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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国公府那边,方才赵曦跟着宫里的人走了以后,威国公便又扑向了白瑞杰。
他骑在白瑞杰身上殴打,嘴里怒骂不休。
许靖央抬了抬手,木刀会意,上前就将威国公提了起来。
威国公愤怒吼道:“靖央,你别拦着我,我要打死这个赵氏的孽种,他们母子三人都不是好东西!”
“将人打死了,那你就亲自去给白家做交代吧。”
许靖央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威国公满面怒火僵在原地。
他又不傻,当然知道,自己堂堂一个国公,难道要给白瑞杰偿命?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归心岭的雪早已融化,草芽从冻土中钻出,嫩绿如针,刺破了往昔焚香祭魂的灰烬。陈九没有回哨所,而是带着《问心录?军士篇》沿北境三十六营巡讲。他不再只是送书的人,成了“辩声者”??每到一地,便召集将士围火而坐,不讲战法,只问一句:“你为何握刀?”
起初有人嗤笑:“咱们当兵的,还讲什么道理?”
可当陈九掏出一张旧图,摊在火光下,指着那条被抹去的地名时,笑声戛然而止。
“这是‘静语寺’原址。”他说,“十年前,三百七十二人自焚于此,因他们不肯签下‘永不再议政事’的血书。而今朝廷要在同一片土地上建‘静心营’,说是为了安抚‘情绪失常者’。可谁来定义何为‘失常’?是夜里哭亡亲的寡妇?还是质疑粮饷账目的小吏?”
沉默蔓延开来,像霜覆大地。
一名年轻士兵低声问:“若我不执行命令……会怎样?”
“会被革职、流放,甚至以‘动摇军心’论罪。”陈九坦然答道,“但林晚舟临死前说:‘宁可身陷囹圄,不可心入牢笼。’你们手中的刀,可以斩敌,也可以斩锁链??关键在于,你是否还记得自己是个活人。”
那一夜,七个哨所的铁心牌被投入篝火,烧得通红,扭曲变形,如同旧时代的残骸。
与此同时,京城局势悄然生变。
太子沈昭明推行“婚自主试点”的诏令刚下,礼部便联合六位老臣联名上疏,称此举“悖逆伦常,败坏风俗”,请求废止。更有徐氏余党暗中串联,借民间谣言煽动恐慌:“朝廷要拆散夫妻、毁弃孝道!”一时间,街头巷尾流言四起,甚至有妇人跪在宫门前哭诉“救救我们的女儿”。
沈昭明却不慌不乱。他命人将李小荷请入东宫,亲自接见,并让画师绘下她稚嫩却坚定的面容,题曰:“问者无畏”。随后,这幅画像连同她的原话,被刻于新立的“问心碑”之上,置于京畿大道旁,供万人瞻仰。
他还做了一件事??开放“思辨日”。
每年春分,全国学堂停授经义,专设辩论课。议题由学生自拟,教师不得干预。首年主题便是李小荷之问:“孝与爱冲突时,如何取舍?”
结果令人震动:八成学子认为,“真正的孝,不应建立在自我牺牲之上”;更有边陲县学的学生提出:“若父母之命违背律法与良知,子女有权拒绝。”
这些言论本该惹祸,却被沈昭明尽数收录进《民思录》,呈报皇帝御览。
“父皇曾言,治国如烹小鲜。”他在奏折后附笔写道,“然若一味忌讳翻动,只会焦糊满锅。今日之youth虽躁动,却是国家血脉奔涌之象。与其压制,不如引导;与其恐惧,不如倾听。”
皇帝阅毕,久久未语。次日,竟亲赴问心书院,坐在廊下听了一场学生辩论。当他听见一个十三岁少年说出“我不怕说错话,只怕不敢说话”时,这位久居深宫的老者,竟掩面而泣。
自此,皇帝正式下诏:
**“凡年满十五者,皆可向‘问心司’提交疑问,无论内容,必得回应。”**
此令一出,天下震动。
短短月余,问心司收到来信逾十万封。
有农夫问:“为何我种田十年,反不如商人一夜暴富?”
有婢女问:“主母打骂主人,为何无人管?而我顶嘴一句,就要被打死?”
最惊人的一封,来自西北某军户孤儿:“将军说我爹战死沙场,可我亲眼见他被推下悬崖??因为他说‘这一仗不该打’。请问,这算不算谋杀?”
