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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画舫里坐定,这里视野开阔,四面轩窗洞开,湖风带着水汽徐徐送入,驱散了夏末最后的一丝闷热。
许靖央恰好坐在窗户边上,凭窗远眺,飞瀑湖的全景便毫无保留地铺陈开来。
湖水是澄澈的碧色,宛如一大块上好的翡翠。
前两日的雨水非但未曾让它变得浑浊,反而洗去了一切尘埃,让这汪湖水更显清透莹润。
阳光洒在广阔无垠的湖面上,碎成万千跃动的金鳞,随着微波荡漾,明晃晃的,教人几乎睁不开眼。
远处,环绕湖泊的群山苍翠欲......
夜色如墨,沉沉压在归心岭上。风穿过新立的碑林,吹动那些写满答案的纸条,沙沙作响,仿佛亡魂终于得以开口。阿七站在陵园最高处,手中捧着一卷泛黄的册子??那是从徐景和密室深处搜出的《控言录》残篇,记载了整整三代徐氏族人如何以“安定”之名,系统性地清除异见、篡改史实、操控人心。
她指尖划过一行字:“凡能问者,必先使其疑;凡敢言者,必先令其孤。”心头如被钝刀割过。
十年前,她还是沈家不受宠的庶女李小荷,因在父亲书房偷看一本禁书《民本议》,被罚跪祠堂三日。那本书后来烧了,可她记得其中一句话:“天下之治,在于万民皆可发声。”而今她已不再是任人践踏的小荷,她是问心司主官,是启明军团的督军,是那个让皇帝亲口承认“朕曾失聪”的女人。
但她知道,真正的敌人从未真正死去。
三日前,边关急报:西北边境出现一支神秘商队,打着“归流堂”旗号,向沿途百姓免费发放一种名为“安神散”的药粉,声称可治百病、宁心静气。已有十余村庄集体服用,村民神情呆滞,对官府盘问一律回答“很好,无需多言”。
阿七立刻下令封锁消息,并派慧觉法师率心灵教官前往调查。昨夜回报,药粉中含有一种极微量的迷魂草提取物,长期摄入会使人对外界刺激反应迟缓,尤其削弱批判性思维能力??与当年“顺心课”相辅相成,堪称精神驯化的双刃剑。
更令人惊骇的是,“归流堂”印章背面刻着半个篆体“徐”字。
“他们卷土重来了。”她在灯下对沈昭明说。
沈昭明坐在案前,脸色凝重。他如今已是摄政王,代年迈未愈的老帝执掌朝纲,每日批阅奏折至五更。但他眼底的疲惫,不只是政务所致。
“不是同一个徐氏。”他低声道,“徐景和虽死,但他的理念早已种下根苗。有人继承了他的意志,甚至……改良了他的手段。”
阿七冷笑:“改良?不过是把刀藏得更深罢了。从前用火杀人,现在用药毁人。”
两人沉默良久。窗外春雨淅沥,打湿了廊下的灯笼。
忽然,一名侍卫疾步而来,递上一封密信。火漆印是陈九独有的鹰首纹。
阿七拆开,瞳孔骤缩。
信中只有一句话:“我在归流堂账册里发现了你母亲的名字??沈云澜,十七年前曾捐银三千两,助建‘静语书院’。”
屋内烛火猛地晃了一下。
阿七的手指几乎捏碎纸张。母亲?那个温婉柔弱、终日诵经念佛、在她六岁那年便病逝的母亲?竟与静语寺有关?
“不可能。”她声音发冷,“我母出身寒门,嫁入沈家后从未参与外务,哪来的三千两巨款?”
沈昭明却缓缓起身,走向书架深处,取出一本尘封已久的《户部贡银录》。翻至某页,他指着一行小字:“你看。”
阿七凑近一看,呼吸一滞。
【永昌十二年,正月十八,沈府侧室沈云澜,献金三千,用于‘静语书院’修缮工程。】
落款旁还有一枚朱印??正是沈家老宅的私章。
“这不是伪造。”沈昭明轻声说,“这卷档案由先帝亲自监修,若有人篡改,必留痕迹。你母亲……确实参与过那个组织。”
阿七脑中轰然炸开。
她想起幼时一次偶然撞见母亲深夜独坐佛堂,手中握着一枚铜铃,轻轻摇动,口中喃喃念诵一段古怪音节。她问母亲在做什么,母亲猛然回头,眼神惊恐,随即厉声呵斥她不准再提此事。第二天,那枚铜铃就不见了。
原来不是幻觉。
原来母亲也曾是他们的一员。
“她后来脱离了。”沈昭明似看出她所想,“我们在徐景和日记里找到一段话:‘云澜渐生悔意,欲毁钟谱,故不得不清除此患。’”
阿七浑身颤抖。
清除此患……
所以母亲并非病逝,而是被灭口!
