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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要不是圣人提前布置好地雷防线,敌军一冲过来,你们看到的也许就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在你眼前倒下去。”
“用不着害怕,你们应该有的是怒火!”
“瓦剌那帮人都是狼子野心、狗彘不如,贪得无厌。大明当年对他们礼遇有加,得到的是什么结果?好好想想你们在黄河以北的父母妻儿,想想家里等着你回家的妻子跟孩子!你们退缩了吗?”
高礼的大吼声压过了黑夜中的风声。他一句句话像是炸雷般震进士兵们心里,每个人慢慢地抬起头,在火光下眼中泛出嗜血的狠光。
“没怕!”
“没怕!”
“瓦剌那些畜生该死!”
“他们统统都得死!”
声音远远传到宣武门下,朱祁钰听完之后抬眼望了望,嘴角轻扬了一下,微微点了下头。
站他身旁的卢忠却一阵头皮发麻。皇帝真是神机妙算啊,竟能提前料到瓦剌今晚会偷袭。
难道他不但掌控着东厂和锦衣卫,还有另外的情报网?
但这等事儿,不是卢忠该操心的。
彰义门那传来战报,飞快地在各个军营之间传遍了,顿时所有的军营全部提高警觉,戒备起来。
当日的晨光刚一洒向大地时,成群大明骑兵就像跟晨曦同来,从四面八方如飞般奔袭而出。
而在昨晚事发起点的西南方,遍地的凌乱散落,瓦剌士兵与战马像被风吹垮的麦杆一般横竖躺着。
可以想见,他们来时多么得意洋洋,但结局,只落得一个死伤惨重,悲鸣不止。
大地上拖曳着一道道曲折细长、断断续续的血迹,清楚地显示出这些人受伤之后并未立刻死去,而是在地上拼命挣扎着爬行,直到血被耗尽才彻底归天。
单单清点死尸就有几百具,估计参与这次袭击的瓦剌士兵人数更多,其中一部分可能是已经逃回去了。
战讯迅速传回各地,明军震惊又鼓舞——在彰义门外击毙瓦剌士兵几百人,己方一人未损!
这场胜仗最根本的功勋理应归属大明朝的最高统治者——皇帝始终被奉为具有深远战略智慧与洞察力的奇才,是先进火器战术的发明人和统御者,也是天下公认的至高权威。
是的,这功劳确实是以朱祁钰亲自主导和推动的,战功归属由圣上亲自颁旨——归属王富贵及神武卫全体将士。
皇上所立之战功自然也换回他在民间的巨大威信。如今京城街头巷尾、无人不谈。
一个兵没损就斩敌数百,听起来几乎像做梦一样!
一个月来笼罩在众人头上挥之不去的恐怖气氛一扫而空,只要皇上还在城中,大家心里都有底气说——京城是守得住的!
天上神仙遥不可见,皇帝的踪影却是时时出现在街头巷尾。
这位皇帝不愿安坐深宫,反倒常常在城中各处走动,还会对着百姓笑呵呵地点点头打招呼。
今天京城没打仗,可袁彬又回来了。
这一次他带来的是也先想要和谈的信号。走进朝堂之时,袁彬面向百官神色自如,没有一丝害怕。
“也先太师希望讲和,特意邀请于谦、石亨、王直、胡濙几位大人前往土城商谈。”
袁彬话音刚落,回荡在大殿之上,群臣听了之后,神情各有不同。
讲和?谁信啊?
于谦和石亨都是朝廷的支柱人物,怎么可能被轻易放出门?一旦落入也先之手,凶多吉少。
然而,众人在听到胡濙之名的时候,表情却变得格外微妙。
当初王振案发牵连朝野内外,厂卫和锦衣卫盯得那么紧,什么风声也传不出去。
朱祁钰扫视文武百官一眼,转头看着王直说道:“爱卿你意下如何?”
王直答道:“陛下,石总兵和于尚书皆是国家要员,万不能轻离京城。”
他作为内阁老臣,加上前阵刚打了个胜仗,说这话底气十足。
群臣还是默默不语,王直的发言中只避了两人,唯独未提胡濙。
至于也先这点心机,明眼人一望即知,不过是孩子般的小把戏,破绽百出,根本经不起推敲。也不知道他也先打的是什么主意。
朱祁钰微微笑道:“那派胡濙去,劝一劝也先也好,他毕竟是朝中资历深厚的老臣,派他前去也有分量。”
这话刚落,章文就走了出来说话:“陛下三思,胡大人年事已高、身子也不好,不适合远行。”
“胡大人?”朱祁钰加重了语气,看着章文说道,“他现在有官职在身吗?”
“并没有。”章文声音低了些。
皇帝又问:“那你如今做什么官?”