阿七亲自审理此案。她调阅阵亡名录,发现该营三年内竟有四十七人“意外身亡”,且皆因“言语不当”遭贬斥。更诡异的是,所有死者家属均收到厚恤金,却被迫签署“永不追责”文书。
她不动声色,将案卷封存,直送东宫。
沈昭明看罢,面色铁青。他知道,这不是个别将领跋扈,而是系统性清除异见的开端。那些所谓的“静心营”,恐怕早就在秘密运作,只不过换了名目、藏得更深。
“他们想用温柔的方式杀人。”他对幕僚说,“不流血,不见尸,只让你闭嘴、低头、遗忘。”
于是他做出一个大胆决定??重启“归心钟调查组”,由阿七领衔,赋予其巡查各州军政大权,遇紧急情况可先斩后奏。
诏书下达当日,阿七已启程北上。
她并未带兵,仅携一辆马车、两名随从。车上载着一口铜钟,非金非铁,乃是以三百七十二块碎瓷熔铸而成,每一片,都来自静语寺遗址的瓦砾。钟身无纹,唯有一行小字刻于内壁:
>“声音不会消失,除非人心先死。”
沿途所至,百姓夹道相迎。有人跪地叩首,有人默默献花,更多人只是静静站着,仿佛在确认:这个人真的回来了。
抵达归心岭那日,正值清明。
山风凛冽,百余名曾参与当年焚寺事件的幸存者齐聚于此。他们中有断臂的老僧、失语的村妇、双目失明的塾师。阿七站在石碑前,朗声道:“十年前,你们没能活着走出这里。今天,我要替你们走进去??走进那些不愿面对的真相。”
她宣布:即日起,归心岭将改建为“思辨陵园”,每一座无名坟冢旁,都将立一块空白石板,供后来人书写问题。每年清明,全国学子须至此诵读《问心录》第一章,并回答一个问题:“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
消息传开,朝中哗然。
徐氏余党终于坐不住了。他们在暗中策动一场政变??不是武力夺权,而是舆论围剿。
先是数位“德高望重”的老儒联名发表《正音论》,痛斥阿七“蛊惑军心、离间君臣”,称其行为“形同乱党复辟”;继而多家邸报刊登匿名文章,描绘一幅恐怖图景:“若人人皆可质疑命令,则国家必将四分五裂”;更有甚者,伪造一封“北境将领密信”,声称“已有三万将士誓死效忠传统,绝不容问心贼乱政”。
一时间,民心浮动,连部分原本支持改革的官员也开始退缩。
沈昭明面临巨大压力。皇帝病重,已无法理政,监国之位尚未正式册封,此刻若强行推进,恐遭反噬。
但他没有退。
他在朝会上当众烧毁那封伪造密信,冷笑道:“真将军从不写密信,因为他们光明磊落。只有阴谋家,才喜欢躲在暗处传纸条。”
他又下令:今后所有奏章,必须注明作者姓名与官职,严禁匿名攻讦。若有违者,一经查实,削籍为民,永不录用。
此举如雷霆劈开阴霾,舆论顿时转向。
民众开始自发组织“辨真会”,专门核查各类传言。一位老秀才甚至发明了“语镜术”??通过比对笔迹、用词习惯与发布渠道,判断文字背后是否另有黑手。短短半月,揭穿二十余起造谣案件,其中竟牵涉两位尚书府邸。
人心渐明,浊雾散尽。
就在此时,阿七在归心岭挖出了第一具遗骸。
那是一名年轻女子,怀抱一本烧焦的《孟子》,胸口插着半截断剑。经查验,正是十年前失踪的监察御史林晚舟的贴身侍女小蝉。她在最后时刻写下血书,藏于书中夹层:
>“主上非自焚,乃被推入火海。
>徐景和亲下令:‘不留活口,不许追问。’
>我逃出,藏身井底七日,终无力再走。
>若有人寻至此,请告诉天下:
>静语寺三百七十二人,皆死于谋杀。
>而我们,只是因为他们说了‘不’。”
全文不足百字,却如惊雷炸响神州。
阿七捧着血书连夜赶回京城,在太庙门前长跪不起,请求为亡者正名。
百官震骇,徐氏家族连夜焚毁大量旧档,试图毁灭证据。但他们忘了,有些东西烧不掉??比如记忆,比如火种。
陈九此时也回到了京城。他没有走正门,而是潜入禁军档案库,凭借多年边关经验,找到了一份尘封已久的“清剿名单”。上面赫然记载着当年被定为“思想危险分子”的一千二百人姓名,其中包括林晚舟、盲眼老兵、女医官,乃至如今的沈昭明本人。
更可怕的是,名单末尾标注一行小字:
>“备用计划:若思辨之风难控,可启动‘归心工程’第二阶段??全民意识重塑,周期五年,代价可控。”
