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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烛光(第1/2页)
地窖的台阶比叶红想象中要陡。
她端着油灯,小心翼翼地跟在沈秋身后。
灯光只能照亮前方几步的距离,再往下就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潮湿的霉味混着某种草药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想起小时候父亲的书房。
“慢点。”沈秋突然停下,伸手扶住她摇晃的身子,“第七级台阶松了。”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与记忆中永远冰凉的样子截然不同。
叶红怔了怔,还没来得及道谢,沈秋已经松开手,继续向下走去。
油灯照出他挺直的背影,黑衣融在黑暗里,只有肩头一处伤口反着微光。
台阶尽头是一扇铁门,门上挂着七把铜锁。
沈秋取出贾公给的钥匙,却停在门前不动了。
“怎么了?”叶红小声问。
沈秋侧耳倾听片刻,突然吹灭了她的油灯。
黑暗中,他贴近她耳边低语:“有人跟踪我们。”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叶红浑身一颤。
她想起陆明辉临死前的话——盐帮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正想开口,沈秋的手指轻轻按在她唇上,那触感让她忘了呼吸。
“别出声。”他的声音比呼吸还轻,“钥匙给你。若我半刻钟不回来,你带着孩子们从密道走。”
叶红感到一个冰凉的东西被塞进手心。
她想抓住沈秋的手,却只碰到他的袖角。
黑衣男子像幽灵般掠上台阶,转眼就消失在黑暗中。
油灯重新点亮时,叶红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
铜钥匙硌得掌心生疼,她却攥得更紧了。
铁门后隐约传来孩子的啜泣声,像一根细线牵动着她的心脏。
“有人吗?”她轻叩铁门,“是...是贾伯伯让我们来的。”
啜泣声戛然而止。
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像许多小动物在巢穴里惊醒。
叶红把耳朵贴在门上,听见一个沙哑的童声:“暗号?”
她愣住了。
贾公临终前没说什么暗号啊。
“月照大江。”她试探着说。
“错。”童声冷了下来,“最后一次机会。”
叶红急中生智,突然想起父亲生前常念的一句诗:“‘黄河之水天上来’?”
铁门后沉默了片刻。
接着是锁链滑动的声响,门开了一条缝。
一只瘦骨嶙峋的小手伸出来,飞快地把她拽了进去。
地窖比想象中宽敞,几十盏油灯挂在墙上,照出一个个蜷缩在角落的小身影。
拽她进来的是个约莫十岁的男孩,左眼蒙着布条,右眼却亮得惊人。
“你不是盐帮的人。”男孩打量着她华丽的衣裙,“你是叶大人的女儿。”
叶红惊讶地看着他:“你认识我父亲?”
“贾爷爷常给我们看叶大人的画像。”男孩转身向里走去,“跟我来,时间不多了。”
地窖中央摆着张长桌,上面摊着幅巨大的地图。
十几个年龄稍大的孩子围在桌边,正用炭笔在上面标记着什么。
见叶红过来,他们齐刷刷抬头,眼睛里闪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
“盐帮的走私路线。”独眼男孩指着地图,“我们花了三个月才摸清。”
叶红凑近看,发现地图上标记着从扬州到北境的数十条水路陆路,每条线上都密密麻麻写着时间和代号。
她突然明白盐帮为什么要对贾府下毒手了——这些孩子掌握了他们的命脉。
“沈大人呢?”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问。
叶红这才想起沈秋还在上面。
她转向铁门,却听见台阶上传来打斗声。
孩子们立刻行动起来,年纪小的被迅速带到地窖深处,几个大孩子则从桌下抽出短刀和弹弓,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你们...经常这样?”叶红拉住独眼男孩。
男孩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贾爷爷说,我们是黄河鲤,越跳龙门越精神。”
一声巨响突然从头顶传来,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
叶红下意识摸向发间的铁桦木簪,却摸了个空——簪子不知何时不见了。
“找这个?”独眼男孩递来簪子,“刚才你弯腰时掉的。”
叶红接过簪子,突然发现簪尾可以旋转。
她试着拧了拧,簪身竟然分开两半,露出里面暗藏的褐色粉末。
“血竭粉!”男孩惊呼,“贾爷爷说这是解百毒的圣药!”