章文低头答道:“臣现任礼部尚书。”
朱祁钰接着说道:“那好啊,一个在职的礼部尚书叫一个平民百姓为大人,想必你是真正体恤民间疾苦之人。既然你说胡濙不适合前往,那就由你去好了。”
他的语气不温不火,仿佛只是随口吩咐。
章文是浙江人,胡濙则是江苏的同乡,同在文气浓厚的江南之地。当初章文能升官多得胡濙关照,恩重如山。如今胡濙陷入如此境地,他怎可旁观?若不为他求一句,便显得太不讲情分了。
章文迟疑开口:“臣恐无法承担如此重大任务。”
谁不知道,此去可能一去不返,甚至沦为阶下囚。就像当年那倒霉的“夷王”——去了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皇帝从不真把这些人命太当回事。
其实大家心里清楚,也先所以判断失误,是因为情报不足;朝廷中那些人,谁不是心里都有一本清账?
而皇上之所以不让于谦、石亨甚至王直这些人去,无非因为他们太重要了,动不得。
现在派章文去,也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然而章文却更知道,不救胡濙,就是恩将仇报;若不救,就对不起当年那恩德。为难之下他还是站出来了,却也因此触了怒。
朱祁钰听他说完,站起来盯着他说:“是于谦,让朕看见文臣骨子里的风骨;但你这副样子,朕才知道文人可以没骨头。”
说完这句话时,皇帝站起来,满朝官员立刻全都跪下低头。
这一句话确实尖锐,但并不是人人都被刺痛。
朱祁钰接着说道:“好了,你去替我传一句话给也先——要打就打,别讲那么多废话!”
说完,他当场指定袁彬去传话,然后转身离开。
一条命值多少钱呢?
京城里普通的士兵,性命大概就值二两银子。
但礼部尚书是正二品的大官,一个月俸禄有六十一石粮,尽管其中有部分发的是纸钞,或者用苏木、胡椒之类的东西抵了米粮,但整算下来,年薪大概有一百两银子上下。
可这还只是钱,尚书承担的风险远比普通士兵大得多。一百两的俸禄,也远换不来一条尚书的命。
朱祁钰走出了偏殿,在回自己府的路上,袁彬和卢忠已经提前在那里候着了。
进了书房坐下后,朱祁钰看着桌上摆放的几份公文和情报,眼前站的是三位臣子,其中一位正是兴安。
“说说吧。”
他一边翻着手里的文书,语气平淡地说道。
接着补充了一句:“袁彬先说,其他人别抢,卢忠你们让他说就是。”
“回皇上,昨晚上瓦剌人发起偷袭却被打得落荒而逃,有人侥幸逃回去说,咱们大明这边火炮打得太猛,不但射程远得离谱,连精度也不寻常。正因为这,贼军统帅也先才派我假意讲和,其实是在暗地里为下一次攻击做准备。”
这一番话听来虽惊人,但在场的人却并不意外。
瓦剌那边把这一切归结为火炮,其实也情有可原。就好像你随便去问人现在最熟悉的动力来源是什么,可能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只是炭火、柴薪之类的老办法,绝难联想到像石油或者电力这类新的资源。
人们的见识总是有界限的。正因为眼界有限,才会对一个遥远地方接二连三发生的事,百思不得其解。
能得出的结论也只能是听说过、有印象的武器类型,比如火炮。
朱祁钰眉头紧锁地问道:“既然已经吃够我们的火器厉害,也先为何还要执意出兵?”
袁彬答:“瓦剌军队中有不少咱们这边投过去的人,比如何太监喜宁。他认定我们使用的是某种全新的武器,但他判断这种武器的数量有限,不可能大量配置战场。另外他也认为咱们京营的兵都是战败之后收拢的溃兵,战力不高。如果借着抓走英宗这件事,拉着他来当旗帜压阵,联合进攻也不是没有胜算可言。”
朱祁钰继续问:“那你们又如何看待这件事?”
他的视线转向卢忠和兴安,因为两人是专门负责查验情报真实性的人,听来的消息不会轻信。
兴安思索了一番后答道:“奴才觉得袁大人说得合情合理。喜宁过去长期在夷王身边做事,又是王振手下的亲信,在兵器这一行上多多少少有些经验,但他肯定不知道皇上早已改革工匠的考核标准,大大提高了火炮制造的技艺水平。因此,他还抱着老思路来看现在的事。”
卢忠也在旁边点头认同说:“微臣也是这么看的。这些盗贼的想法之所以令人发笑,是因为他们身边的都是一些没见识、靠不住的角色,怎么可能有真正的远见和眼光?陛下天资聪慧,才会察觉其中的荒唐之处。”