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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苏裳主动提起来这个话题。
“你也有两三年没见过母亲，不如你回去一趟给母亲过生辰吧。”
沈怀成摇头：“我不离开你和小宝、爱宝。”
每次一离开，家里准出事儿。
他不敢冒险。
现在苏裳，小宝和爱宝才是他的家。而母亲，似乎非常遥远了。
苏裳笑了：“家里有雷冲和段大哥守着，小唐和小玉也快回来了，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沈怀成还是不同意：“你倒是心大，前段时间谁被绑架了？你忘了？”
苏裳说：“县令大人不是在梳理那些流氓、恶棍了嘛，如今荷山县一片清明，你自去。”
她加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谁，每天夜里长吁短叹，弄得我都睡不好。”
沈怀成皱眉：“我长吁短叹了？”
“是啊。”苏裳放下账本：“恰好地里也不忙了，你就趁这段时间回去几天。等母亲过完生辰，你再回来。等你回来，小玉和小唐就要举办婚礼了。”
她虽然不喜卢氏，不过沈怀成毕竟是人家儿子，这是割不断的。卢氏对自己不好，她不去侍奉她就行了，倒也不必阻拦沈怀成去给卢氏过生辰，让沈怀成心怀愧疚。如果外头知道了，不免要骂沈怀成不孝。
这次复婚以后，沈怀成表现还是非常不错的。不仅事事以妻子和孩子为先，还难得不要求她去侍奉婆母。仅从这一点来看，苏裳就非常满意。就这一点，天下有几个男人能做到呢？
所以，就不要看得太紧，不要拴着他，也让他去尽尽孝吧。
他嘴上不说，心里想着呢。
过去那些事，是卢氏和自己之间不对付。
卢氏对沈怀成还是比较疼爱的。
至少，她并没有拖沈怀成的后腿。
苏裳从前没想过这些事情，有了小宝和爱宝之后，当了娘，难免会想得多。如果将来小宝成了亲，他媳妇儿不许他来看自己，那么自己那种心情可想而知。
推己及人，还是多做善事吧。
沈怀成心下感动，握住苏裳的手：“真是我的好娘子。不过，小宝也好几年没见母亲，母亲甚是想念他。不如我这次带着小宝过去，也免得你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太累。”
苏裳瞪眼：“你得寸进尺了！”
沈怀成一把抱起来苏裳：“好娘子，你就同意了吧。我也是历练小宝，他这么大了，还没出过远门，也该让他出门见识见识不同的风景。”
苏裳还要反驳，人已经被沈怀成放在了床上……
过了几日，沈怀成带人去了山西，他带着小宝去的。
小宝很乖巧的坐在马车上：“娘，你放心，我会看好爹。”
苏裳就笑，这小鬼头知道个什么？
倒是爱宝看到小宝上了马车，她支棱着小胖手也要上车，沈怀成不许，爱宝哭得惊天动地，在苏裳怀里拼命挣扎着乱踢乱打,泪珠子乱飞。
沈怀成心软得不行，就要说出来“爹不去了”这句话，苏裳就使劲打了一下爱宝的小屁股，抱着爱宝两眼含泪进了院子。
沈怀成只好叹气，“出发。”
一个小宝，一个爱宝，哪个都舍不得。
偏偏爱宝还小，舍不得她坐车。
如今看着爱宝大哭，他一万个不舍，但是也无可奈何，只好暗自决定，等到了老家给卢氏过了大寿，即刻返程。
牡丹田里还有些芍药没卖掉，这日，牛老板又来了，他看着人装车，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愁眉苦脸地蹲在地头抽旱烟。
段青问：“牛老板，我们家的芍药花朵大，花色多，花期又长，你这些车芍药拉回去，保你挣大钱。怎么愁眉苦脸的？”
牛老板使劲儿抽烟：“不是生意的事儿。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闹着要出去。前几日还和我吵了一架，非得要去别的地方做生意。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
段青诧异：“南山憨厚老实，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牛老板叹气：“他前阵子和一个窑姐儿打得火热，拼死了要给人家赎身。我们不同意，他就日日去找人家喝酒，给人家送钱。这段时间倒好了，不去了，天天蹲在院子里头跟死人一样，你问他话呢，他不吭声，你骂他呢，他不回嘴。”
“唉，我咋就生了这么个玩意儿。遭罪。”
段青也跟着叹气。
牛南山，看着挺好一小伙儿，怎么就逛起了窑子？幸好当初姑娘眼光好，没同意牛老板的提亲。
