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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舟轻摇,缓缓驶入荷花渡,在一片绿意盎然中穿行。
目光所及,尽是亭亭如盖的荷叶,高低错落,密密匝匝地铺满了整个水面。
在这无边的碧色之中,点缀着无数娇嫩的荷花。
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洒下,在墨绿的水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晶莹的水珠在荷叶上滚动,如同珍珠般闪闪发光,随着小舟驶过带起的细微涟漪,水珠倏忽滑落,荡开一圈圈小小的波纹。
扁舟压过荷叶,偶尔发出咯吱的动静。
太阳晒的人懒洋洋的,许靖央也许久没有......
风雪在荒原上卷起千层沙砾,吹过废弃矿场的铁门,发出如鬼哭般的呜咽。那道斗笠身影缓缓站起,炭笔落地,碎成两截。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铃,轻轻一晃,铃声低沉幽远,竟与数百里外归心岭上的童问钟遥相呼应,只是频率微偏,像是刻意模仿却又暗藏异调。
“她以为烧了钟谱、毁了谐心仪,就能斩断‘音’的传承?”那人冷笑,声音嘶哑如锈铁摩擦,“可声音不在器中,而在人心深处对安宁的渴望。只要这世道还有痛,还有乱,还有人不愿承担自由的代价……我们便永远不会消亡。”
他将铜铃收入袖中,转身走入矿洞深处。洞壁潮湿阴冷,却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音律符号,与《控言录》残篇中的记号如出一辙。每隔十步,便有一具枯骨盘坐于地,双手交叠置于膝上,仿佛临终仍在修行某种冥想之法。这些是“静语书院”的遗徒,十七年来隐姓埋名,以命续音,只为等一个重启之日。
洞底尽头,是一间封闭石室。墙上悬挂着一幅褪色画卷:九座高塔环立一座巨钟,钟下跪伏万千百姓,头顶皆有细线牵连至钟体,宛如提线木偶。画旁题字??**“九镇归流,万籁俱寂”**。
斗笠人点燃三支香,插于石案之上,而后跪下,低声诵念:“师尊徐景和,弟子周承业幸存至今,未敢忘志。今虽身残形毁,心火不灭。谐心仪虽毁,然十二共鸣石已散入民间,化作十二‘安魂器’,藏于市井之间。一为茶壶鸣音,二为绣鞋踏板,三为书斋挂铃……皆以日常之物为壳,摄心之律为核。”
他顿了顿,抬手揭开斗笠,露出整张被烈火焚毁的脸??左眼早已失明,右眼却亮得骇人,瞳孔深处似有波纹流转,竟与黑玉片上的纹路隐隐相合。
“我曾是你母亲最信任的乐师。”他对着虚空低语,“她教我辨惑笛的真音,却不知我也听懂了镇妄钟的伪律。当她说要毁去钟谱时,我便知道,真正的秩序不能靠一人良知维系,而需千万人自愿沉睡。”
他起身,推开石室暗门。内里赫然陈列十二具小型音器,形态各异,却皆能发出极细微的共振波。其中一具形如婴儿摇床,正是近日南方某富户家中所用之物,已有三名幼童夜夜啼哭不止,直至精神涣散;另一具则是京城贵妇流行的熏香炉,点燃后香气与特定音律结合,令人渐生顺从之意。
“阿七啊阿七,你以真实之音唤醒世人,殊不知真实太过锋利,割得人心流血。人们终将厌倦追问,终将渴望闭眼。”他轻抚那具熏香炉,嘴角再次扬起,“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他们如何主动戴上沉默的枷锁。”
与此同时,京城思辨学堂结业典礼刚散,街头巷尾仍回荡着孩童齐诵《问心录》的清亮之声。阿七乘轿返回府邸,途中忽觉耳畔一阵刺痒,似有极细的嗡鸣钻入颅内。她猛然掀开轿帘,四顾无人,唯有街角一名卖糖人的老翁正悠悠吹奏竹笛,曲调平和,却让她心头莫名发紧。
“停轿。”她低喝。
侍卫立刻围拢。待逼近那老翁时,老人已收笛入袖,笑呵呵递上一支糖龙:“小姐面善,送你一支甜头,愿你一生无忧。”
阿七盯着他袖口露出的一线青布,纹样竟是波浪形,与黑玉片如出一辙。她不动声色接过糖龙,指尖却悄然弹出一根银针,刺入糖中。片刻后,银针变黑。
**有毒?不,是药引**。
她猛地攥紧糖龙,厉声道:“搜他!”