叶红的手微微发抖。
沈秋送她簪子时说过什么?“这木头刀剑难伤”。
原来他早料到会有今日,早为她备好了保命之物。
三年来那些被她嫌弃“寒酸”的礼物,是否都藏着这样的心意?
打斗声越来越近,突然,铁门被猛地撞开。
沈秋跌了进来,黑衣上又添了几道伤口。
他反手锁上门,将一个瓷瓶扔给独眼男孩:“化在水里,每人一口。”
“盐帮来了多少人?”叶红扶住他摇晃的身子。
沈秋的呼吸有些急促:“二十七个。带头的是柳无眉。”
这个名字让周围的孩子们倒吸一口凉气。
独眼男孩的手紧紧攥住地图边缘,指节发白:“那个女魔头...就是她毒死了小豆子...”
叶红刚想问谁是柳无眉,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整个地窖都震动起来。
灰尘从天花板簌簌落下,油灯剧烈摇晃,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他们用震天雷了。”沈秋迅速检查着铁门的锁,“密道在哪?”
独眼男孩指向地窖西侧的一排货架:“后面是暗河,能通到城外的芦苇荡。”
又是一声巨响,这次更近。
货架上的瓶瓶罐罐摔在地上,碎成一片。
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哭了起来,大孩子们则迅速分成两队,一队收拾地图和文书,一队抱起幼儿准备撤离。
叶红站在原地,看着沈秋检查每个孩子的准备情况。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不时拍拍这个的肩,摸摸那个的头。
那些孩子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值得信赖的长辈。
这个发现让叶红心头一颤——三年来,她竟从未见过丈夫这一面。
“叶红。”沈秋突然叫她,“你带第一队走。”
“那你呢?”
“我断后。”沈秋从腰间解下铁尺,“柳无眉要的是我。”
独眼男孩突然插话:“不,她要的是地图!”他举起那幅标记着盐帮走私路线的羊皮纸,“昨天她的人抓了二狗子,他...他可能招了...”
沈秋的脸色变了。
他蹲下身平视着男孩:“阿飞,你确定?”
名叫阿飞的男孩重重点头,独眼里闪着泪光:“贾爷爷说,这地图比命还重要。”
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这次铁门都变形了。
沈秋迅速做出决断:“分两队。阿飞带地图和一半人跟叶红走密道。其余人跟我从正门突围。”
孩子们立刻行动起来。
叶红却被沈秋拉到一旁,他往她手里塞了个冰凉的东西——是那把铁尺。
“拿着防身。”他的声音很低,“密道尽头有艘船,直接去对岸的青龙寺。”
叶红握紧铁尺,突然发现上面刻着细小的纹路——是朵梅花,和她木簪上的一模一样。
无数疑问涌到嘴边,却被一阵刺耳的金属撕裂声打断。
铁门中央凸起一大块,眼看就要被撞开。
“走!”沈秋推了她一把。
叶红被孩子们拥着向货架跑去。
回头时,她看见沈秋独自站在铁门前,黑衣无风自动。
他从袖中取出三枚铜钱,一字排开按在门缝处。
那姿势让她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幅“将军守关图”。
货架后果然有条狭窄的通道,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阿飞打头,叶红殿后,十几个孩子排成一列钻了进去。
最后一眼,叶红看见铁门轰然倒塌,一个穿红衣的女子带着十几个大汉冲了进来...
密道比想象中长得多。
孩子们却走得很快,显然不是第一次走这条路。
叶红跟在最后,铁尺始终握在手中。
通道越来越潮湿,脚下开始出现积水,远处隐约传来水流声。
“前面就是暗河。”阿飞回头说,“夫人小心,水很——”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
通道剧烈震动,碎石和泥土从头顶砸下。
孩子们惊叫着往前跑,叶红却被一块掉落的石头砸中肩膀,踉跄着跪倒在积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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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阿飞想回来拉她。
“别过来!”叶红厉声喝道,“带孩子们先走!按沈大人说的做!”