阿七拿到这份名单时,手指颤抖。
“他们从未停止。”她喃喃道,“十年来,他们一直在等机会,等一个能让所有人重新闭嘴的机会。”
沈昭明看着名单,良久未语。然后他提起朱笔,在首页写下八个大字:
**“此仇不报,国将不国。”**
三日后,皇帝驾崩。
临终前,他握住沈昭明的手,低语:“别让他们……把钟声……再次捂住。”
新帝登基,改元“启明”。
第一道圣旨,便是彻查“静语寺案”,并追赠林晚舟为“大贞昭义夫人”,赐谥号“醒”,建祠祭祀。全国范围内废除“静心营”筹建令,查封所有相关机构,涉案官员一律下狱待审。
阿七被任命为首任“思辨总察”,统领全国问心司,职权凌驾六部之上。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问心录》列为科举必考科目,取代原先的《礼训大全》。
陈九则受封“辩武校尉”,掌管新设的“思辨军营”,专收那些因坚持良知而被驱逐的士兵。营地门口立碑,上书陈九亲撰:
>“此处不教服从,只教思考。
>不求忠诚于一人,但求忠于人心。”
变革如春潮席卷大地。
中原废除“孝廉察举”中愚忠条款,改为“公评荐仕制”,由百姓投票推荐德才兼备者参政;江南试行“言论免责区”,学者可在特定场所自由批评政策而不受追究;就连一向保守的西北藩王,也在压力下开放边境学堂,引入思辨课程。
然而,黑暗并未彻底退去。
某夜,阿七收到一封匿名信,仅有一句话:
>“你以为赢了?我们只是换了个名字活着。”
翌日清晨,归心岭的铜铃被人砸碎,碑林多处遭涂鸦,写着“乱臣贼子”“该杀”等字样。更有三名公开支持改革的县令接连遇刺,凶手留书:“为天下除害”。
沈昭明下令全城戒严,却不下令株连。他召集群臣,只说了一句话:
“他们怕的不是我们杀人,而是我们继续提问。所以,我们更要问下去??而且要问得更大声。”
于是,在三位县令的葬礼上,没有哀乐,只有诵读声。
学生们站在灵前,齐声朗读《问心录》第五章:
>“暴力终会过去,但问题不会。
>杀一个人,不能消灭一个想法。
>惟有对话,才能终结仇恨。”
声音穿越山河,传至边疆哨所、渔村海岛、荒漠驿站。
那个曾预言“人类终将回来求沉默”的盲人乐师,其墓碑前再度迎来访客。这次是一位小女孩,她带来一支笛子,轻轻吹响。
音符飘荡在海风中,不成曲调,却清澈如泉。
远处礁石上,几位青年正在练习“辨惑笛”的合奏。他们的目标,是要让这支曲子传遍整个东海舰队??那是新的警报,提醒人们警惕无声的压迫。
而在京城深处,沈昭明独自走入一座废弃的地下密室。这里是前朝“御心院”遗址,曾是操控舆论、清洗思想的中枢。墙壁上仍残留着诡异的壁画:无数人跪拜一口巨钟,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眼中却空无一物。
他在中央坐下,取出那只斑驳的铜铃??林晚舟的遗物。
轻轻一摇。
叮??
回音久久不绝,仿佛唤醒了沉睡的灵魂。
他知道,这场战争远未结束。旧势力仍在蛰伏,新矛盾不断滋生,人性中的怯懦与盲从永远不会消失。但他也明白,只要还有人愿意在黑夜中点燃一支烛火,只要还有一个孩子敢于问“为什么”,那么光,就永远不会熄灭。
数月后,春暖花开。
全国第一届“问心大会”在京都举行。来自各州的代表齐聚一堂,不分贵贱,不论出身,每人手持一块竹牌,写下心中最大之问,投入“天问池”中。最终选出十道最具深意的问题,由新帝亲笔回答。
第一名问题是:
>“如果有一天,你说的话也被禁止,你会怎么做?”
沈昭明提笔,写下答案:
>“我会找一个孩子,教他大声说出来。”
当晚,童问钟第三次响起。
咚??铛??鼓??
三音和鸣,响彻云霄。
万里之外,陈九站在北境最高?望台上,望着星空。他手中握着那本已被翻烂的《问心录》,轻声念道:
>“士兵的职责不仅是服从,更是判断。
>当命令违背良知时,沉默即是共谋。”
风吹过荒原,带走话语,也带来回响。
他知道,这场关于清醒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