她双膝一软,跌坐在地,泪水无声滑落。十六年来,她一直以为母亲懦弱无能,连为自己争一口饭都做不到,却不知她曾试图反抗,曾想摧毁那口镇妄钟的核心秘法??钟谱。
而她失败了。
就像当年静语寺三百七十二人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历史的夹缝中。
“我要找到钟谱。”阿七站起身,声音冰冷如铁,“只要它还在世上一天,就会有人想重启归心阵。我要让它彻底化为灰烬。”
沈昭明点头:“我已经命人彻查沈家旧档,尤其是你母亲生前常去的几处居所。另外,陈九建议深入民间寻访当年静语寺幸存者的后人,或许有人继承了那段旋律。”
三天后,消息传来。
在南方一座偏僻山村,一位年逾八旬的老妪自称是你母亲的乳娘。她说,当年夫人临终前托她保管一件东西,说是“留给女儿长大后才能听的歌”。
阿七连夜奔赴南境。
山村坐落在云雾缭绕的山谷之中,茅屋依山而建。老妪枯瘦如柴,双眼浑浊,却在见到阿七的第一眼便泪流满面。
“你长得真像她……尤其是眼睛,倔强得很。”
她颤巍巍地从床底拖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块黑玉片,表面刻满细密纹路,形如波浪。
“这是‘钟谱?破’篇。”老妪说,“你母亲说,唯有至亲血脉以血激活,方可奏出破音,瓦解镇妄钟的共振频率。但她也警告我,一旦奏响,必将引来杀身之祸。”
阿七将手指割破,鲜血滴落在玉片之上。
刹那间,玉片发出微弱青光,一道极其细微的音律自其中逸出,如同初春冰裂,又似晨露坠叶。那声音虽轻,却直击灵魂深处,令人不由自主想要呐喊、想要倾诉、想要撕开所有伪装。
她懂了。
这就是“辨惑笛”的源头,也是镇妄钟唯一惧怕的声音??**真实之音**。
她带着玉片返回京城,立即召集群臣召开御前会议。当她在大殿中央奏响那段旋律时,所有听到的人都怔住了。几位曾参与“顺心课”编纂的官员当场痛哭流涕,跪地忏悔自己曾亲手删改史书、诬陷忠良。
沈昭明当场下令,全国范围内取缔一切未经备案的心理干预课程,严禁药物控制民众心智。同时设立“问心巡检使”,由阿七统领,拥有直达天听之权,可随时审查任何机构或个人是否存在思想压制行为。
然而,风暴并未平息。
半月之后,京城突发奇案:三名支持“言论自由”的年轻学子在家中离奇死亡,死状相同??耳道出血,面部扭曲,似是在极度恐惧中听见了什么可怕的声音。
法医查验发现,他们枕下均藏有一张薄纸,纸上画着一个圆形符号,中间竖着一根线,下方写着四个小字:“听从即安”。
阿七一眼认出,那是徐氏内部传承的“静音图腾”。
凶手在挑衅。
她在死者房间布下监听阵,用辨惑笛模拟真实之音作为诱饵。七日后,一只信鸽悄然飞入院中,脚上绑着一枚微型陶哨。
陶哨吹响时,竟与镇妄钟残存频率完全一致!
“他们在重建控音体系。”慧觉法师沉声道,“这一次,他们不再依赖大型钟器,而是将摄心调微型化,通过日常物品传播??铃铛、笛子、甚至瓷器上的花纹,都能成为武器。”
阿七闭目思索良久,忽然睁开眼:“他们需要载体,也需要传播节点。一定有某个中心机构在统筹这一切。”
她下令彻查近五年所有涉及音律、药材、心理训导的民间团体。结果令人震惊:全国竟有四十七个看似无关的组织,背后资金链最终都指向同一人??礼部右侍郎周文渊。
此人表面清廉刚正,实则乃徐景和关门弟子,二十年来隐忍不发,借科举入仕,步步高升,如今已掌握教育与礼仪大权。
更可怕的是,他在宫中主持修订《新乐典》,计划将“安和调”定为国家官方背景音乐,每日早晚在市集、学堂、军营播放,潜移默化影响民众情绪。
阿七带兵包围其府邸时,周文渊正在地下室调试一台青铜装置??形似缩小版镇妄钟,通体镶嵌十二颗共鸣石,命名为“谐心仪”。
“你们永远不懂。”他笑着看向阿七,眼中竟无恨意,只有怜悯,“混乱才是最大的暴政。人们不需要真相,他们只需要安宁。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让他们活得轻松一点。”
“轻松到连痛苦都不敢说了吗?”阿七冷冷道,“轻松到连追问一句‘为什么’都要被惩罚了吗?”
她下令将其押入问心司受审,并销毁所有谐心仪原型。与此同时,启动“火种计划”:在全国各地建立“思辨学堂”,由幸存者后代授课,讲述静语寺之火、归心岭之钟、母亲之死……让每一代人都记住,沉默不是美德,提问才是勇气。
一年后,第一期学堂结业典礼上,百名孩童齐声朗诵《问心录》终章:
>“我不怕听见不同的声音,
>因为我知道,那是思想在生长。
>我不怕说出自己的疑惑,
>因为我相信,真理经得起叩问。
>若有一天世界再次陷入寂静,
>请记住我的名字,
>让我成为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人。”
台下,阿七静静伫立,手中握着母亲留下的黑玉片。
远处山巅,童问钟第五次响起。
咚??铛??鼓??
三音和鸣,穿越风雨。
而在北方荒原的一座废弃矿场里,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正蹲在地上,用炭笔在墙上写下一行字:
“钟虽毁,音未绝。归流不死,秩序长存。”
他抬起头,露出半张被火焰灼伤的脸,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黑暗,从来不会真正退场。
它只是学会了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