又是一阵震动,更多的石块砸下来。
阿飞咬了咬牙,带着其他孩子继续前进。
叶红试着站起来,右腿却一阵剧痛——可能扭伤了。
她拖着伤腿往前爬,铁尺在石头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水声越来越近,通道却越来越窄。
叶红终于看见一丝亮光,同时也听见了身后追赶的脚步声。
她拼命向前爬,指尖已经触到了冰冷的河水...
“沈夫人何必急着走?”
一个柔媚的女声在背后响起。
叶红回头,看见通道里站着个穿红衣的女子。
女子约莫三十岁,眉目如画,手里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匕首。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左边眉毛——那不是真正的眉毛,而是一道用朱砂画上去的红色弧线。
“柳无眉...”叶红握紧铁尺。
女子轻笑一声,缓步走近:“想不到叶青天的女儿,竟成了沈秋的贤内助。”她在叶红面前蹲下,匕首尖挑起她的下巴,“你可知你丈夫手上沾了多少盐帮弟兄的血?”
叶红直视着她的眼睛:“我只知道他救的孩子比你们杀的多。”
柳无眉的笑容僵住了。
匕首向前送了半寸,在叶红颈上划出一道血痕:“好个伶牙俐齿的沈夫人。可惜啊...”她突然凑近,在叶红耳边轻声道,“沈秋娶你,不过是为了报叶青天的恩。”
这句话像刀子般扎进叶红心里。
她猛地挥动铁尺,柳无眉却早有防备,轻盈地后跃避开。
匕首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银光,直取叶红咽喉——
“铛!”
一枚铜钱突然从暗处飞来,精准地击中匕首。
柳无眉脸色大变,还没反应过来,第二枚铜钱已经打中她手腕。
匕首当啷一声掉进水里。
“沈秋!”柳无眉厉声喝道。
通道尽头出现一个黑影。
沈秋走得很慢,左臂不自然地垂着,血顺着指尖滴落。
但他的右手稳稳地举着第三枚铜钱,眼神冷得像冰。
“十七年前,黄河渡口。”他的声音沙哑,“你杀了一船灾民,就因为他们看见盐帮的私盐。”
柳无眉退后一步,朱砂画的眉毛扭曲起来:“原来是你...那个躲在尸体堆里的小杂种...”
沈秋没说话,铜钱在指尖一转。
柳无眉突然从袖中甩出一把红色粉末,通道里顿时弥漫着刺鼻的辛辣味。
叶红被呛得睁不开眼,只听见一阵打斗声和入水声。
等她能再视物时,通道里只剩下沈秋一个人。
“柳无眉呢?”她咳嗽着问。
沈秋指向暗河:“逃了。”他弯腰查看她的伤势,“孩子们呢?”
“阿飞带他们先走了。”叶红试着站起来,却疼得倒吸冷气,“我的腿...”
沈秋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
叶红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男人的胸膛温暖结实,心跳平稳有力,完全看不出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你...你怎么找到密道的?”她小声问。
沈秋低头看她一眼:“贾公临终前画的。”顿了顿,又补充道,“阿飞他们...都是当年黄河决堤的孤儿。”
叶红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一直...在照顾他们?”
沈秋没有回答,但紧绷的下颌线放松了些。
暗河的水声越来越响,通道尽头是个小小的码头,停着几艘木船。
阿飞和孩子们已经不见踪影,只有最边上那艘船还在,船头摆着盏油灯。
沈秋小心地把叶红放在船上,自己则解开缆绳。
就在他准备跳上船的瞬间,一道红影突然从水中窜出!
