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沧元图小说网】09read.com,更新快,无弹窗!
朱祁钰所关心的,是一个更大的问题,即要如何长治久安,这种期望天下太平的愿望,也正代表了广大百姓心中的愿望。
“因为那些边疆的异族存在久了,就必然想着背叛。”
实际上,像于谦这样的明代士大夫对蛮夷是持敌视和不屑的,他们认为这些人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人类。
“我是可以的,但我只杀领头的那些人。”
朱祁钰用手在桌案上一点:“凡职位在百户以上的叛军,统统斩尽杀绝。我没有余力养这些人。其他的普通士兵,我既不准备阉了他们,也不会随便杀戮或将他们当奴隶贩卖。而是要让他们也成为大明的百姓。”
“陛下不可啊!这些人只认武力不识恩情,若不杀,我将士的性命岂不白白牺牲?”
于谦当场反对这建议,认定圣意太仁慈,语气中还隐隐透出一点愤怒。
“那就按你的话,既怕怀柔没用,那全数杀净,又何妨?”
语气变得坚硬起来,朱祁钰盯着于谦继续道:“可即便我们杀了这一批旧势力,再换上新权贵,叛乱依旧不会停止。这条路我已不愿再走。”
朱祁钰心里清楚自己这思路太过激进,势必招来不解和非议。但若只是为了保住皇族权臣而不顾天下的老百姓,他不愿这样苟活。
“还请陛下再解释得透彻些。”于谦眉头紧锁,只觉此举有些太过血腥残忍。
“于大人不是常说,社稷为大,皇帝为轻吗?今日怎么反倒糊涂了?”
朱祁钰话语里带着冷讽意味,言语间流露出对他的不赞同,而这句话如一道亮光,忽地在于谦心中掠过,让他一时怔住。
就在那一刹那,于谦抬头看了眼皇帝,脑海里却闪出了孙镗的名字,又联想到过去那些朝廷大臣与边疆势力之间的种种牵连。恍惚之间,一个庞大的身影仿佛正从高空中俯视着整个大明帝国。
于谦心里像是有一扇转变的门,正缓缓开启。
他一时无法理解,这样一条复杂的道路,为何是皇帝亲自挑上的?他想不出答案。但他明白,假如这条道路真能走得通,那么以后不管是谁登上皇位,哪怕不是天纵英明之主,那些豪门世家想要再集结起能够与皇权对峙的力量,也是难如登天。
眼下局势尚不明朗,未来的方向也没完全定下来,但他隐隐察觉到,不论是北方的瓦剌,还是南方的土著族群,只要用对战略,都能沿用这套方式来治理。
只不过这种策略真能维系多久?
十年?五十年?还是一百年?
他回答不了。可有一点于谦十分确定——当今天子是真的把百姓当作立国的根本,而非只看中士族门阀那点势力。
这一点,对于士大夫阶层来说无疑是种挑战。但偏偏是这样的复杂局面,才是于谦最为渴望的,因为越是棘手的事,越能激发他内心的热情。
“陛下,您打算怎么推行这事?”
每次一提到治国之道、建功立业的事,他的心就会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
“要真正消除一个族群的隐患,就必须先让他们遗忘自己原本的身份。”
于谦本来以为陛下说出这样的话,总还带点悲悯之心。结果当他听到下一句时,整个人却像跌进了冰窟。
“先把战俘集中关进营地,再让神武卫和他们混在一块儿,接下来慢慢教他们说朝廷的官话,让他们接受大明的一套社会秩序。”
朱祁钰语气平和地说着。他说瓦剌人肯定是一群被他们本国权贵所骗的家伙,欺我大明太狠,我朝再怎么忍让也忍无可忍了,这账只能他们自己担着,得背上到族灭为止。
听着皇帝如同至圣先贤般镇定自若地说出这种话语,于谦心底替那些瓦剌人叫苦,这哪是惩罚,简直是比放火还叫人恐惧的事。
而等到朱祁钰谈到怎么利用那些有点脑筋、思想的人的时候,于谦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是北元那边的老先生们。现在的战事早已不是在刀枪战场上比谁力气大那么简单了。
真正能置敌于死地的,从来是那些有头脑有想法的人自己站到了对方那边。
皇上嘴里说的是要搞什么边境的畜牧业,说什么推广公共演说、讲理制度的士人队伍,听着都是积极正面的名词。但于谦听来,心里总觉得透着一丝诡异。
等听完朱祁钰整段话后,于谦手心里已经冒出一层汗。
这样精巧而又可怕的计划、这些既阴狠又巧妙的对策,真像是出自一个正常脑子的人所能构想出来的吗?
