前，金丝眼镜歪斜地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睛泛着可疑的红。
“啧，沈大少爷这是要表演失恋痛哭？”
顾千寒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道，手指却不着痕迹地扶正了对方滑落的眼镜，“可惜这里不是中央基地，沈部长也看不见——可没人会给你擦眼泪。”
驾驶舱的仪表盘映出沈南槿苍白的脸。
他沉默地挣脱顾千寒的搀扶，指尖微微发颤地整理着皱巴巴的制服领口。
镜片上蒙着一层薄雾，让他不得不反复擦拭——这该死的海上湿气，他在心里咒骂道。
顾千寒斜倚在舵轮旁，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位天之骄子的失态。
和那些仗着父辈权势作威作福的官二代不同，沈南槿身上有种近乎古板的认真。
正是这种反差，让顾千寒总忍不住用最尖刻的话去戳他，像顽童用树枝捅蜂窝，既期待又害怕看见里面涌出的蜜。
三分钟后，周野推门而入。
黑色作战服严整地包裹着精悍的身躯，连战术腰带都扣得一丝不苟。
他的目光在沈南槿泛红的眼尾停留了一瞬，出人意料地没有露出胜利者的嘲讽。
如果，今天是自己站在对方的位置...恐怕会更失态。
他已经得到阿乔的垂青，已经拥有了天下最珍贵的东西，不想做多余的事情。
他比谁都清楚阿乔少年时期受的苦，能在少年时期给她庇护的沈南槿，某种意义上是他该感谢的人。
“坐标。”周野径直走向海图桌，“你们从漩涡脱困时的经纬度，我和阿乔认为应该回去调查。”
“你们两人跨越海洋，出口坐标却只偏差50公里，这绝不是巧合。”
“我相信你们二人的记忆力，位置经纬度早就烂熟于心。”
花花让小灰守着贺乔的房间，并告诉它，除了周野谁也不能放进去。
三个男人在商量航线，就见到花花来到了驾驶室。
周野的心漏了一拍：“是阿乔发生什么事情了？”
花花摇头，低声呜咽地问道，‘你们是不是要离开浮冰？’
周野蹲下身，和花花视线齐平，“是。”
花花：‘还回来吗？’
周野：“应该会回来，我们是去漩涡探查。”
花花思索片刻，‘船上没有危险，你可以保护好贺乔，我和灰灰下船，我的狼群还在等着我。’
周野：“花花，我和阿乔已经想到办法，中央基地以后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甚至咱们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入中央基地，再也不用和阿乔分开。”
花花却摇头，‘可我并不想离开我的狼群。也不想进入你们人类的基地，我喜欢这里。’
周野：“你自己去跟阿乔说吧。”
花花有些心虚：‘我和小灰先下船，等你们探查完漩涡回来后，我再和贺乔说。她现在很累，让她先睡觉。’
它不想看到贺乔的眼泪。
周野微微叹气：“你想好了吗？真的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走？北极之外还是极热，这里的冰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融化。还有漩涡，正在不停的吸收海水，你和小灰留在外面，不一定安全，不如跟我们一起走。”
花花的银灰色毛发在月光下泛起金属般的光泽，它昂起头颅，琥珀色的眼睛直视周野，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坚定的呜咽声：
‘狼，本身就是自由的，若生存环境恶劣，我会想办法带着狼群求生，而不是躲起来。’
花花很勇敢。
但周野却犹豫了，现在放两小只下船，不好跟阿乔交代。
他太清楚两小只对贺乔意味着什么——战影离开时，贺乔整整三天没说过一句话。
现在若再失去它们......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发丝间还残留着枕畔的淡香，那是不久前贺乔蜷在他怀里时留下的气息。
长叹一口气，“如果，把狼群都带着，你愿意跟我们离开吗？”
花花突然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獠牙。
那不是威胁，而是一个近乎嘲讽的表情。
“在这里，狼群可以自食其力。”它的低吼带着极地风雪般的凛冽，“若跟你们离开，就会被你们圈养，那和宠物有什么区别？”
周野猛地指向甲板上那些泛着幽蓝的冰棺——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生物在冰层中永恒地凝固着狰狞表情。“看见那些怪物了吗？”
“也许某一天，你们也会被奇怪的人抓走，变成实验室里的某个切片，我和阿乔前不久刚放走一船舱的北极动物。”
沈南槿和顾千寒交换了一个眼神。
虽然听不懂狼语，但花花的姿态已经说明一切。
顾千寒突然低笑一声，这倔强的性子，简直和它们的主人如出一辙——给再多的温柔也拴不住向往自由的心。
“让它们走吧。”
清冷的女声从舱门处传来。
贺乔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
寒风掀起她极地防寒服的一角，她抬手将飞舞的长发别到耳后。
小灰在她身后不安地踱步，硕大的爪子在地板上划出凌乱的痕迹，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此刻写满了心虚——显然是这个调皮鬼把贺乔吵醒了。
贺乔来到花花身边，“之前是我想错了，我想要的，不代表是你们想要的。”
她蹲着下身，手指深深陷入花花厚实的颈毛，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去吧，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小灰突然从侧面挤进来，湿润的鼻尖抵在贺乔的脸颊上，呼出的白雾模糊了她瞬间泛红的眼眶。
三具温暖的身躯紧紧相拥，狼毛间还沾着极地苔藓的清冽气息。
花花的舌头粗糙而温热，轻轻拭去她眼角即将凝结的冰晶。
转身时，银灰色的尾尖最后一次扫过她的手腕，像极光掠过雪原般转瞬即逝。
数小时后。
花花站在冰屋入口，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周野建造的半球形冰屋内，堆积如山的物资在极光下泛着微光——冷冻鱼虾，新鲜牛肉，麻辣肉条，还有花花爱吃的甜品小蛋糕。
这是几个小时前，贺乔来收冰屋时候放置的。
在那个时候，她已经读懂了花花眼中的告别。
狼群敬畏地围在远处，没有谁敢靠近这处“圣地“。
小灰突然焦躁地用前爪刨着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花花一跃跳上它的背脊，两匹狼如银色闪电般冲向冰原边缘。
在永恒白昼的天光下，那艘钢铁巨轮已经变成地平线上的一个小黑点。
花花昂起头，胸腔剧烈起伏，一声凄厉的狼嚎刺破北极的寂静，声浪震得附近的冰棱簌簌掉落。
甲板上，贺乔听到了狼嚎，眼睛发红。
她不舍的盯着两小只，手紧紧的捂着嘴巴。
沈南槿的镜片反射着苍白的极光。
他望着远处狼嚎传来的方向，轻声道：“等调查完漩涡...回到中央基地，我们可以申请特别许可。”
他推着眼镜，“我以沈家的名义担保，不会再有人打狼群的主意。”
贺乔没有回头，只是吐出两个字：“不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