段青很庆幸。
牛老板其实心里是有些明白的。儿子喜欢苏老板，求亲不成，心中郁闷，就去窑子里头找姑娘。结果遇到了一个看对眼的，就要给人家赎身。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又不去窑子里头找姑娘了，要闹着离家出走，要离开荷山县，出去自立门户。
牛老板带着车队走了，牡丹田空了，只剩下一些花盆。他们又要重新开始平整土地，晾晒腐土。铜锁带着爱宝抓蚯蚓，捞螺蛳，爱宝老早把小宝给忘了，跟着铜锁玩得不亦乐乎。
这日，苏家来了客人。
是好久不见的苏黯。
他一身朴素的黑色棉袍，鞋子也是黑色布鞋，风尘仆仆站在苏宅前面。
他老了不少，鬓角白发丛生，眼角满是褶子。
昔日跋扈的样子也不见了，看着非常落寞。
苏裳心中一酸，把眼泪强行逼回去，淡淡问道：“父亲所来何事？”
苏黯低声说：“你祖父眼看着不行了，家里在准备后事。苏昂呢，叫苏昂回去给他摔孝盆子。”
苏裳：“……不巧，苏昂出去游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她拿出来苏昂的信给苏黯看。
苏黯看了，沉默了一会儿：“你要不要回去？”
院子里的爱宝笑得灿烂，咯咯咯的特别开心。
苏裳摇头：“我不回去。”
她说是放下了，其实还是有心结。说句难听的话，将来苏黯没了，她也不会给他送葬。
她历经生死，这些都看淡了。
承认父亲和祖父不爱自己，接受他们的态度，很难，很痛苦。
就不要让自己的余生更加痛苦了。
苏黯脸色很难看，他一眼瞥到自己的衣袖，袖口磨破了毛边，中衣的袖口也破了。
自从他们被苏昂赶到农庄离去，他没了收入，一家人只靠着几十亩的农田过日子，实在艰难。苏琼和苏璋都是不干活的，他们还要吃好的穿好的，叶红樱不得已，终于拿自己的嫁妆来支撑家里的开支，两年过去，嫁妆也花用得差不多了。眼看着苏正日薄西山，她就逼着苏黯来找苏裳要钱。
表面上是来让苏昂和苏裳，让他们回家给苏黯尽孝，实际上是来打秋风。
沈怀成的功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皇上赏赐了多少好东西，她知道苏裳有钱。
苏黯猛喝了两口茶水，刚要张口，蔡二娘来了：“姑娘，饭做好了。”
苏裳说：“先吃饭吧。”
她也不肯叫他“父亲”。
苏黯的确饿了，桌上有整鸡，有大鱼头，有爆炒螺蛳，还有猪头肉。
苏黯大口吃肉，激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好几年都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
苏裳默默吃了几口菜，又给苏黯倒酒。
苏黯这么落魄，她看出来了。
从京城农庄到荷山县要三百多里路，他都没骑马，而是骑了一头驴子。
驴子哪能和马比？
所以，苏家那边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吗？
如果在京城，他还能做个教书先生，或者给人誊写书信挣点儿零花钱，到了农村，他们那一家子人又都是不干活的，可想而知日子过得艰难。
苏黯大吃了一通，肚子里头有了油水，说话也多了：“你妹妹、弟弟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女婿认识的人多，请他帮着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人家相看相看。”
这也是他来的目的之一。
笑话，自己女婿这么厉害，必须得利用。
苏裳皱眉。
沈怀成好不容易才辞了官，这家人倒好，还上赶着要靠着沈怀成的关系找亲家？
他们一心向往高门大户，根本不知道这里头的水有多深。就叶红樱教出来的两个孩子，谁能看得上？
“父亲，沈怀成辞官一年多了，朝里那些关系都淡了。苏琼和苏璋的亲事，就让他们母亲在乡里找，别去京城了。”
苏黯张口就想骂。
哦，你嫁了个好的，就不让弟弟妹妹找个有前途的？
但是他忍了。
他还得要钱呢。
“行吧。是你弟弟妹妹命不好，跟着我吃苦，这都是命。”
苏裳淡淡说道：“谁的命不是自己挣的。他们有母亲和父亲疼爱，已经比我和苏昂的命好太多了。”
这话里的意思太明显了，苏黯不敢反驳。
翌日，苏裳拎了个小包袱进来：“父亲早日回去吧。这是我和苏昂的一点儿心意。不多，这些钱必须用在祖父身上。”
苏黯接了小包袱颠了颠，还挺沉。
他上了毛驴，晃晃荡荡的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