“小心!”叶红尖叫。
柳无眉湿淋淋地攀住船沿,匕首直刺沈秋后心。
沈秋侧身闪避,却因伤势慢了半拍,匕首深深扎进他右肩。
黑衣男子闷哼一声,铁尺反手击中柳无眉太阳穴。
女子松手跌回水中,转眼就被湍急的暗流卷走。
“沈秋!”叶红扑过去扶住他摇晃的身子。
血从肩头汩汩流出,很快浸透了黑衣。
沈秋的脸色白得吓人,却还强撑着要去拿桨。
叶红夺过桨,咬牙撑船离岸。
小船在暗河中摇晃前行,油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潮湿的洞壁上,时而重叠,时而分开。
“为什么...”叶红划着桨,声音发抖,“为什么娶我?”
沈秋靠在船头,眼睛半闭着:“你父亲...救过我一命。”
叶红的手一滑,桨差点掉进水里。
果然...柳无眉说的是真的。
她突然觉得无比可笑,自己这三年的怨怼、不甘,甚至出轨,原来都建立在这样一个简单的报恩故事上。
“十七年前...”沈秋突然继续说,“黄河决堤...我全家困在屋顶...三天三夜...”他的呼吸越来越弱,“是你父亲...驾着小船...一家家地搜...”
叶红停下划桨的手。
她记得那年的大水,记得父亲带着家丁和所有能浮起来的东西去救人,回来时满身泥泞,却笑着说救了多少人。
但她从不知道,那些人里有一个叫沈秋的少年。
“所以...”她轻声问,“你娶我只是为了报恩?”
沈秋睁开眼,黑眸在灯光下深不见底:“一开始...是。”他艰难地抬手,碰了碰她发间那支木簪,“后来...”
一声箭啸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箭矢擦过叶红耳际,钉在船板上。
两人同时回头,看见通道口亮起十几支火把——盐帮的人追来了!
“趴下!”沈秋一把将叶红按倒。
更多的箭矢破空而来,有几支射穿了船板。
河水开始渗入船舱,小船渐渐下沉。
叶红拼命划桨,但船越来越重。
眼看出口就在前方,水却已经漫到脚踝。
“跳船!”沈秋抓起油灯扔向追兵,趁着火光混乱的瞬间拉着叶红跃入水中。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头顶。
叶红不会游泳,只能死死抓住沈秋的衣襟。
男人单手划水,带着她向出口的光亮处游去。
箭矢不断射入水中,有几支几乎擦着他们身边划过。
就在叶红快要憋不住气时,他们终于冲出通道。
月光一下子洒下来,照出一片开阔的芦苇荡。
沈秋拖着她游向岸边,身后追兵的叫骂声渐渐远去。
两人湿淋淋地爬上岸,瘫倒在芦苇丛中。
叶红咳出几口水,转头看向沈秋。
月光下,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右肩的伤口被水泡得发白,却还在流血。
“簪子...”他突然说,“给我...”
叶红急忙从发间取下木簪。
沈秋颤抖着拧开簪尾,倒出最后一点褐色粉末按在伤口上。
血很快止住了,但他的呼吸却越来越弱。
“沈秋!”叶红拍着他的脸,“别睡!”
男人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睁开。
叶红慌了,她撕下早已破烂的裙摆,笨拙地为他包扎。
这时她才看清他身上有多少伤——新伤叠着旧伤,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在渗血。
这些伤疤像一幅地图,记录着她从未参与过的、沈秋的人生。
“你不能死...”她哽咽着说,“你还没说完...后来怎么了...”
芦苇丛中突然传来沙沙声。
叶红警觉地抓起铁尺,却看见阿飞带着几个大孩子钻了出来。
孩子们手里拿着削尖的竹竿,看见他们立刻欢呼起来。
“沈大人!夫人!”阿飞跑过来,“其他人已经安全到寺里了!”
叶红长舒一口气,却见阿飞盯着沈秋的伤口,小脸皱成一团:“是柳无眉的毒匕首...需要解药...”
“去哪找解药?”叶红急问。
阿飞和几个孩子交换了眼色:“青龙寺...了尘大师...他以前是盐帮的药师...”
叶红二话不说,和阿飞一起架起沈秋。
男人在昏迷中皱了皱眉,嘴唇动了动。
叶红凑近去听,只听见几个模糊的字:“...后来...就...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