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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漫过镇北关时,叶知秋的鞋尖硌到半块染血的黑铁。
他蹲下身,指腹擦去表面血污——巴掌大的令牌,正面扭曲的混沌纹像活物般爬过指节,背面古篆在残阳里泛着冷光:“混沌之心,终将归吾。”
他拇指压住令牌,掌心的青铜令突然烫得灼人。
这是他三百年前在杂役房扫落叶时,从粪坑里捞出来的老物件,此刻竟像嗅到同类般震颤。
“叶兄弟。”
身后传来靴底碾过碎甲的声响。
叶知秋头也不抬,神识已探出——是镇北关监察使韩无咎。
这人总像块淬过冰的铁,腰间悬着的监察玉牌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战场遗物需登记造册。”韩无咎的声音像刀锋刮过石面,“若有特殊……”
“只是块普通铁牌。”叶知秋将令牌塞进袖中,抬头时脸上又挂起杂役惯有的憨笑,“我就是捡着好玩。”
韩无咎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三息,突然扯了扯嘴角:“明早辰时,来监察司交个单子。”
他转身离去时,衣摆扫过焦土,带起的风卷走一片碎甲。
叶知秋望着他的背影,袖中令牌的热度渐弱——韩无咎方才的目光,像极了三年前他在藏经阁偷抄《九玄诀》时,被首座撞破前的那道审视。
是个能藏秘密的。
沈凝霜安排的密室在城楼地下三层,石壁渗着潮气,烛火被禁灵阵压得只豆大一点。
叶知秋将令牌放在石案上,咬破指尖在周围画了道血圈——这是他用杂役房收集的鸡血、朱砂和自己的血,偷偷练了半年的封魂阵。
“起。”
他指尖掐诀,混沌气顺着阵眼钻入令牌。
石案突然震颤,一团灰雾从令牌里飘出,凝成人形——是个穿青衫的老者,眉眼间有道贯穿鼻梁的疤痕。
“混沌……祭坛……”残魂的声音像破风箱,“朝堂……血契……”
叶知秋瞳孔骤缩。
三百年前他在杂役房听外门弟子闲聊,说幽冥宗总往京城里送“贡品”;半年前帮苏晚晴送药,在驿站见过穿玄色官服的人跟幽冥宗修士碰头——原来不是巧合?
“救……”残魂的手刚碰到他的手腕,便像被火烧了般缩回,“他们要……”
话音戛然而止。灰雾散成星点,连魂魄碎片都没剩下。
叶知秋捏紧石案边缘,指节发白。
他终于明白为何每次修炼到关键处,总感觉有双眼睛在暗里盯着——混沌教派的手,竟伸到了朝堂之上?
“吱呀。”
密室石门被推开。
叶知秋反手摸向腰间短刃,却在看清来人时松了手——是玄冰老人,雪白的胡子上沾着冰碴,身后跟着个裹着黑斗篷的身影。
“小友。”玄冰老人咳了两声,“老夫在城外接了个……客人。她说,有关于混沌教派的消息。”
黑斗篷下,露出半截苍白的手腕,腕间系着根红绳,绳上坠着枚残缺的符咒。
黑斗篷下的女子抬起手,指尖勾住帽檐一掀。
苍白面容映进烛火,左颊有道淡粉色疤痕,像被符咒灼烧过的痕迹。
“白璃,原幽冥宗符咒堂弟子。”她声音沙哑,腕间红绳上的符咒突然泛起微光,“半年前,我亲眼见堂主用百个孩童的血,祭炼混沌傀儡。”
叶知秋瞳孔微缩。
三百年前杂役房里,老杂役讲过的“夜哭村”惨案——整村孩童一夜消失,原是被幽冥宗抓去炼傀?
白璃的指尖点在血契令上:“这纹路我熟。”她指甲掐进令牌边缘,“幽冥宗用活人血咒种在人体内,再将魂魄封入铁牌。持令者能操控被种咒的‘活傀儡’,从市井泼皮到朝堂大员……”
“朝堂?”叶知秋想起残魂临终前的“朝堂血契”,喉结滚动,“能操控到什么程度?”
“三品以上官员。”白璃扯动嘴角,像是笑又像是疼,“我偷看过密卷。上个月,有位礼部侍郎突然力主‘与幽冥宗互市’,实则是被种下了血咒。”
密室里的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叶知秋突然抓起令牌塞进怀里,转身翻出个木匣——里面躺着半块碎玉、三枚锈铜钱,都是他扫杂役房时捡的旧物。
“玄冰前辈,借您的冰魄刀一用。”
玄冰老人挑眉,腰间冰魄刀“嗡”地出鞘。
叶知秋捏着碎玉在刀面上一蹭,冰屑簌簌落在铜钱上。
他手指翻飞,将碎玉磨成粉,混着铜钱锈、自己的血,在案上搓出块黑不溜秋的铁牌——与真令牌纹路分毫不差,只在背面刻了道极细的暗纹。
“明早让苏晚晴的归客栈‘丢’块铁牌。”叶知秋将仿品抛给玄冰老人,“就说有个乞丐在城门口捡的,卖了十文钱。”
三日后的深夜,镇北关监察司大牢里,一名灰衣汉子被按在地上,裤脚还沾着归客栈的泥。
韩无咎的监察玉牌拍在他脸上:“说,谁让你抢的?”
“兵部……”汉子吐了口血,“兵部左侍郎的亲卫,给了我五两银子,让我抢那块黑牌子……”
沈凝霜的剑“唰”地出鞘,剑尖抵在汉子咽喉:“还有谁?”
“还有……”汉子突然翻白眼,嘴角渗出黑血。
韩无咎扯起他的袖子——腕间一道青紫色咒文,正顺着血管往心脏爬。
“血咒反噬。”白璃从阴影里走出来,“他只是弃子。”
沈凝霜的手攥得发白。
她转身冲进监察司正堂,提笔写八百里加急折子:“叶知秋,这事儿必须捅到皇帝面前!”
“不用。”叶知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倚着门框,袖中真令牌烫得厉害,“有人要来了。”
风从窗外灌进来,吹得烛火东倒西歪。
再睁眼时,檐角已立着道青衫身影——是万妖谷隐世长老风无痕,腰间挂着串骷髅铃铛,“叮铃”作响。
“叶小友。”风无痕垂眸看他,“你查得太狠了。再往前,会触到不该碰的人。”
“不该碰?”叶知秋笑了,笑容比刀还冷,“若他们勾结魔道,那是该斩。”
风无痕的骷髅铃突然静了。
他盯着叶知秋的眼睛看了很久,突然抬手指向他背后:“小心你的影子。”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夜色里。
次日清晨,沈凝霜踢开叶知秋的房门。
床榻整整齐齐,桌上摆着封信,墨迹未干:“我去查一个旧账——关于三百年前,混沌灵根为何会被封印。”
她抓起信的手在抖。
窗外,晨雾里传来一声鹤鸣,隐约能看见道身影骑鹤往极北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