老翁神色不变,只叹一声:“你们总以为毒在口中,却不知最深的毒,在耳朵里。”
话音未落,两名侍卫突然抱住头颅跪倒,口中喃喃:“好安静……真舒服……什么都不用想了……”其余人亦脚步踉跄,眼神渐趋空洞。
阿七立即取出黑玉片贴于额前,鲜血渗入纹路,一道破音骤然激荡而出。众人如梦初醒,冷汗涔涔而下。再看那老翁,已然倒地气绝??舌根含毒,自尽身亡。
“这不是普通人。”慧觉法师赶来查验尸体,眉头紧锁,“他耳道深处植入了微型共鸣珠,能将特定音律放大百倍传入脑髓。这是‘听蛊者’,专门用来播撒驯化之音的活体容器。”
阿七望着手中融化的糖龙,寒意直透脊背。敌人不再依赖大型装置,而是将思想控制化整为零,藏于贩夫走卒、市井小民之中,甚至借“善意”之名传播毒音。
“他们已经开始反向渗透。”她沉声道,“用‘安神’之名,行‘灭思’之实。下一步,必会针对思辨学堂下手。”
果然,三日后,南方三所学堂接连发生“学生疯癫”事件。调查发现,所有发病孩童均曾在课后收到一本免费赠送的《童谣集》,书中配有简易笛谱,名为“安眠曲”。经辨惑仪检测,该曲调每二十四拍便嵌入一次潜意识指令音,长期吹奏会导致判断力衰退、情绪麻木。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批书籍均由“慈幼联合会”捐赠??一个成立五年、专事赈济孤贫的慈善组织,其会长竟是先帝御赐“贞节牌坊”的沈家远亲,沈老太太柳氏!
阿七亲自带人查封会馆,在密室中查获大量未寄出的童谣书,以及一份名单:上面列有全国一百零八所思辨学堂的负责人姓名、家庭住址、子女信息,标注着“可感化”“需监控”“宜清除”等字样。
“柳氏……”沈昭明闻讯赶来,脸色铁青,“她是母妃的表姑,早年守寡,一直低调奉佛,从未惹是生非。怎会……”
“因为她不是一个人。”阿七翻开账册最后一页,赫然记载:“每月初七,归流堂金主齐聚‘静心庵’,以香火为掩,行议事之实。资金来源包括盐铁走私、私铸铜钱、海外贸易,年入白银逾百万两。”
她抬头看向沈昭明:“你以为周文渊是幕后主使?错了。他是棋子,是用来吸引我们注意力的明局。真正掌控一切的,是这张遍布朝野的网。而织网的人,正是那些你以为最不可能背叛的人??他们披着仁义道德的外衣,打着安定天下的旗号,却在暗中重建那个让万人失语的帝国。”
沈昭明久久无言。他知道阿七说得对。这些人不是叛贼,他们是这个王朝的“稳定支柱”??士绅、宗族长老、礼法官僚、宫中嬷嬷……他们恐惧变革,厌恶纷争,宁愿天下人都变成温顺的羔羊,也不愿听见一句质疑。
当晚,阿七召集问心司核心成员,宣布启动“破茧行动”:
一、在全国设立“音鉴所”,凡涉及音乐、铃铛、瓷器纹饰等物品,必须登记备案,接受频率审查;
二、派遣卧底混入疑似组织,重点监视祭祀、婚丧、学堂仪式等集体活动中的异常音律;
三、重启“辨惑军”,由幸存者后代组成特战小队,配备黑玉片增幅器,专司清除隐蔽音控节点。
然而,就在命令下达次日,京城突降大雾,浓得伸手不见五指。宫中传来急报:皇帝夜间突发癔症,狂呼“钟来了!钟来了!”,随后昏迷不醒。御医束手无策,唯有慧觉法师察觉寝宫檐角新挂的一串风铃,虽无声响,却在雾中泛着诡异青光。
取下风铃剖开,内藏一枚蚕豆大小的水晶片,刻满螺旋纹路,正缓慢震动,释放一种人类无法听见却直接影响脑波的次声波。
“这是‘梦魇铃芯’。”慧觉法师面色凝重,“它不杀人,而是让人在梦中反复经历恐惧场景,最终精神崩溃。更可怕的是,它可通过空气传播,感染他人梦境。”
阿七立即下令全城搜查类似风铃,并悬赏捉拿制造者。三天后,线索指向城西一家老字号铜器铺,店主称半年前有个蒙面人定制了一批“祈福铃”,说是要送往各地寺庙悬挂。
追查至此,线索再度中断。但阿七注意到一个细节:所有出现异常音器的地方,地面都留有极淡的檀香味,且带有微量朱砂成分。
她猛然想起母亲乳娘曾说过:“夫人当年炼制钟谱解药时,最爱用南疆赤檀与辰州朱砂调和,说是能‘固魂破妄’。”
难道……敌人也在寻找破解黑玉片的方法?