再看紫荆关那边,也先觉得身后总有个尾巴大明军咬着不放,甩也甩不脱,像膏药一样死贴着他。
不过当他看见眼下雄壮高耸的紫荆关城门时,嘴角浮出微笑,心想着只要突破了这一道,天地广阔,鸟儿自由飞,更别说他这头高飞的雄鹰。
可等他刚一越过,关内守将石亨反倒不急了。
这时节,他正下令地方官吏着手清点,关内还有很多未能归乡的战士。赶走了也先之后,石亨进到关内忙着安顿军营,重整军纪。
地方官曹泰接手了这个任务,他也想趁着这场战事刚结束的机会,捞点功劳,为自己的仕途添点资本。他看到战场上遗留下来的一大堆残肢断臂和零散物件,就直接下令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好省得事后引发瘟疫。
等到火灭了,剩下的那些骨灰还得给士兵们归葬故里。这打仗的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尸首齐全的说法了,很多人的身体残片都凑不到一处,谁还顾得讲究全不完整。
这时,石亨独自立在城墙上,望着墙上的那一片红色斑痕。那痕迹无声地告诉每一个路过的士兵,那场战斗曾多么惨酷。
等整备完毕,在城里留下了少量步兵驻防后,一支信号箭嗖的一声,直冲报警塔而去。石亨接过箭查看箭上纸条,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土门关。
那正是当初也先打入大明边境的地方。如果让也先重新占据这里,那又会给大同地区带来巨烦。
看完后,石亨撕碎了字条,立刻带着最能打的骑兵出关而去。
随后,紫荆关也被紧紧关闭。
也先正在路上得意洋洋地想着,眼前一片宽广的天空,可以像雄鹰一样自由飞翔。结果没料到,眼前却突然出现了敌军的大量骑兵。
这群兵瞧见瓦剌的人马,连试都不试打,直接就调头逃命。
也先看到这一情况,心头一惊,只觉得形势不好。敌军忽然冒这么多,十有就是来自大同或其他关口的部队——恐怕是土门关那一路也封住了自己的后路。
一个念头闪过脑际,也先立即做决断:换路线往宣府撤,那里还有他部署着的五万军队!
逃亡途中,两军的几次小打小闹都是侦查骑兵和斥候之间的接触。
当有前方探报传回后,将军郭登站在战马旁,展开手中羊皮地图查阅形势。
其实周围地貌郭登早就烂熟于心了,但在这种情况不明、各部配合的战况下,主帅能力的高低也就这时候最能显现。
若是让也先逃脱,那么责任全都要落在他的头上。
不断送来的探报让郭登大致掌握了局势。听说也先往宣府跑了以后,他也判断出来:一定是主力大军紧追不舍。
他一声号令下:“步兵列队前进,我带骑兵提前出击追敌!”
话音刚落,郭登便亲率骑兵一路往宣府猛冲。
此时的明军,石亨、郭登和杨洪已隐隐结成对也先的包抄之势。
前三者中,前者与后者负责穷追猛打,而中间的杨洪则必须死守要路,直接抵挡瓦剌骑兵的冲击。
只要也先进入宣府地带,那么正好踏入预先设好的陷阱之中。
又过了一天,杨洪从哨马手中接收到一份紧急军情通报。他心里虽然不爽,也想不通为何每一次都要自己去顶最凶最险的那一部分,但命令难违,也只能接受现实。
与此同时,袁彬正置身于瓦剌的骑兵阵中,他不仅时刻盯住也先的动作,对也先一旁的喜宁也密切注意着,丝毫不敢懈怠。
奔驰逃窜早已让他的体力消耗殆尽,明朝军队一路上稳扎稳打地追击着,就像沾在裤腿上的屎,不管怎么甩都甩不掉。
当远处旗帜猎猎飘扬、明军阵容赫然出现在他眼前时,也先心里的信念彻底崩塌了。
瓦剌五万人马,就这样完了!
最直观的对比是明军骑兵数目越聚越多,显然靠一场场胜利缴获装备补给,战斗力反而在增强。
南面和西面传来隐隐震动声越来越靠近,原来是明军合围的阵型已然形成。
他们已无需再主动出击,只需要围着,稳住节奏,静待步兵主力赶上来就是。
炽烈的阳光洒满干草,枯萎的生命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而一众瓦剌兵士只能急促喘气,茫然地望着四周密密麻麻包围过来的明朝军队。
“要么投降,要么只有死!”孙镗用流利的蒙语大喊着,挥舞起手中刀冲着也先。
身后士兵齐声呼喊:
“快投降!别打了,降了才有一条活路!”
喜宁则在一旁急忙大叫:“太师不能投降!投降只会送死,还不如全力拼一拼看!”
袁彬则急忙说:“还是投降吧,太师!我们已经奔逃上千里的,全军疲惫不堪,根本没有战斗力再继续下去。”
岂料喜宁冷声骂道:“糊涂蛋!你我早是叛军之人,如果投降,轻则满门被诛,重则酷刑加身,比死更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