她连夜翻阅母亲遗物,在一本《女诫注疏》夹层中发现一张残图:一座地下祭坛,中央立钟,四周跪拜九人,每人手持不同乐器,构成“九律合鸣阵”。图侧批注:“若钟谱失传,可用九音逆推,重塑镇妄之律。然此法伤天和,动则血流千里,慎之慎之。”
阿七浑身冰凉。敌人不仅想恢复镇妄钟,还想升级它??通过采集九种极端情绪下的声音(悲泣、狂笑、怒吼、忏悔、绝望、迷醉、恐惧、麻木、虚无),合成一种全新的“终极驯化音”,一旦奏响,将使整个城市陷入集体催眠。
而最适合采集这些声音的地方,只有一个??**问心司大牢**。
那里关押着因思想异端被判刑的“危险分子”:有写诗讽刺官府的秀才,有拒绝参加顺心课的村塾先生,还有曾试图揭露静语寺真相的老道士。他们每日受审,情绪起伏剧烈,正是完美的“音源”。
阿七火速赶往牢狱,却发现值守官吏全部昏睡,牢门大开。清点囚犯,少了七人,其中包括那位会哼唱古调的老道士。
“他们来过了。”慧觉法师蹲在地上,手指蘸水一抹墙壁,赫然现出一行湿痕文字:“**以罪者之声,铸万民之安**。”
阿七咬牙下令封锁京城,全城缉捕失踪囚犯。同时调集工匠,在问心司地下紧急建造一座隔音密室,内置十二面铜镜阵,可反射并中和任何异常音波,命名为“破音冢”,作为最终决战之地。
七日后,边关快马加急:北方荒原发现大规模地下挖掘痕迹,热气探测显示地底存在巨大空腔,内部温度恒定,且有规律性震动,频率接近镇妄钟残频!
阿七亲率五千精兵北上。抵达矿场时,只见入口已被巨石封死。爆破后深入地底,眼前景象令人窒息??
一座完全复刻归心岭镇妄钟的青铜巨器耸立于岩窟中央,通体缠绕血色丝线,连接十二具人体。正是失踪的囚犯!他们被药物维持清醒,耳朵连接导管,不断被迫发出各种极端声音,汇入钟体,转化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音波涟漪。
钟前,周承业盘膝而坐,手中捧着一块仿制黑玉片,正在调试频率。
“你迟了一步。”他回头,右眼在黑暗中泛着幽光,“九音已成其七,只需再补‘虚无’与‘顺从’,便可奏响‘归流圣音’。届时,不必强迫,天下自归寂静。”
阿七举起真品黑玉片,厉声喝道:“你母亲也是这么死的吧?被当成音源榨干最后一滴声音?”
周承业身形一僵。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阿七步步逼近,“你在矿洞深处供奉的那个牌位,写着‘慈母周氏,殁于永昌十三年正月’??正是静语寺大火那年。你不是徐景和的弟子,你是他的实验品!你母亲为了保护你,自愿成为第一批‘听蛊者’,结果音脉爆裂而亡。而你活下来,成了唯一能同时承受真音与伪律的人。”
周承业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随即化为疯狂:“所以我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解脱!我不恨他们,我感激他们给了我力量!只要能让所有人摆脱挣扎与痛苦,我愿背负万世骂名!”
他猛然敲响巨钟。
刹那间,音浪席卷整个岩窟。阿七的黑玉片光芒暴涨,破音与伪律激烈碰撞,引发剧烈共振。岩石崩裂,火焰自地缝喷涌。十二具音源者同时七窍流血,却仍在嘶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昭明率领援军赶到,投下数十枚“静音雷”??内填黑玉粉末与朱砂混合物,爆炸后形成短暂音盲区。钟声骤减。
阿七趁机冲上前,将黑玉片狠狠插入钟体裂缝。
鲜血顺着纹路蔓延,真实之音如洪流倾泻。
巨钟发出刺耳哀鸣,表面开始龟裂。
周承业怒吼着扑来,却被一根飞来的铁链贯穿肩胛,钉在墙上??是陈九!
“你说人们渴望安宁?”阿七站在钟顶,声音穿透轰鸣,“可你看他们的眼睛!”
她指向那些濒死的音源者。尽管身体崩溃,他们的嘴角却纷纷扬起,有人含糊喊出“谢谢”,有人艰难竖起拇指,有人泪流满面地轻语:“我……终于……说出来了……”
真实之音解放了他们最后的灵魂。
巨钟轰然炸裂,碎片四溅。周承业仰天长啸,右眼爆出血花,整个人瘫软下去。
“你不明白……”他喃喃,“他们会回来找我的……归流不死……秩序……长存……”
阿七俯视着他,冷冷道:“那就让他们来找。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听下一个提问的声音。”
大军凯旋当日,京城万民出迎。皇帝亲自登台,宣布废除一切思想管制法令,赦免所有因言获罪之人,并将每年今日定为“启音节”,全国鸣钟三响,纪念沉默时代的终结。
阿七站在城楼之上,手中握着从废墟中拾回的半块钟残片。阳光照在她脸上,映出坚毅轮廓。
但她知道,黑暗仍在呼吸。
那些藏在风铃里的阴谋,躲在童谣中的毒素,埋于人心深处对简单的向往……都不会轻易消失。
她转身走进书房,提笔写下新令:
“即日起,所有新生儿命名,须登记其第一声啼哭的音频特征,纳入国家声纹库。凡发现异常集体趋同现象,立即启动问心预案。”
她合上笔盒,望向窗外。
一只信鸽掠过屋檐,脚上绑着未知的纸条。
远处山巅,童问钟第六次响起。
咚??铛??鼓??
三音和鸣,穿越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